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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杀了你们,难道以后还要杀光漠北王的子嗣吗?”

“让朕真做一个孤家寡人?”

“这江山如何维系?”

“一派胡言!”

“满嘴放屁!”

朱祁钰大怒:“庆王啊庆王,你还想着到内地享受,朕看你还是在宁夏吃沙子吧!”

“秦王,你说!”

被点名的秦王真的想哭。

秦王叫朱公锡,曾祖父是太祖皇帝次子朱樉。

他和朱祁钰是一辈的。

他辈分小,又就藩于西安,本应该是西北诸王的带头大哥,因为辈分小,又有两个叔叔兴平王和永寿王总给他使绊子,导致秦藩在西北威信扫地。

“陛下若希望臣等有血勇之气,也需要给臣等机会才行!”

秦王豁出去了。

“怎么讲?”朱祁钰反倒来了兴趣。

“陛下也说了,藩王在封地上,犹如养猪,臣等过得是猪狗不如的日子!”

秦王什么话都敢说!

但却说进了所有藩王的心里。

“臣等就算有才能,有用武之地吗?”

“既然没有,何必要学?”

“臣等虽然含着金钥匙出生,乃朱家龙子凤孙,天潢贵胄,但其实日子过得属实不如猪狗!”

“臣等也不想在家吟诗作画玩女人,臣等也想建功立业!”

“可是陛下,您能放心吗?”

秦王说完,匍匐在地上。

乾清宫内静悄悄一片。

胡濙偷瞄了眼皇帝,玩大了吧,玩崩了!

您直接处置几个人,打他们一顿,削他们的权威,顺势削藩,目的达到就完了,您偏偏要玩,出事了吧!

藩王也在看,皇帝会如何看待这番话?

朱祁钰收敛脸上的不屑,慢慢从台阶上走下来,亲手扶起秦王。

“这才是朱家的龙子凤孙!”

“秦王,你想要什么权力?”

朱祁钰盯着他:“跟朕说!”

秦王吃了一惊,这又是个圈套?

“朕说过了,若是杀你们,后世子孙如何看朕?”

“朕是真心想用你们!”

“真心是看着朱家人好!”

朱祁钰笑道:“秦王,直接说!”

“微臣想为陛下牧守一方!”秦王试探道。

这也是天下诸王的心思!

谁愿意当猪啊?

谁不愿意拥有权力,享用权力呢!

可诸王有了权力,就会有野心,同样的天潢贵胄,凭什么你这一支是皇帝?

而且,权力是有限的,皇帝、朝臣有了权力,如何肯分一杯给天下诸王?

“好!”

朱祁钰看向诸王:“你们有没有这个心思?直接说出来!”

诸王蠢蠢欲动。

可从太宗皇帝开始,就强迫将诸王当成猪养,因为太宗皇帝靖难起家,得位不正,所以惧怕天下诸王篡位。

而当今皇帝,是漠北王于关外被俘,被群臣推上皇位的,偏偏漠北王还活着,得位也谈不上多正统。

这样的人,会甘心分权力给诸王?

他们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被废除王位的邹平王……

这又是个坑!绝对的!

诸王不敢应答。

“天下诸王,不如秦王良多啊!”

朱祁钰赞叹道:“好,亲王想牧守一方,朕给你这个机会!”

“如今朝堂新收河套,再建河套!”

“既然亲王想牧守一方,朕便将秦藩移去河套。”

“朕允你秦王,参与地方政务!”

朱祁钰以为,这是皆大欢喜的局面。

把藩王踢去边境,不给军权,一点一点外移,早晚移光!

既历练他们处置政务的能力,把他们当成屏障用,又不伤和气,等到大明地盘足够大了,就把他们踢去非洲、美洲当皇帝去。

可是。

秦藩却群情激奋。

“陛下不可啊!”

殿外的兴平王爬进来,哭嚎道:“朱公锡,你胡说八道什么呢!秦藩是你能做主的吗?”

兴平王叫朱志,是秦王的叔叔,祖父是朱樉。

“陛下可不能听朱公锡胡说八道啊,他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读了几本破书,就信口胡说!”

