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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分出一支来,那是给他们机会,光耀孔氏,是朕的恩赏。

孔弘绪还在候着,听皇帝没有再赐下爵位的意思,才松了口气,这家资换得有些值。

当然了,这个值,说得很苦涩。

“退朝吧。”朱祁钰心情不佳。

下了朝,朱祁钰沉默不语。

宫人都知道皇爷心情不好,没人敢触霉头。

进了勤政殿,处置政务。

“打回去,重批!”

“这本,批的都是什么屁话!河南备操军是他能置喙的?打回去,重批!”

“什么无当军沿路烧杀抢掠,如瓦剌兵袭扰内地,让朕把无当军诏回京?朕是让他们去江西的,在河南烧杀谁了?难道朕还能把他们都诏回来,统统砍头吗?”

“司礼监都是怎么批的?允允允,就知道允!让张永滚过来!”

朱祁钰把奏章摔在地上。

勤政殿所有宫人趴伏在地上,大气儿不敢喘。

张永收到口谕,小跑着过来,小太监叮嘱他,皇爷正在气头上。

进了勤政殿,他趴在地上。

“司礼监就是这么批阅奏章吗?”

朱祁钰让他捡起来,自己看:“什么都允允允,你要把无当军调回来干什么?砍头吗?”

“不就杀了几个人嘛!”

“哪次行军,沿路不被劫掠?地方官员,提前通知百姓躲开就好了!这还用朕教吗?”

“难道因为几个百姓的死活,就让军队停止行军吗?江西不要了?”

“再说了,军队会抢那些穷苦百姓吗?百姓们连衣服都没有,吃都吃不饱,抢他们干什么?”

“抢的还不都是士绅富户?”

“哼,这些地方官的君父不是朕,是那些士绅富户!”

“朕一清二楚,所以他们急了,生气了,向中枢叫苦呢!跟朕叫屈呢!”

“张永,这点常识都不知道,你怎么当的司礼监掌印太监?”

“当不了就滚蛋!”

“不会批就别批!”

朱祁钰暴怒。

张永吓得不停磕头。

“磕头磕头,就知道磕头认错?是磕头虫吗?”

朱祁钰寒着脸问:“为什么批允?谁教你的?”

张永浑身一抖:“回、回皇爷的话,无人教奴婢,奴婢以为无当军出京是震慑作用,不应扰民……”

啪!

朱祁钰直接将茶杯砸在他脸上:“不应扰民?那干脆派大军,扑杀了他们好不好?把他们家人都杀光了,好不好?”

“奴婢知错,奴婢知错!”张永额头被打破了,鲜血淋漓。

“朕派无当军干什么去了?”

朱祁钰冷冷道:“江西重要,还是几个屁民重要?”

“死了就死了,难道真让无当军的士卒偿命不成?”

“你是让他们去剿匪,还是去造朕的反啊?长没长脑子!”

“剿匪剿匪,谁是民?谁是匪?土匪为何能在山里住着?”

“若是没有士绅富户保着,他们能活到今天?”

“士卒不杀人,如何有凶性?如何做朕的刀?”

“长没长脑子!”

“奴婢知错了!”张永瑟瑟发抖。

伺候皇爷很多年了,他第一次对皇爷产生了入骨的恐惧,仿佛,一头猛虎盯着他一般。

“该怎么批?”朱祁钰问他。

“应、应该批,中枢会派御史去调查。”张永脑子还算正常。

朱祁钰语气稍缓:“调查之后呢?”

“把被杀的百姓渊源调查出来,和上奏的南阳知府联系起来,查出贪腐大案,以案掩案。”张永小心翼翼道。

“你这不会吗?”

朱祁钰看着他,语气幽然:“你是晕了头了,还是飘了?”

“难道不知道,有些人不能动吗?”朱祁钰一字一顿。

“奴婢知错。”张永不停磕头。

他却是飘了,以为掌控了皇权的皇帝,就是万能的,想处置谁就处置谁,所以直接就朱批了。

他借的是皇帝的势。

“他们在京中,想杀便杀,有错必罚,可出了京,因为这点小事就又打又杀的,你真就不怕黄袍加身?”朱祁钰目光阴冷。

“奴婢知道错了!”张永真心知道错了。

“做事动动脑子。”

朱祁钰缓了口气:“让南阳知府,拨一笔钱,给那些受难百姓买副棺材,葬了吧。”

他没说给其赏赐。

若是贫民百姓的话,棺材也不会落在他们头上,发出去也被贪没了,赏与不赏,没有区别。

若是士绅富户,他们压根就不缺钱,人都死了,赐口棺材也就够了。

“皇爷仁爱。”张永吹捧。

“哼,仁爱?朕若是真仁爱,就该给他们报仇。”

朱祁钰挥挥手:“此事到此为止,不许再议。”

“以后怎么朱批,懂了吗?”

“回皇爷的话,奴婢懂了。”张永拼命磕头。

“这次朕不处置,再有下次,你便不要当这个大珰了。”朱祁钰目光阴冷。

若是他没看,直接批复下去。

无当军军心何在?

李震会不会被心中恐惧的兵卒披上黄袍,李震能敢反抗吗?不得捏着鼻子认下?

然后,李震带着人流窜进入湖广,如何剿?要花多少钱?花多少精力?

别忘了,李震就是在湖广起家的,对湖广了如指掌,兜个几年圈子肯定没事。

名将种子的李震没了,朝中勋臣会不会都有反心?

