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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沙通天,我就是沙通天!”那个哀嚎的贼寇不停磕头。

“沙通天,名字可够敢起的,也不怕断子绝孙?”

年富冷笑:“沙通天肯定是个胖子,怎么你是个瘦子呢!”

“再看看你的肚子,肚子这么大,是吃土吃的吧?”

“说,贼首在哪?”

<div class="contentadv"> 边镛吃了一惊,按照年富说的,扯开贼首的衣服,发现真的个个是大肚子。

这些人真的不像是贼首。

流民和底层匪寇吃不到饭,但贼首可是能吃饱的,他们外面都有人保着呢,自然粮食不缺。

“大人,这些人手上的老茧在手心,而不在手指上,确实是农民!”边镛道。

年富却面色凝重,匪首跑了,未竟全功。

这大别山这么大。

他们只带来三天的口粮,还要安置流民,只要将关隘打开,彼此通信,这些人化妆成流民,就能离开大别山,竹篮打水一场空。

邹苌也消失了,要么人死了,要么和贼首一起逃了。

后者的话,他还没被人发现身份。

年富略微思索:“将这些人都带下去,关押起来,打开双山关,令关外的将士运送一批粮食进来!”

双山关在湖北境内,木陵关在河南境内,彼此相对。

“大人,您是打算继续追查贼首?”边镛问。

年富却问他:“克振,你觉得贼首会去哪?”

“肯定是继续往北跑,大别山这么大,藏几万人是没有问题的。”边镛回答。

“几万人?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年富问。

“贼首既然跑了,心腹手下肯定是要带跑的。”

“学生猜测,他们应该是继续往北,往河南方向流窜。”

“如今打草惊蛇了,反而很难抓到了。”

大别山绵延380公里,明军不可能把所有关隘堵得严严实实的。

年富却沉吟道:“几万人,得消耗多少粮食啊?”

“布防图里的粮仓,都被本督抚给端了,没粮食能跑多远呢?”

“你就没想过,他们没跑吗?”

边镛大惊:“怎么可能呢?”

“来人,把附近所有流民,聚集起来,点亮火把,本督抚要逐一查验!”

“大人是怀疑贼首藏在流民里了?”边镛吃惊。

年富没有回答。

大军沿途清剿,也安抚了大批流民,这些流民看见官军,泪流满面,跪在地上等待救济。

可今天这些流民,有些古怪呀。

待火把点亮后,年富扶着刀,走到校场中间。

本来已经分开安抚的流民,再次騒动起来,被迫走到校场上。

湖北军将一部分口粮,聚集起来,熬成了米粥,给流民填了填肚子。

所以流民对官军恨意大减,并没有立刻哗变。

“把体态正常者,挑出来,偏瘦的全部回去睡觉!”年富让人开始挑。

流民和底层贼寇,吃不到饭,肯定胖不起来。

肚子大的也不要。

挑了一个多时辰,剩下来近万人。

年富却一挥手。

弓弩手将校场团团围住。

剩下的人哭嚎道:“大人饶命啊,我们都是良民啊!”

“良民?本督抚看你们都是贼酋!”

年富亲自拉弓,对着一个哭得最凶的流民,一箭射杀。

“还不从实招来?”

年富厉喝:“从实招来,尚且能留一命,若不说,全部射杀!”

“年富,你擅杀百姓,还是个人吗?”一个流民指着年富叱骂。

“你就是沙通天吧?”

年富冷笑:“敢直呼本督抚大名,又如此气急败坏的,只有你这个应山匪寇吧?”

沙通天活跃在应山那一带,曾在湖北聚众十几万,拥兵造反,攻打城池。

“你说你是民,那为何造反呢?既然造反,就是反贼!”

年富白发苍苍,却举起弓弩,对准那流民:“本督抚莫说杀你,诛你九族,尚且有理!”

“哈哈哈!”

那流民大笑:“兄弟们,都听见了吧?”

“你们还总说诏安诏安,这些狗屁当官的,压根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怎么可能诏安我们?”

“都是骗咱们的!”

“反正都是死,咱们和他们拼了!”

噗噗噗!