永寿王朱志埴爬进来:“陛下万万不能听他的,秦藩绝无参政的野心,就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当个富贵闲人啊!”

兴平王和永寿王是经过太宗、宣宗皇帝时代的。

那段经历,磨平了他们的棱角。

甚至夜里都会哭泣,为何生在帝王家啊。

先不说移藩,要去河套受苦。

就说皇帝,怎么可能放权给藩王呢?

他同意,大臣能同意吗?

难道还想靖难重演吗?

汉王造反历历在目,还想再来一次吗?

秦王也尴尬了。

他是想做事,但不想离开西安啊,西安毕竟是古都,有帝王气,秦藩又是西北诸王之长。

凭什么去河套那地方受苦去呀!

“陛下,微臣信口胡言,请陛下明鉴!”秦王也怂了。

却没注意到,朱祁钰整张脸阴沉似水:“你再说一遍!”

“请陛下恕罪!”秦王不想去了。

“你是嫌弃河套荒凉,还是担心朕在试探你?”朱祁钰问。

“请陛下恕罪!”秦王只重复这句话。

“朕想听你的真心话。”朱祁钰不甘心。

他不想杀人,尤其是诸王,不能杀光!

藩王有藩王的用法,去继续当大明的屏障,当沙包,多好啊。

可他们在逼他杀人呀!

“请陛下恕罪……”

嘭!

朱祁钰狠狠一脚把他踹翻:“朕让你回答,你却求朕恕你的罪,恕什么罪?朕为何要恕你的罪?”

秦王赶紧爬起来,还是重复这句话:“请陛下恕罪!”

嘭!

朱祁钰又踹了一脚:“刀来!”

“啊?”秦王吓傻了,皇帝难道真的要杀他?

长刀出鞘,放在秦王的脖子上。

冰凉冰凉的刀刃,让秦王浑身哆嗦:“陛、陛下……”

怎么没人劝劝皇帝啊!我要死了!

“回答朕!”朱祁钰声音嘶吼。

回答什么啊?

秦王都忘了皇帝问什么了。

但那刀仿佛在动,他打了个机灵,立刻道:“微臣受不了河套的苦,是微臣失言了!”

“原来是嫌弃河套贫瘠啊!”

朱祁钰吐出口浊气:“那你挑个地方,想去哪治理一方,说!”

兴平王和永寿王不断给他使眼色。

赶紧劝陛下打消了这个念头。

若你真去牧守一方,皇帝早晚罢了秦藩,你是亲王,是猪,不能有权力的猪!

最好的保命方法,是什么都不要,去当猪!

但秦王害怕啊。

那刀刃冰冷冰冷的,若是划下来,就没命了。

他也杀过人,刀刃轻轻一划,就什么都没了!

看皇帝那森然的眼神,就知道会杀人的。

“去、去江南!”秦王真的想去江南,领略花花世界,最好能去南直隶,那里又富庶又舒服。

啪!

刀背狠狠敲在他的脑门上!

鲜血流了出来。

秦王惊恐大叫。

“不许叫!”

朱祁钰凶厉地瞪着他:“江南承平,朕用你治理干什么?那么多天下进士,谁不能治理江南?”

“你口口声声的牧守一方,原来是去享乐啊!”

“亏朕刚才还夸你,天下诸王都不如你秦王?”

“狗屁!”

“你都不配做太祖的子孙!”

朱祁钰挥刀还要劈。

却被胡濙拉住:“陛下乃万金之躯,万不可动气。”

“老太傅,你看看,这才多少年啊,皇族都变成了这样一群废物!”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朕都臊得慌!”

“朕的脸都没地方搁!”

朱祁钰用刀指着秦王:“滚远点,朕不想看到你!”

秦王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往后爬,真想爬出殿外,永远也不要见到皇帝。

脸上全是血,却感受不到疼。

感受更多的是恐惧。

“还有你们!”

朱祁钰猛地看向兴平王、永寿王:“你们都是他的叔叔,平时怎么不教导他?”

“嘴上说要牧守一方,实际上是贪图享乐!”

“这样的人,有什么用?”

“废物!”

“都是废物!”

