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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绯沉浸在茶香里,忽然听身旁的碧蝉低呼了一声:“大少爷。”
三个字让原本埋在茶汤里的两个少女都抬起头来,皆是下意识地朝花厅外看去。
不远处,一个着湖蓝直裰的少年正朝湖边的凉亭方向走去,俊朗的侧脸在这个距离下其实看不真切,但是从气质、身形,都可以轻易地判断出他的身份。
端木珩突然驻足,似乎是感受到了这边的目光似的,转头朝花厅的方向看来……
季兰舟正迟疑着是不是应该起身远远地见个礼,就见端木绯又低下头去,再次端起了茶盅,那样子仿佛似乎好像是在假装没看到端木珩。
季兰舟怔了怔,第一感觉是,兄妹不和?!
下一瞬,她又立刻否决了,明明她前两次看到他们兄妹俩在一起时还和和美美的。
难道是他们兄妹之间闹别扭了……
思绪间,季兰舟的目光与端木珩在半空中对视了一瞬。
端木珩又动了,改道朝小花厅的方向走了过来,不紧不慢。
他气定神闲,而季兰舟却感觉身旁的端木绯就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小兔子,下一瞬就会弹起来逃走似的……
很快,端木珩就跨入小花厅中,在季兰舟微妙的视线中,一直走到了距离她和端木绯仅仅三四尺的地方。
“四妹妹,季姑娘。”
端木珩彬彬有礼地对着二人微微一笑。
端木绯的眉角跳了跳,不再掩耳盗铃了,恹恹地站起身来,叫了声大哥哥。
不似季兰舟,绿萝、碧蝉等丫鬟们早就见惯了每次四姑娘对上大少爷就像是老鼠见了猫儿似的。
见怪不怪,也就其怪自败,一个个低眉顺眼,当做她们什么也没看到。
季兰舟也起身,给端木珩见了礼。
端木珩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扫视了一番,带着一分审视的味道,端木绯心中警铃大作,总觉得大哥接下来就要问她怎么没去闺学。
“大哥哥,”端木绯振作起精神,抢在端木珩之前说道,“如今北境战事吃紧,粮草紧缺,季姑娘特意捐了一万两用于北境的钱粮。”
“季姑娘高义。”端木珩转头看向了季兰舟,郑重地拱了拱手。
同住一个屋檐下,端木绯最近的“动作”也不算小,他当然清楚自家妹妹这几天在忙些什么,所以这段时日也没训她翘课的事。
让他意外的是季兰舟。
季兰舟为了南境的战事捐了四百万两虽然是自家妹妹怂恿的,但是四百万两可不是小数目,若非季兰舟有壮士断腕之志,恐怕也做不到。
季兰舟的外表看似柔弱,生性却极为坚毅果决。
如果说上次季兰舟捐出四百万两是为了让她自己脱离王家那个泥潭,那么今日她来到这里就是出于本心,是为了北境,是为了大盛。
端木绯看着自家大哥,心里一阵纠结:她作为主人,当然不能让季兰舟就这么站着,可是她要是请季兰舟坐下了,势必也要请大哥也一起坐下。
哎,大哥都已经打了招呼了,怎么还不走呢!
心里哀叹归哀叹,端木绯还是让理智优先,得体地说道:“大哥哥,季姑娘,我们还是坐下说话吧。”
碧蝉连忙去为大少爷搬椅子。
端木绯迫不及待地坐了下去,她有几分心不在焉,一不小心左手就撞到了书案上的那几本账册上,账册撞上了青花瓷茶盅。
“咯噔”一声,茶托与茶盏一起从书案上滑出……
“姑娘!”
绿萝惊呼了一声,下一瞬,就见两只手同时伸了出去,一只手抓住了茶托,另一只手抓住了茶盏。
两只手迥然不同。
前者属于男子,修长且骨节分明,指腹间还有执笔留下的薄茧;
后者属于女子,纤细且柔弱无骨,白皙的手指莹白如无暇美玉。
这一瞬,时间似乎停止般,周围寂静无声。
两只手的主人互看了一眼,相视一笑,原本的拘谨似乎在这短短的几息间消失殆尽。
跟着端木珩和季兰舟就默契地把手里的茶托和茶盏都放下了,让其各归各位,仿佛方才的骚动从来没发生过一样。
见状,绿萝和搬着椅子过来的碧蝉都松了一口气。
碧蝉把椅子放在了端木珩的身后,拍拍胸口道:“大少爷,季姑娘,还好你们俩反应快!”
否则,凭自家姑娘手脚不协调的样儿,结局可想而知,虽然这茶盅里的茶此刻也不太烫了,但要是洒在身上也够狼狈的。
端木绯自是不知道丫鬟在腹诽什么,只觉得碧蝉所说不错。大哥和季姑娘反应真快!