箭矢却如雨般落下。

近万人,多数倒在血泊里,剩下的人哭嚎求饶。

年富却不假辞色,一个不放过。

边镛却觉得年富杀戮过甚,这些人虽造反犯罪,但也不至于赶尽杀绝呀?其中难道就没有真流民?

然而,这一幕,方才被驱逐的流民,亲眼看到了。

本以为盼来个菩萨,结果盼来个阎罗王啊!

这位湖北督抚大人,杀人是一点都不手软!

一个个吓得嚎啕大哭。

“统统闭嘴,哭者杀!”年富厉吼。

流民立刻收声。

不可否认,如此粗略辨别,漏网之鱼肯定不少。

年富令人清理尸体。

再招来流民审问,一个个辨别贼首。

进了房屋里,年富吐出口浊气,身上都被冷汗打透了。

那些贼寇化妆成流民,绝对不是要变成良民的。

而是打算今晚趁乱杀死官兵。

好在沙通天找的贼首太不像了,若找个心腹手下扮演,说不定能糊弄过去。

他令人打来水,洗了把脸。

终于露出疲惫之色。

他都六十多岁了,疾行两天,又连番大仗,方才又是一番算计。

早已经精力衰竭了。

他靠在椅子上,坐一会,看向沉默的边镛:“克振是否觉得老夫过于狠辣了?”

“上万条性命啊,被老夫一声令下,便命丧黄泉。”

“如此杀孽,老夫怕是洗不清了。”

说到这里,年富长叹一声。

边镛不敢直说,但言下之意,还是埋怨年富杀戮过重。

“克振,你觉得,是我湖北军势大,还是流民势大?”年富问他。

边镛不假思索道:“自然是我军势大。”

明军装备精良,又久经战阵,而贼寇手里都没什么武器,流民摇摇晃晃的,一百个都打不过一个狼兵。

“克振,敌在明、明军胜,敌在暗、明军必败。”

年富要给这个年轻人上一课:“明军胜在装备,贼寇胜在地形。”

“而我明军入大别山,至今无一场血战,士卒懈怠,将无战心。”

“今天又大破贼营,皆认为到了该庆功的时候了。”

“克振可曾想过,万一贼兵在今夜偷袭我军,老夫与你会是什么下场?”

年富太累了,调整个姿势。

边镛过来扶着他,执弟子礼,亲自给年富脱靴,并令人打洗脚水,给年富洗脚。

年富就看重边镛的机灵劲儿,认为他是可造之材。

幽幽道:“我军虽强,但军心涣散,绝无战胜之机。”

“说实话,老夫并不懂战阵。”

“但老夫掌兵,从未败过,克振可知原因?”

边镛摇头。

年富任由他给洗脚,抚须而笑道:“因为老夫谨慎,谨慎二字,伴随老夫一生。”

“老夫深知,兵无常形。”

“你掌兵的时候,要时刻了解军心,军心随时随地都在变化,你要根据军心的变化,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就如今晚这般。”

“我军军心涣散,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以为拿下三十万贼寇是手拿把掐之事。”

“所以,老夫必须提防贼兵袭营。”

“但凭老夫一人之力,如何抗衡上万贼寇?”

“所以老夫只能先杀人立威。”

“老夫用血,激活我军战心,同时也震慑敌酋,告诉他们,我大明天兵降临,快束手就擒吧!”

边镛却觉得,就算震慑敌酋,没必要如此杀戮。

而且,您这般杀戮,流民中的漏网之鱼肯定更恨您?

他们肯定会在流民之中兴风作浪的,到时候更麻烦。

“这只是第一层原因。”

年富笑道:“文官掌兵,不止要考虑战场,更要考虑战场之外,面面俱到才是。”

“从进入大别山开始,你应该看到了饥民遍地,白骨四野。”

“克振可看到了饿殍?或者说是尸体?”

“可有看到一具?”

年富问他。

边镛一愣:“并没有看到,沿途看到的都是白骨。”

他也想到了史书上的记载,蓦然不寒而栗。

饥民遍地,易子相食。

然而,饿急眼的饥民,不一定吃孩子,腐肉也会吃的!

他顿时无比后怕,并觉得恶心。

年富给他正确答案:“那些流民,已经饿红了眼,开始吃人了。”

“吃人的人,会多么可怕?你知道吗?”

