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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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而辽东诸将,对李贤的退让表达不满。
他们可不管什么政治交易,只渴望战功。
他们认为,辽东进入守势,不能正面击败敌人,全因京师危机。
因为要保卫京师,才耽搁了辽东军脚步,攻克孛来的战功理所应当归属辽东镇。
于谦深悉人心,对辽东军的小心思看在眼里。
“李贤,你的能力,本帅清楚。”
“不必过于自谦。”
于谦问道:“本帅问你,女真部和兀良哈部,可有趁火打劫的心思?”
“回大帅,此两部还算听话。”
“他们愿意用喀喇沁部的人头换取武器。”
“但是,都希望大明扩大马市,增加交易。”
李贤苦笑:“下官向陛下禀报,朝堂却完全放权给下官,下官反而不知道如何决定了。”
皇帝太信任,也不是好事。
李贤就遇到了幸福的烦恼。
他心里是感激皇帝的,鞑靼兵围大宁城,皇帝知道辽东难,就给他最大宽容,朝堂给他最大的自主权。
哪怕李贤断了驿道,自立为王都可以。
可见中枢的支持力度。
“大帅,下官是不想扩大马市规模的!”
李贤咬牙道:“战争早晚都要结束的,可马市规模扩大,后患无穷。”
“会使兀良哈、女真很难汉化。”
“陛下要派下官来,是怀柔兀良哈的,不是壮大兀良哈的。”
“女真部倒是可以扶持,用女真来制衡朝鲜,迫使朝鲜归附,倒是可以研究出个对策。”
“所以下官迟迟没有允准扩大马市规模。”
听完李贤的话,于谦轻轻颔首:“不必理他们,咱们先破孛来,收拾辽东,再对付兀良哈和女真!”
“陛下要北推边境线,在漠北设两个都司,辽东去都司改辽宁省。”
“本帅的意思是,拿下辽河套,推到彰武去!”
“让辽宁的版图实现完美!”
“所以,围攻抚顺的喀喇沁东路军的任务,就交给你李贤。”
“辽阳部中路军,由吕原率兵清扫。”
“本帅坐镇沈阳,为伱们摇旗呐喊!”
李贤眼睛一亮。
于谦是懂人心的,他用战功,换取辽东军心。
待李贤等人出去。
胡豅拱手道:“大帅,辽东兵打不了硬仗,为什么让他们去打?”
顾荣,养伤的牛珍也跟着说。
只有张固不说话。
“都这么想的?”
于谦皱眉:“你们可曾站在本帅的角度考虑问题?”
胡豅一怔:“大帅的意思是……辽东兵憋着一股气,应该让这口气宣泄出来?”
“说对一半。”
于谦看向吕原和张固。
吕原认真道:“大帅派卑职去领一军,是为了给辽东军分担压力。”
于谦不置可否。
张固接口道:“大帅除了顾忌辽东军的情绪外,莫非是认为辽东军吃不下喀喇沁五万兵,咱们坐镇沈阳,是等着吃掉喀喇沁残兵?”
“公正(张固的字)此言,深入本帅之心!”
于谦抚须大笑:“没错,辽东军吃不下喀喇沁五万精兵。”
“别看曹义自信满满,辽东军上下也憋着一股劲儿。”
“但从实力上看,辽东军真是喀喇沁部的对手吗?”
“如果是,怎么可能被喀喇沁部压着打,连城门都不敢出?”
于谦冷笑:“什么担心京师安危,都是借口,无非是实力不如人罢了!”
“京师的安全,自然有本帅和梁珤协镇,哪里用辽东军操心?”
“梁珤率领三万河南备操军……哦,现在改叫河南军了,如今屯守在锦州训练,随时可支援大宁,也可支援辽东。”
“辽东军无非是看到战功唾手可得,所以才竭力争功。”
“本帅是统帅。”
“他们想争功,本帅就给他们一个机会。”
“若技不如人,他们也怨不得别人。”
于谦乐意教导身边人。
胡豅、张固的军政水平,肉眼可见地成长。
反观吕原,明明资质极佳,奈何他掉入名利陷阱之中,心里只有战功,反而忽略了学习。
“下官(标下)等受教!”
