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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大胆儿骑车去虎庄看舅舅,骑自行车进了庄子没多远,就看见一家办白事的。这家门前扎着蓝白纸花的彩牌楼,门口一边立着挑钱纸,一边贴着四四方方一张白纸,写着“恕报不周”。
老时年间讲究出大殡,家里老家儿没了,都要多花钱大办白事解心疼。京津两地办白事的风俗,尤为隆重。
那时候办白事还分“南礼“”北礼”,有钱人家和没钱人家也不太一样。比方说这家的老家儿有一位要故去了,人快咽气了,家里人得赶紧研究怎么料理后事,其实说白了就是安排花钱的路数。有钱人家得请总管、设账房、立账目、专门支出白事的一切开销,没钱人家就用不着这么麻烦了。
可甭管有钱没钱,首先都要找“白事知客”,天津卫叫“大了”,这是天津卫对主持婚丧嫁娶组织者的一种统称。过去寻常百姓,对白事儿繁琐的流程都不怎么清楚,都怕组织不好,让亲友挑理,所以天津人但凡家里有白事,都要请“大了”。
大了来了之后,赶紧给得给亡故者,举行小殓仪式,像是理发、刮脸、擦洗、梳头,然后要穿“装裹”,就是穿寿衣。当然也有人刚咽气,这边去请大了,家里就开始净面擦洗,穿装裹,就是怕耽搁时候久了,遗体一僵硬就不好穿装裹了。这小殓的时候眼泪不能滴到装裹上,不然不吉利,亡故者亡魂不得往生。
过去这死人穿装裹有讲究,信佛的讲究身道服,脚穿水袜,外套蓝呢子盘金线厚底儿福字履。整部《金刚经》陀罗经被,上绣着梵文金字。这陀罗尼被又叫“往生被”,前清那会儿平民百姓还用不得,都得后妃贵人以上的才能用,王公大臣想用还得等皇帝赏赐。
穿好装裹之后,把死人遗体搭到吉祥板上,吉祥板就是搭起来的床板,脚要顶墙,墙上要挂纱帘。然后往死人嘴里塞进一枚金钱,说是金钱,其实就是方孔老钱,这叫压口钱,这是给死人下阴曹过阴河的船钱。
把家里存的大五福的白布拿出来,缝成孝袍子、孝帽子、孝裤、腰带,孝帽子上有金钱麻绳,女的带头带子,有的布鞋面上还要绷上白布。孙辈的孝帽子正中戴个红绒球,外孙红绒球得在孝帽子偏面,曾孙备戴两个红绒球。
给各界亲友送信,门口左边立上挑钱纸,右边贴四四方方一张白纸,上写“恕报不周”。还要到杠房讲杠,请杠房师傅搭棚。那时候天津卫最有名的是“魏家杠房”,主事老师傅叫“魏小辫”老头儿一把年纪了后脑还留个小辫儿,因而得名。
搭好了棚,棚内点灯,摆放纸扎,像是纸人纸马,男的死了摆纸马,女的死了摆纸牛。死者年过六十的,还要放个纸轿子,四个纸轿夫,外加纸扎的一对引路的童男童女。告丧讣文传出,各界亲友前来吊销,花圈、帐子、挽联、按照身份辈分排列两旁。有钱的还要请和尚老道来轮番念经!
死人头前摆放供桌,中间放遗照老时间没有相片,就放上牌位,摆上香炉贡品,两边点上两根白蜡烛,最前面点上一盏油灯,灯不能熄,这叫长明灯。桌前放个火盆,供孝子贤孙给亡灵烧纸钱。
烧的纸钱都是长方形草纸,上面用月子敲出方孔钱印,月子就是一种敲纸钱用的铁器,圆柱形,一面像是铁凿子背,另一面是个上下不封口的圆边,中间是个方形芯儿,放在一摞草纸上,用锤子一砸就是一个铜钱形状,由于圆边上下不封口,所以铜钱形状连着草纸,掉不下来,整张拿起来横七竖五,几排铜钱图样。
之后还要开光、送路。开光就是用棉花蘸着白酒擦拭死者眼耳口鼻,一边擦一边念吉祥话,什么开眼光怎怎着,开耳光怎怎着,如此一番念叨。然后用小镜子由死人头照到脚,等于是让亡灵自己看一遍,最后把小镜子摔碎。
完事之后就是送路,送路有说是送福禄,有说是送亡灵最后一程,顺利经过望乡台。送路时都是晚上九、十点钟,由大了带着亲朋好友搭着纸牛、纸马、纸轿子、轿夫、童男童女、花圈之类的,其他人每人手里一支点着的香,一队人浩浩荡荡走到十字路口,把纸牛纸马等纸扎烧了,朝着火堆按辈分磕头,然后从另一条路返回灵堂,一路上可不能回头。停灵最少三天,第三天就要辞灵出殡。
话题扯得太远了,咱接着说韩大胆儿看见这家,搭着棚,棚里点着长明灯,放着纸人、纸马,纸轿子,诵经念佛之声,夹杂着悲泣哀嚎之声不绝于耳,看这意思是刚死,还没送路。
这些都不奇怪,最奇怪的就是,这家大门上贴着一张,黄纸朱笔书写的驱邪符咒,可谁家死人贴符咒啊!院外还有不少邻居围观,正往院儿里看,院里传出一阵阵锣鼓声,摇铃声。再往院里看,正有个头戴九梁道冠,身穿八卦云光道袍的老道,带着俩徒弟,在院中比划。
要说那时候谁家办白事,请个道士那是稀松平常的事。但怪就怪在,道士身前摆着一个神桌,上有香炉蜡扦,糯米硫磺,道士踏罡步斗,手持宝剑掐诀念咒,正抓着硫磺糯米,往烛火上撒,俩徒弟一个摇铃一个抛洒灵符。看起来就跟之前在小西关监狱里,做法驱邪那个假道士干的一样。
韩大胆儿虽然心里起疑,但人家家里办白事,愿意怎么办,是人家的私事儿,就算人家把亲爹尸首,绑在窜天猴上放上了天,自己也管不着。于是只能瞧了两眼,就骑车去了舅舅家。
韩大胆儿他舅舅,就喜欢小子,可一辈子就生了俩闺女,大的头年刚出嫁了,小的还在家当闺女。舅舅高高兴兴地把韩大胆儿让进屋里,又让人沏茶,又端水果点心,甭提多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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