“克振,你出身富贵之家,不知道饥饿的滋味。”

“老夫年幼时深有体会,饿到了极致时,莫说吃人,自己都能吃!”

年富叹了口气:“你表面上看,这些流民人畜无害。”

“其实,他们都是吃人的禽兽。”

“想控制这些禽兽,只有用鲜血告诉他们,他们的命,掌握在本督抚手里!”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

年富这是将边镛当弟子培养。

边镛给年富擦脚,然后亲自将洗脚水倒掉,并伺候年富更衣。

“大人的意思是,明日从双山关运粮食进来,若无鲜血震慑,这些流民会对天兵刀剑相向?”

“孺子可教也。”

年富躺在硬板床上,活动活动老腰,道:“没错。”

“用鲜血震慑流民。”

“明日开仓放粮,流民再饿,也必须听本督抚的命令。”

“否则,只有一个下场,就是死!”

流民,有刀就是贼寇;有粮就是顺民,没粮就是贼寇!

所以,这番杀戮,有杀鸡儆猴的意思。

“学生明白。”边镛躬身行礼。

“这是第二层。”

年富笑道:“还有第三层,克振,今晚你就想想,这第三层含义是什么?”

“老夫先睡了,明日再考校你。”

边镛却懵了,还有第三层?

但这两天实在太累了,躺在床榻上,想着想着他很快就睡着了。

翌日醒来后,他就不停思索。

直到看见神采奕奕的年富,正在吃早饭,年富的早饭非常简陋,只有一碗没有几粒米的稀粥。

校场中间,血腥味尚未散去。

此刻却支起了粥棚,所有流民排队领饭吃,年富也站在附近,喝了一碗粥,喝的和流民一样。

今天所有兵卒,也只吃这样的粥。

大概晚上就会有军粮运进来。

今天也没有战事,吃得差点也无妨。

“克振,可想清楚了?”年富吧吃完了的碗递给边镛。

边镛行礼后接过来,也不嫌弃,用年富的碗打了一碗粥,也跟着喝了,喝完后抹了抹嘴。

“学生有些许想法,请大人斧正。”

边镛吃完后,行了一礼,认真道:“这第三层,是为了明军着想。”

“我军奔袭两日,还要在大山里索骥,兵卒甚是辛苦。”

“若没有贼寇脑袋充作战功,兵卒必然心里不爽,届时军心不附,更难以清扫贼寇了。”

年富看着他半晌,忽然哈哈大笑:“孺子可教,叫本督抚为老师吧。”

边镛惊住了,您这收徒是不是有点太随意了?

但是,他立刻跪在地上,要行大礼。

“此地不是拜师之地,老夫与你先有师徒之实,回到麻城后,再行拜师礼。”

年富对边镛十分重视。

他年纪愈发大了,如今位极人臣,施展抱负,注定名留青史。

但唯一让他挂怀的是自己的子孙。

他们都不成器,年富需要为子孙编织一张大网,等他去世后,他的学生能庇护自己的子孙,若有成器的,也能在仕途上,扶他一把。

年富可谓是为之计深远。

“老师,其实学生还想到了第四层。”

边镛的话,让年富微微一愣,笑着看着他:“说来。”

边镛行了一礼:“老师,杀光贼寇,也能让外面的人安心,您要大治湖北,而非杀光湖北,所以这些贼寇,只能杀,不能令其开口说话!”

年富认真地看着他,目光闪烁:“老夫收了个好徒弟啊!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蓦然之间,他对这个学生非常满意。

没错,这第四层原因,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湖北军里可不干净,里面有很多探子,这些人都是外面士族的眼睛,他们看着里面呢!

年富是要治理湖北,而不是杀光湖北,这句话说得好。

“不敢当老师夸奖。”边镛深深一礼。

当天晚上,双山关守将运送粮食进来。

流民看见大批粮食,一个个眼红,但恐惧于弓弩的射杀力,无人敢直接去抢粮。

而附近的流民,闻听官府进来了,正在开仓放粮。

大批大批地往这边涌。

而年富也不着急继续追赶。

关隘封堵,这些贼寇只能在大山里疲于奔命。

又没有粮食供应,最后只会把自己饿死。

饿得发昏时,自然就钻出了大山。

休整两日后,年富才慢悠悠往北走。

沿途收拢流民,辨别贼寇,该杀该留,干净利落。

“老师,流民越来越少,说明被贼寇卷走了。”

在年富的调教下,边镛水平直线提升。

“没错。”

年富道:“这几天,我军大概收降十万流民左右。”

“原本有三十万人,饿死五六万。”

“而贼寇精华应该有三万人,被为师杀死一万余,还剩下两万。”

“他们卷着十万流民往北走……”

“呵呵!只会加速他们的灭亡!”