安抚完本部。
于谦给梁珤部下达命令,兵进辽河套,在辽河套上布下陷阱,张开口袋,等着喀喇沁部进来。
反正梁珤要在塞外设下陷阱,如果喀喇沁部越过长城,返回草原上,就会进了梁珤的口袋。
作为统帅,他不止要能打仗,还要安抚各部情绪。
给了辽东军战功,也要给梁珤河南军战功,本部也得分润,雨露均沾,诸军才能臣服。
于谦想吃掉喀喇沁五万兵。
得做万全准备,才能一劳永逸。
退出衙门。
李贤与商辂、曹义商量战事。
“李督抚,无须担忧,孛来虽强,咱们辽东兵也不是孬的。”
曹义自信满满:“卑职回去准备,还须李督抚和商巡抚在大帅面前,为卑职美言几句。”
他虽然言辞恭敬,但对李贤却没有丝毫恭敬之心。
他自认为镇守辽东多年,劳苦功高,凭什么被李贤踩在脚下?
所以,这一仗,他要玩了命似的打,打一个伯爵出来。
看着曹义离开,李贤就知道,曹义根本就没把孛来放在眼里,骄兵必败。
于谦一场大胜,打崩了鞑靼,却也给了曹义巨大信心。
当然了,他也想收服曹义做门下走狗。
奈何曹义资格老,又得皇帝垂青,迟迟不愿意被他收服,成为文官的走狗。
李贤面露忧色:“大帅给吾等辽东兵机会,若把握不住,如何跟大帅交代?”
“曹总兵有他所想吧。”商辂苦笑。
回到家中后,李贤还是放心不下。
索性去登门造访,去曹家宅子拜访曹义。
曹义却在军中,李贤扑了个空,他又来到军营里。
军营挤在城门口,城外驻扎着于谦部。
李贤皱眉,这军营逼仄拥挤,数万将士挤在一起,这大热的天,一旦发生瘟疫,后果不堪设想。
在城内建营是迫于无奈,但李贤下令,把附近民居拆除,扩出很大一片地,怎么军营还这般拥挤?
过了军营,看见一座占地宽敞的公堂,辽东军的高层都在这里。
军营和公堂,占比面积几乎一致。
将军们过好日子,兵卒却连狗都不如。
李贤目光阴冷,走进大营里,却听见曹义爽朗的笑声,他正在饮宴。
门外伺候的军士想说话,但看见李贤的官袍,不得不闭嘴。
李贤推开了门。
一群大老粗吃得正欢,嘴里全是脏话,酒气逼人。
“李督抚来了?”
曹义没觉得有问题,醉眼惺忪问:“可是大帅有了新安排?”
大战在即,你身为辽东总兵,却还在吃喝玩乐?
你也配当总兵?
李贤却面无表情,走到了酒桌上。
忽然,双手一掀,把酒桌直接给推翻了!
“外面正在打仗,你却在饮酒作乐?”
李贤声嘶力竭:“曹义,你当本督抚不敢斩你吗?”
盘子碗砸在地上,声音脆响。
曹义的酒醒了。
看见李贤怒不可遏的脸庞,浑身一抖:“卑职知错!”
他瞬间明白,李贤是给他下马威来了。
这饮宴很正常,哪个将军不得用吃喝玩乐拉拢下面的军将,否则人家凭什么给你卖命?
你李贤不懂打仗,却偏偏要横插一手,不就是想让老子臣服你嘛。
没门!
“曹义!”
“大帅将营口交给你打,那是看重你!”
“是给你封爵的机会!”
“大战在即,明日便要行军,你不在军中盯着,反而在这里饮酒作乐?”
“若本官一道奏章递上去,你曹义莫说爵位,就是这总兵之位也保不住了!”
李贤怒吼。
曹义瞬间懵了,对呀,李贤背后还有于谦呢?
咕噜!
他吞了吞口水。
震恐地看了眼怒不可遏的李贤,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卑职知错了!卑职这就去整军!”