端木绯眨眨眼,笑眯眯地问了一句:“季姑娘,你擅长玩投壶吗?”
端木绯的这句问话没头没脑,季兰舟怔了怔,还是答道:“尚可。”
所谓“尚可”肯定是玩得不错,端木绯笑嘻嘻地说道:“季姑娘,我姐姐和涵星表姐也玩得好,下次有机会,我们一起玩。”
端木珩听她满口不离“玩”,心中无奈,又觉得好笑,唇角勾出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
以端木绯的角度没看到,但是季兰舟却是恰好看到了端木珩嘴角那抹清浅的笑意,心情十分轻快:这两兄妹果然和和美美。
这样真好啊。
季兰舟也忍不住跟着微微翘起了唇角,她没有再坐下,福了福身,告辞了:“端木四姑娘,你且忙,我就不叨扰了,有机会再叙。”
接着,她又对着端木珩也福了福,“端木公子,我就告辞了。”
端木绯也没留季兰舟,让碧蝉替她把人送了出去。
兄妹俩目送季兰舟出了小花厅后,就坐了下来。
端木绯心里是唉声叹气,这不该走的人走了,该走的人偏偏就不肯走。
她只能甜甜地笑,一会儿吩咐绿萝给端木珩倒茶,一会儿又给端木珩递点心,乖巧得不得了。
端木珩看着她装乖的样子,心里是忍俊不禁,但面上还是一本正经,问道:“四妹妹,你筹到多少银子了?”
说起这个话题,端木绯的拘束一扫而空,笑得美滋滋的,唤了声“锦瑟”,锦瑟就把筹银的账册呈到了书案上。
端木绯打开最后一页,扫了一眼,心里飞快地计算着:等她再把一部分首饰当了以后,应该可以——
“应该可以凑到十万两。”
她沾沾自喜地看着端木珩炫耀道。
端木绯的算学当然错不了,在把涵星给的一些首饰变卖了以后,再加她们存下的一些现银,整整凑了十万两白银,她从京城采购了一批去年的陈粮,陈粮比新粮便宜,每一两银子可以多买一石,又派亲信去陇州采购粮食,然后顺路直接把粮草送往北境。
还得预先留一笔银子用以运输以及请镖局的人押送……
这其中牵涉的费用与细节不少,端木绯每天都拿着算盘与笔,在纸上涂涂画画,专心地在小书房里算了好几天,忙得连小八哥一直没回家都忘了。
直到某一天傍晚,她听端木宪无意间提起:
“四丫头,我昨天看到岑督主身边有一只黑鸟,长得还真像我们家的小八。没想到岑督主还有兴致养八哥。”
难道是被自家四丫头影响了?
端木宪一边捋着胡须,一边好笑地勾了勾唇,抬手去端手边的粉彩茶盅。
“……”端木绯手中才刚端起不到半寸的茶盅滑了一下,发出“咯噔”的声响。
端木宪见四孙女的神色有些不对,茶盅停顿在了半空中,挑了挑眉梢。
端木绯咽了咽口水,用一种很复杂的口吻说道:“祖父,那只鸟大概好像应该就是我们家的小八。”
啊?!
“……”这一次,端木宪手里的茶盅差点没滑落,眼角抽了抽,实在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
这只八哥胆子可真大!
岑督主莫非是爱屋及乌?
想起昨天看到那只八哥嚣张地停在岑隐的肩头跳来又跳去,就差跳到岑隐的头上去了,端木宪的嘴角抽了抽,觉得自己简直就快无法直视岑隐了。
端木宪连忙把茶盅端到唇边,饮了两口茶给自己压压惊。
他什么也不知道!
端木宪在心里对自己说,不去想那只蠢鸟,话锋一转道:“四丫头,听说你从京城买的二十车粮已经启程运往北境了?”
端木绯说起这事就侃侃而谈,把自己的计划大致说了一遍,尤其提到了陇州的米价,“……我查过了,陇州的米价比京城还要便宜三分之一,我已经让人快马加鞭先赶去陇州筹米,等李管事到了那边再行接洽。”
“季姑娘这次真是解了我燃眉之急,若非是她,我还没转过弯来,只想着江南米价便宜却忘了还有陇州。陇州的米价虽然比江南贵了那么点,但是扣掉一些运输的费用,反而还能便宜不少。”
端木绯自信满满地侃侃而谈。
端木宪对自家小孙女当然放心,也就是随口问一句,想着小孙女万一有哪里需要帮忙,他可以帮一手,却听到了一个意外的讯息,忍不住问了一句:“四丫头,是和静县主提议让你去陇州买粮?”
“是啊。”端木绯颔首道,见端木宪似乎感兴趣,就把那天季兰舟来访并捐了一万两白银的事说了,其中难免也提起了端木珩。
她说者无心,可是端木宪听者有意,神色变得愈发复杂了,嘴里喃喃道:“和静县主倒是个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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