没错。

贼寇要是聪明的话,应该抛弃流民。

流民没武器时人畜无害,没饿疯时也无伤大雅,当流民饿疯了的时候,他们就会对贼寇露出獠牙。

“老师,万一那些贼寇埋伏在前面,想用发疯的流民对付我军呢?”边镛细思极恐。

若贼寇驱动饿疯了的流民,等明军进入圈套,就放流民出来撕咬。

这是一场博弈。

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输赢。

“所以为师一路很慢,和刚入大别山时候完全不同。”

年富抚须道:“刚入大别山时,一路急行军,目的是端了贼军的营盘。”

“现在,为师担心进入陷阱,故意拖延时间。”

“纵然有放跑贼寇之嫌,但起码我军不会犯错。”

“如此拉锯战之中,只有先犯错的一方,才会败,我军不犯错,就永远不会败。”

“我军沿途各关都有充足的粮草供养,有医者随军,有病者可随时送入关城里救治,已经落于不败之地。”

“只要等着对方犯错,我军就会大获全胜,以最微小的损失,换取最大的战功。”

年富用兵谨慎。

他和欧信完全是两个风格,都是两个极端。

欧信用兵,大刀阔斧,身先士卒,颇有几分快意恩仇之意。

然而年富用兵,如乌龟一样慢腾腾的,谨慎之又谨慎,我永远不犯错,就等着对手犯错。

边镛学到了,用兵就要当乌龟。

“老师,我军已经十胜无负,也不能松懈吗?”

边镛毕竟年轻,想浪一把。

谁不想当一次英雄呢?

“克振,你要永远记住。”

“在你骄傲的时候,哪怕是十胜无败,你也一定会摔跟头。”

年富认真道:“兵者诡道也。”

“打仗绝非看纸面实力,历史上有多少以少胜多的战役?”

“归根结底,就是因为骄兵必败。”

“记住了,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能有任何松懈,更不许出现任何粗忽的失误。”

“只要在战场上,任何失误,都可能是致命的。”

“为师还要告诉你一句话,虽说慈不掌兵,但统兵当仁,你为一军主将,就要为兵卒负责,尽量保全兵卒性命。”

“但求有功,不求有过。”

“这样兵卒才会拥护你,才会愿意为你卖命。”

“而你,才能借着兵卒之威,获得战功。”

“切记为师这句话,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哪怕战功唾手可得,也要三思而后行,要为自己的兵卒负责,谁的命都只有一条,一定要三思再三思。”

边镛行礼。

不是谁都是名将的!

但按照年富的打法,只要活得久,一定能当名将。

诸葛亮、司马懿为什么能入庙,他们打仗可不如关羽那样威震华夏,但这两个人哪个取得的历史地位不比关羽高?

靠的就是谨慎!

保证自己不犯错,等待对手犯错,等对手犯错的时候,一击必杀。

这才是兵法!

年富走一路,讲一路。

边镛获益匪浅。

然而,在大城关和九里关中间。

一批人跪在道路中间。

本以为是流民呢。

结果靠近才发现,一个叼着草棍,躺在石头上晒太阳的家伙,头上枕着很多刀剑。

看见军队靠近,那人跳起来,朝着军队行礼:“末将邹苌,拜见督抚大人!”

他声音洪亮,在队伍前部的边镛听到了这个名字。

“您就是夜不收邹苌邹大人?”边镛快马过去,翻身下马行礼。

邹苌看着这位年轻的文人,脸上露出不解。

“在下是宫中侍卫,闻听邹大人壮士之举,在下颇为震撼,还请大人,受在下一拜!”