李贤从入主辽东以来,虽然持圣旨而来,但和风细雨,对任何事都睁一眼闭一眼。
辽东上下都笑话李贤是面团阁老。
这是李贤第一次发怒。
却要摘了辽东总兵曹义的脑袋。
最可怕的是,他搬出了于谦。
论官级,于谦高过曹义,论战功,更是比曹义不知道多多少。
倘若于谦帮着李贤说话,他曹义还有命在了吗?
“知错了?”
“一句知错,就能免去罪责吗?”
李贤扫视辽东军将:“还有你们!大战在即,为何聚众饮酒?”
总兵都跪在地上。
其他将领自然不敢忤逆,跪在地上回禀:“出征前,同袍们聚众饮宴,这是多年来的规矩。”
“多少年的规矩?中枢知道吗?陛下知道吗?”
李贤暴怒:“倘若你们喝酒的时候,喀喇沁兵攻过来,你们作何感想?”
“而且,你们自己饮宴,却让兵卒喝粥,难道就不怕兵卒哗众造反吗?”
“标下知错!”众将敢说什么?
这种事,一直都有,你李贤会不知道?
不过是今日仗着于谦的势,才敢发作!拿我们撒气罢了!
没错。
每次打仗之前,辽东军都会饮宴一番,李贤怒在心里,不敢表露。
今日他就要收权。
顺便收了辽东军将的心。
让你们知道,该投靠谁。
李贤慢慢坐下来,俯视着跪在他的脚下的曹义,以及辽东诸将。
曹义鼻子上的汗珠滴在地上。
他明白李贤的深意。
饮宴这等事,可大可小,主要是于谦会不会给李贤撑腰?
一旦于谦为其撑腰,他这总兵可就当不成了,即将到手的功劳,也没了,心心念念的爵位,也彻底和他无缘了。
公堂里,莫名其妙陷入一片冷寂。
“知错了,就要改!”
李贤淡淡道:“每个人,打三十大板,降职一级!”
辽东诸将眼皮子撑开,有的浑人恨不得扑上去锤死李贤。
真锤死李贤,可就出笑话了。
他曹义全家都得死。
所以他不断给部下使眼色,让他们暂且忍耐。
“督抚大人,我军即将奔赴前线。”
“若打了板子,主将不冲锋在前,后面的兵卒怎么可能甘心卖命呢?”
曹义急声道:“何况,这顿饮宴,是断头饭!”
“古来征战几人回!”
“卑职担心咱们这些人,这是最后一次用的好、吃好的了。”
“所以就请督抚大人高抬贵手,给吾等最后一次团聚的机会吧!”
这是屁话!
打仗哪有将军冲在前面的?
那样的话,将军早就死绝了。
李贤盯着曹义,看着他满头白发。
这样的人,为了爵位,能孤注一掷。
若稍加拉拢,此人便能为他臂助,有他襄助,曹义能荣封国公。
“曹总兵,本督抚不能罚吗?”李贤喝问。
“督抚大人可罚可惩,但请督抚大人暂且记在账上,等吾等武将活着回来,要打要抽,都随督抚!”曹义说得冠冕堂皇。
李贤什么意思,他能不懂吗?
别看他身在辽东,但京中的事,施聚和焦礼都会写信告诉他,他一清二楚。
施聚、焦礼二人被任命为玄甲军总兵。
却迟迟不许出京。
说明皇帝不放心他曹义,反而他的部将施聚、焦礼遭殃。
为什么皇帝不放心曹义呢?
曹义镇守辽东多年,劳苦功高,皇帝为什么会猜忌他呢?
曹义翻来覆去想了很久,最后得出一个结论,皇帝担心他向文官集团靠拢。
刚开始因为商辂,但商辂水平一般,他压根就不搭理商辂。
李贤就不一样了,李贤做事润物细无声,不声不响,却暗度陈仓。
皇帝是担心曹义靠拢李贤,被李贤收入麾下。
从施聚、焦礼传来的信件中,二将不吝啬对皇帝的赞美之词,看得出来,皇帝是又一个永乐大帝。
他岂敢跨越雷池?
所以,哪怕被李贤抓住把柄,哪怕李贤背后可能有于谦撑腰,但他也绝不敢吐口。
一旦投诚了。
皇帝一定会替换掉他。
他的爵位才会遥遥无期!