“一窝废物,丢太祖的脸呐!”

朱祁钰气得把刀丢在地上,走上台阶,高声道:“朕跟你们直说,若是有想出来做事的,想做官、做将军的,都站出来,告诉朕,朕成全你们!”

“朕不怀疑你们!”

“也不怕你们造朕的反!”

“这也不是试探你们!是朕的真心话!”

“只希望你们有才能,能撑起咱们朱家!”

朱祁钰痛心疾首,颓然坐在案几上:“你们看看寻常百姓家,兄弟们相互依靠,彼此支撑,方有家业兴隆。”

“朱家的家业是整个大明!”

“你们怎么就不能站出来,帮帮朕,分担分担呢?”

诸王面面相觑。

皇帝真肯放权给藩王?不怕藩王造反?

怎么可能呢?

从建文开始,历朝历代都在削藩,您也不干净,登基八年,没少削藩。

诸王变成今天这副样子,不是你们这一脉希望的吗?

纷纷看向郑王、淮王、荆王,三个近支。

郑王也懵啊。

皇帝到底是真给权呢?还是当胡萝卜,逗大家玩呢?

荆王朱祁镐跃跃欲试。

凭什么皇位在你这一支手上传?

本王父亲朱瞻堈,乃仁宗皇帝第六子。

你庶子,我爹也是庶子,又都是一个爷爷,凭什么我们这支就不能有权力呢?

“荆王有话要说?”朱祁钰看到了朱祁镐。

这小子可不老实,吞没襄王一脉的财宝,都是他在背后使坏。

“微臣没有话要说。”荆王坏着呢,让其他王当出头鸟,他坐收渔利就好了,反正他们是近支,好处得可他们先来。

“诸王都不愿意和朕交心啊。”

“罢了!”

朱祁钰有些意兴阑珊:“明日南苑狩猎取消,诸王回府休息吧,明日朕举办家宴,还在这乾清宫里!”

本来打算去南苑狩猎,泛舟于太液池上的。

统统取消。

太危险了,南苑全是树林,安保无法面面俱到,干脆取消。

而泛舟……朱祁钰担心,会有黑手把自己推进水里。

还是在乾清宫里处置奏章吧。

这皇帝当得太累了。

诸王没想到,这结束得有点仓促啊。

“臣等告退!”诸王陆陆续续退场。

朱祁钰把胡濙、张凤、耿九畴等人留下。

也收敛了脸上的怒容。

演戏够累的。

“朕真想恢复太祖之制,给诸王权力。”朱祁钰令所有宫人退出宫外,叹了口气。

“陛下万万不可!”

胡濙脸色急变:“汉王造反近在眼前,岂能不防?”

“老臣说一句僭越的话,这天下诸王,有不臣之心者,不知凡几,若陛下稍加疏忽,恐怕引火烧身啊。”

张凤、耿九畴等人极力反对。

认为必须缩小诸王的权力,强干弱枝,中枢才能安稳。

朱祁钰盯着地图,幽幽道:“总不能把他们关在京城,关一辈子吧。”

诸臣语塞。

要论狠,还得看皇帝啊!

他们以为,诏诸王入京,只是敲打一番,顺势削藩,也就罢了。

皇帝却不打算让他们回封地了,全都放在京中盯着。

之前说的那些,都是假惺惺的假话?

我们都信了!

“放去塞外,更危险,若联合漠北,瓜分内地,朕岂不更头疼?”朱祁钰叹了口气。

嘶!

还是您狠啊!

难怪您没儿子,原因找到了。

敢情之前的话,都是放屁。

关键这是朱家人的事,他们这些外人,不方便开口。

“陛下,明日真请漠北王,面见诸王?”胡濙皱眉。

“自然。”

朱祁钰轻轻点头:“都是一家人,自然要见见的,皇太后也会出席。”

胡濙脸色微变:“用不用老臣作陪?”

这句话感动到了朱祁钰:“不必劳烦老太傅了,这点小场面,朕能处理。”

“诸卿,你们累了一天,又陪着朕演了半宿的戏,一定是非常疲劳了。”

“但是,再撑几天!”