边镛是文人。

但绝不歧视武人,更不会瞧不起探子。

皇帝已经在组建夜不收司了,和军纪司、军吏司并列,为军中特许的情报司。

邹苌闻听宫中,眉角微微一皱,旋即释然。

赶紧也行礼。

正说话呢,年富快马过来。

马到跟前,勒紧缰绳,翻身下马。

拍了拍邹苌的肩膀:“此战你邹苌是首功!本督抚一定会向陛下,据实报功!”

“谢大人。”邹苌每次提及宫中的时候,眉角都会不自然地抽动。

似乎是恐惧,也似乎是抵触。

年富问他这些人是谁。

邹苌指着这些跪着的人,一个个介绍,都是大名鼎鼎的贼寇,本来一路往北跑。

结果被邹苌算计了,最后落得个在道边乞降的下场。

这可是大功唾手可得。

年富保证自己不犯错,但没法保证,大功天降啊。

“邹苌,你是如何做到的?”年富发现,这个叫邹苌的人,着实个人才啊。

邹苌轻笑:“运气而已,末将趁机烧了他们的粮草,然后凭一股蛮力,把这些人控制了,不听话的已经被末将杀了。”

这所谓的蛮力,怕是一夫当关之势吧?

看他说的轻松,其中困难、艰险怕是极多的。

“好!”

年富大笑:“本督抚必为你报功!来人,把这些人都杀了!”

邹苌讶然,他以为年富会留着送去京师请功呢。

不想年富更果决,都杀了,以绝后患。

然后派人去收缴流民、贼寇。

不听话的也杀。

延续百年的湖广叛乱,终于落下帷幕。

年富历时近两个月的时间,斩杀贼寇两万余,收获流民近二十万,从这之后,湖北的匪盗一清,再没有成气候的大盗。

年富的报功奏章,送入中枢。

朝堂一片欢欣鼓舞。

“年富之功,可以直接封爵!”

朱祁钰赞许道:“朕一直以为,年富是治政大才,却不想,年富同样是掌军大才!”

“朕没看错他,年富之功,要高封!”

“朕要赐一枚金符!”

这一仗打得漂亮,明军损失微乎其微,年富却攻克十七万贼匪,收获二十万流民,一战肃清湖北匪类。

虽有取巧之嫌,运气使然,但立功就是立功了。

“陛下,湖北匪类肃清,湖北就要进入大治了!”

耿九畴欢呼道:“而江西移入湖北三十多万流民,此次年督抚又获得二十万流民,湖北也就不缺人了。”

“微臣以为,这二十万人,不能安置在黄州府、德安府,应该安置在安陆州。”

朝堂欢呼之后,就要妥善安置流民了。

王复表示同意:“陛下,黄州府、德安府毗邻大别山。”

“这些流民有过进山当匪的经验。”

“倘若故技重施,再进一次。”

“咱们还要花费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去剿匪。”

“得不偿失!”

“不如直接安置在安陆州,安陆州是湖北正中,四面八方夹着湖北各府。”

“他们就算想叛乱,也无地叛乱,只能老老实实当良民。”

朝堂安抚流民的同时,也在提防流民二次造反。

朝臣基本同意。

朱祁钰却在斟酌:“就安置在安陆州吧。”

“升安陆州为安陆府。”

“令当地知府丈量土地,安置流民。”

朝臣山呼万岁。

下了朝,朱祁钰看年富上的密奏,表情玩味:“邹苌……”