皇帝绝不会提拔一个投靠文官的武将,大明可不缺武将。
看看梁珤为什么驻扎在锦州?
那是在防备辽东呢。
一旦京师有变,梁珤绝不会回师北京,只会驻扎在辽东,让辽东稳如泰山。
皇帝这一步步棋,环环相扣。
他曹义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敢自己改变棋子颜色,投敌叛变?
活腻味了吧!
曹义只是闷着头不吭声。
“本督抚今日方知,曹总兵长了一张伶牙俐口啊。”李贤冷笑。
他堂堂辽东督抚,竟连曹义都吃不下来?
商辂没本事。
但他李贤却不是凡人,皇帝把他踢到地方,那是因为怕他。
他在中枢,皇帝没一日安宁。
“不敢当!”
曹义也在赌。
赌,李贤把此事奏报上去,皇帝也不会责怪他。
今时不同往日。
以前想封爵,得走文官门路。
现在,皇帝君临天下,皇权在握,封爵废爵,只须皇帝动动嘴皮子而已。
“本督抚今日算见识了!”
李贤怒不可遏:“本督抚会上书给陛下,让陛下定夺!”
“卑职认罚!”曹义其实不想和李贤搞得这么僵。
以后还要共事下去。
文武势同水火,早晚会遭到中枢叱责,到时候他们两个人,其中必然有一个人被调离。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是曹义被调走。
李贤愤愤难平。
陈循时,只要一说话,这些武将就得乖乖跪下,哪里像现在这样,根本不把他这堂堂督抚放在眼里!
“曹总兵,大帅给你机会,你可要抓牢了机会,千万别坏了大帅的好事!”李贤愤愤离席。
他也是好心。
结果曹义却不领情,更不愿意当他的门下走狗。
那就等着瞧吧!
翌日天刚亮,曹义便率军出城。
辽东军还剩十二万人,刨除分守各地的,还有李贤要带走一部分,曹义能调动的只有四万八千人,要形成一个包围网,十分困难。
这四万八千人里,有两万骑兵,两万步兵,和八千神机营。
曹义做了详细沙盘演习。
把兵拆分出五路。
形成一个包围网,把营口围住,他亲自率领一万骑兵和四千神机营,作为中军,去吃掉喀喇沁部主力。
营口城外。
孛来坐在大帐里,喝闷酒。
“首领,这个城池就是块难啃的骨头。”孛来座下大将嘎比亚道。
嘎比亚小声劝道:“不如绕过这个城池,去盖州。”
孛来神色不愉。
坐在下面,一个风度翩翩的青年,醉醺醺道:“非要去盖州干什么?咱们也抢得差不多了,部民已经讨厌死了这该死的夏天,就想回到凉爽的草原上。”
“你懂什么!”
孛来瞪了他一眼,这是他表弟巴达尔金,出身贵族,又是他的心腹。
“首领,大明把孔家安置在盖州,所以你想去盖州。”
巴达尔金冷笑道:“那孔家不过三姓家奴,我大元坐江山时,便向我孔家卑躬屈膝。”
“如今大明坐了江山,又摇身一变,成为大明的忠犬。”
“哼,现在连大明也讨厌他们了,把他们安置在辽东。”
“咱们却要杀穿半个辽东,才能去那鸟不拉屎的盖州,去干什么?去杀那些废物吗?”
孛来目光阴冷。
慢慢走到巴达尔金的面前,让人拿上来个脸盆,然后把酒壶里的酒,倒进脸盆里。
“首领,这些就够喝了,真够喝了。”巴达尔金笑眯眯道,以为这是首领给他的美酒呢。
孛来忽然抓住他的脑袋。
把他的脑袋按在脸盆里。
“呜呜!”
巴达惨叫个不停,越叫呛进嘴里的酒液越多。
咳嗽起来,呛鼻子的酒液呛入肺腑之中,他更加难受。
巴达逐渐不扑腾了!
孛来才狠狠将他提起来,丢在地上,目光阴冷:“清醒了吗?”
巴达剧烈咳嗽。
鼻子里呛出了血。
他赶紧跪在地上:“臣下清楚,清楚!”
瑟瑟发抖。
“清楚就把脑子找回来!”
巴达不停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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