“朕现在无心处置前朝政事,尔等阁部多加合作,和司礼监、军机处配合,所有奏章你们合计着处置便可。”

朱祁钰道:“诸卿,辛苦尔等了。”

“为陛下尽忠,乃是臣等分内之事。”胡濙叩拜道。

“朕就叮嘱这些,去休息吧。”

打发走阁部重臣。

朱祁钰盯着地图入神,移藩阻力太大,诸王不同意,他也不放心。

“传旨工部,阜成门外,建造成片的大宅子,按王府的规格建,暂且不要挂牌,不要对外声称什么。”

朱祁钰停顿一下:“多多建,告诉石璞,不许传出风声去。”

干脆,在京外建百王府。

把天下诸王,困在京城,再想办法解决。

“传旨于谦,快速犁清山东,等候白眊、背嵬二军抵达山东,二军抵达山东后,于谦率军北上,屯守辽东都司。”

“告诉于谦,鲁王的谗言骗不了朕,他做的事,是朕授意的,朕心中有数,放心即可。”

“奴婢遵旨!”冯孝跪在地上,派人写密奏传出去。

朱祁钰收敛心神,运动之后安枕。

翌日早朝上。

朱祁钰心不在焉,一些事处置得不尽如意。

朝臣得过且过,下朝时,朱祁钰叮嘱胡濙,请他全力操持政务。

请胡濙入军机处办公。

下了朝,他则派人去漠北王府,请漠北王入宫!

朱祁镇收到圣旨,嘴角翘起。

钱王妃的小产,得到了好处。

“王爷,本宫也去!”钱王妃脸色惨白惨白的,却让侍女画了妆容。

朱祁镇脸色微变:“爱妃,你身体不佳,太医说你尽量不要操劳……”

“孩儿没了,本宫活着还有什么意趣?”

钱王妃眸中似血,盯着朱祁镇,语气斩钉截铁:“本宫是漠北王正妃,他也邀请了本宫,本宫偏要去!”

“这……”朱祁镇不担心她的身体,担心她坏了自己的好事。

今时不同往日了。

不能像以前那般,做事随便,把复辟挂在嘴边了。

现在,是保全自己,保全自己的权力,蛰伏起来。

这段日子,朱祁镇想明白了。

凭现在的他,根本不是朱祁钰的对手,干脆蛰伏起来,如不倒翁一般,随他拨弄,任他羞辱。

他没儿子,是最大的硬伤。

就算有,能成年吗?

他朱祁镇就还有机会!

所以,现在就是熬,熬下去!

这是张軏临死前,给他做的新规划。

但钱王妃秉性刚直,又认为小产是皇帝害的,满腔仇恨,若这个时候去参加家宴,说不定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反倒将把柄送到了皇帝手里,得不偿失。

“若不能去,本宫就先走一步!”钱王妃恨皇帝入骨。

她本来是个温柔可爱的人,当初还是皇后时,对朱祁钰十分关怀,那时候的她很爱笑。

正统十四年,土木堡之变,朱祁镇被俘之后,她开始变了。

笑容不再了,日哭夜哭,哭瞎了一只眼睛。

又因为常年跪着为朱祁镇祈福,导致残了一条腿。

功夫不负有心人,朱祁钰被她的执着感动了,把她送去南宫,和朱祁镇团聚。

但在南宫的日子,她脸上笑容渐渐多了。

她以为,守得云开见月明。

夺门失败后,她也怨怼过命运,但一个小生命,敲开了她的心房,从他出现那一刻开始,她就不恨任何人了。

哪怕朱祁镇再也无法登基,她也不在乎了。

只希望这个小小的生命,快些出生,陪伴着她变老,她就知足了。

可是!

命运跟她开了一个致命的玩笑,孩子没了!

南宫上下都说,是她受了惊吓,导致小产的,那天是皇帝来了,逼她交出凤印、金册,所以受了惊吓,所以小产了!

她恨他!

我都已经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给你了,为什么还要夺走我的孩子?

为什么?

钱王妃的眼眸如血:“王爷,本宫必须去!”

这语气,吓了朱祁镇一跳。

有些心虚地吞了吞口水,无奈点头:“便、便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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