邹苌这个名字,是他给起的。

原来,邹苌叫孟州。

没错,就是那个应该死了的孟州。

“邹苌立了大功,升任夜不收司副指挥使。”朱祁钰直接定下来。

这份官职,筹他邹苌之功,绰绰有余。

大别山战事结束。

边镛也踏上了去安南的路途。

年富教了他很多,可谓是倾囊相授。

“老师,待学生从安南归来,便在湖北侍奉老师!”边镛恋恋不舍。

他本想拜薛瑄为师的。

如今拜年富为师,更是可遇而不可求。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都有自己的利益驱使。

边镛是因为考不中进士,想拜薛瑄为师,精习经义,走科举正途的。

而能拜年富为师,就等于拥有年富的人脉,年富的治政、治军水平比薛瑄强上很多,最关键的是年富有着可怕的官场人脉。

年富本就是治世之臣,深得圣心。

如今有了这战功傍身,可谓是镀了层金身,他现在的目标,已经是往文庙里争一争了。

边镛成为这样的名臣之徒,收获的好处难以想象。

他塌上南行之路。

临走之前,年富还在清剿大别山,然后把流民往安陆府移。

这些工作没有什么大功,却是真的为百姓做一点事。

边镛从麻城乘船,绕过江西走湖南。

在长沙府,将他出京时皇帝交给他的密信,交给韩雍。

韩雍和年富截然不同。

韩雍也是全才,但他更倾向于军事,他有名帅之资,而且他也充分发挥自己的长处,每日都在率军清剿土司、匪类。

和年富不同,韩雍话很少,他属于人狠话不多的类型。

一路往南,他就看到了湖南土司的惨状。

被俘获的土司百姓,都在挖山建路。

并且韩雍注重修缮河道,将一条条河流沟通,并打碎礁石,炸毁险滩,铸造优良港口。

韩雍很少给中枢上奏章,却一直都在做。

他不像朱英,上奏章鼓吹自己杀了多少匪寇、安置多少流民,山东如何大治。

也不像林聪,在河南畏手畏脚,施展不开抱负。

也不想方瑛在两广,杀得人头滚滚。

韩雍是默默做事,不经意间,已经把前期铺垫做好了,道路打开,航线确定,密林砍伐,训练兵卒。

只要涌进来大批流民,湖南就会焕发出生机。

韩雍只缺一个一锤定音的良机。

边镛一路走一路看,发现湖南百姓是最苦的,很多人都在玩命的劳作,不是清理河道,就是砍伐密林。

但湖南人没有喊累喊苦的。

因为以前过的日子更苦更难,现在官府征召夫役,是给发钱的,能赚钱,总比在家闲得蛋疼好。

一路顺江而下,进入广西。

整个广西,给边镛最大的印象,就是忙碌。

一排排车马,在道路上川流不息;一行行船队,在广西境内经商贩卖。

还有很多路人,成群结队的,正在往广西迁徙。

这些人穿着锦绣,看着就华贵。

显然,这些都是江西士族,从主家拆分出来,获得了一部分家产,从而移民广西。

广西也都准备好了,田亩、住宅都准备好了。

别的地方怕土地兼并,广西最不怕。

只要士族愿意来就好。

有多是土地,让你们随便兼并。

初步估计,江西移民至广西的士族,有近十万人。

这些人会分布在广西各地,都是挑好地方分给他们,然后还允许他们私设学堂,教化当地人。

薛瑄就在桂林,建立一座学宫。

皇帝赐名,敬轩学宫,并拨了一笔款项,学宫的钱财皆由内帑出,并赐下一笔钱,让薛瑄收徒。

结果,建设学宫的声音刚刚出现,便风靡天下,无数学子往桂林跑,别说花钱,就是倾家荡产也愿意进入学宫学习。

敬轩,是薛瑄的号。

但薛瑄却没时间在学宫里教学,他都在忙着安置移民。

而学生们,也跟着薛瑄。

薛瑄就一边工作,一边教学。

名声更是达到顶峰。

朱祁钰多次表彰薛瑄,还从太医院派来一位太医,让薛瑄保重身体。

见到薛瑄时,看见薛瑄身边跟着十几个学子。

边镛就知道,他来桂林也是没用的,薛瑄是无暇教导他经义的,好在他已经败了年富为师,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这些士族可能吃不惯广西的饭菜,你们要给他们准备江西人的口味。”

薛瑄一路上不停在说,不停在嘱咐。

一路走一路说。

边镛是突然跑到府衙的,薛瑄并不提前知道,所以薛瑄不是做给他看的。

边镛有点惊恐于皇帝识人之明了。

在湖北,年富把自己晒成了流民,练强兵而击垮匪类。

在湖南,韩雍默默无闻,却在做惊天大事。

在广西,薛瑄明明是文宗魁首,却在如此炎热的天气里,一个个府衙去看,去叮嘱。

皇帝在各省都选了督抚的人。

若天下督抚都是年富、韩雍、薛瑄这样的人杰,大明何愁不兴?

偏偏这些人才,都是朱祁钰慧眼识珠,把他们放在最正确的官位上,才爆发出璀璨的光芒。

明天还是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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