又要花多少钱镇抚?湖广还会残破成什么样子?

张永真是一点脑子都没有!

这种事岂能摆在台面上说?

这个南阳知府也该死!一点都不知道体谅中枢!

这等没有政治素养的人,也能当知府?

“奴婢谢皇爷体恤!”张永哭个没完。

“别哭了,找个太医治治,去吧。”

哭哭啼啼的,朱祁钰看着心烦。

打发走张永,朱祁钰眸光如刀:“宣方瑛来!”

“皇爷,河套急报。”谷有之从门外进来。

朱祁钰打开,眉头皱起。

范广禀报,瓦剌虽退,却有从漠北游牧过来的蒙人,进入河套放牧,被范广率军击退数次,仍屡禁不止。

范广的意思是沿着黄河,修建长城。

“靡费甚大啊。”

朱祁钰目光闪烁:“总不能占一块地,就修建一段长城吧。”

“在河套驻军,河套供养不起的,得从南方运粮,耗费太大了。”

“若不清理,把汉人移民过去,岂不前脚落户,他们后脚就逃跑了?”

“安全都保证不了,谁能不跑?不能怪他们。”

“怎么办呢?”

朱祁钰思量着。

这个时候,方瑛走了进来,叩拜行礼。

朱祁钰没抬头,也没让他起来。

方瑛不敢动弹,近来皇帝威势太重,他可不敢触霉头。

过了很久,双腿都跪麻了。

朱祁钰才放下密奏:“南和伯来了?”

一听称呼。

方瑛心里咯噔一下,皇帝表示亲切的时候,会直接叫名字,叫起官称或者爵位,绝对是心里有火。

“陛下,微臣在这候着呢。”方瑛把姿态放得极低。

别看他手里有兵权,皇帝一句话,就让他丢掉。

军队中,勋臣、文臣和太监三权分立,钱粮又死死攥在宫中,军饷由太监掌控着。

文臣又都是皇帝挑选进来的,太监又有宫中的计相盯着。

而且,皇帝又有严令,统兵、调兵、出兵的权力收回军机处。

作为总兵的方瑛,只有统兵权,没有调兵权,调兵权在皇帝手里呢。

别看军队是他方瑛一手建起来的,哪怕在军营里,皇帝派两个太监,就能拿下他,没人敢说个不字。

“朕听说你侄女儿,要做耿裕的续弦啊。”

方瑛脸色急变。

他多次叮嘱弟弟方瑞了,不能和文臣交集!绝对不能!

他本身领兵,是勋臣出身,二儿子方涵又要尚公主,他家会成为外戚。

怎么还能和文臣纠葛呢?

活腻味了!

朝堂上三方平衡,你占了两方还不满足,想把好处全占了?

那是取死之道!

“微臣不知道这件事!求陛下明鉴!”方瑛小心翼翼。

“耿裕是个人才啊,其人是景泰五年的进士,他爹耿九畴,更是朕的肱骨,一门两进士,都是有能力的人。”

朱祁钰笑道:“方瑞家的丫头,朕没见过,想来也是虎父虎女,难得,是一段好姻缘。”

咕噜!

方瑛惊恐地吞了口吐沫。

皇帝的话,得反着听!

就是说,你敢结,朕就敢杀!

勋臣和文人勾连,要干什么?做权臣吗?

“陛下您谬赞了,您没见过微臣的侄女儿,之所以没送进宫中伺候,是因为长相太丑,如今十六岁了,尚且找不到婆家。”

“微臣那个弟弟,您也清楚,提笼架鸟、斗寄走狗,那是高手。”

“让他办点正事,想都别想。”

“耿裕,微臣见过,那是一表人才,又是进士出身,又有父亲耿九畴坐镇朝中,前途无量。”

“那是方瑞能高攀的吗?”

“微臣虽然不知道,但您这一说,微臣都能猜到,方瑞这门亲事是怎么来的,肯定是方瑞仗着您的势,逼耿裕续弦的!”

“您也知道,方涵那小子要尚公主,家里最开心的莫过于方瑞了,他没少打着您的名头,在外面充大爷。”

“那耿裕和亡妻,伉俪情深,他们亲手种下一棵枇杷树。”

“奈何其亡妻命不好,留下两个孩子,撒手人寰了。”

“方瑞肯定是逼婚!”

“微臣回家,就打断他的狗腿,让他在家里呆着,婚事也绝对不能再提!”

“微臣想着,微臣侄女的长相,能嫁个农户就不错了。”

方瑛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却对皇帝的心思了如指掌。

皇帝不能允许勋臣和文臣越界,他干脆把弟弟方瑞踢出去,做挡箭牌,还毁了侄女的好婚事。

朱祁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能爬到这个位置的,没有傻子。

方瑛说的都是对的。

和锦衣卫传来的情报,一模一样。

表情惟妙惟肖的,应该是没骗人。

若是骗人,说明方瑛演技精湛,以后要防着点。

“方瑞确实不争气,景泰六年,在宫中当了两个月的带刀侍卫,朕就找不到他人影了。”

“朕派太监去抓,结果在勾栏瓦舍把他找出来了。”

“朕还让人打了个十板子,结果什么用都没有。”

“他那个人不坏的。”

“让他女儿嫁给农户,反而显得朕对他刻薄了。”

“李震的儿子李昂成婚了吗?”

朱祁钰问。

方瑛心里一跳,难道李震出了什么事?

“回陛下,李昂已经成婚了。”

“他次子李昱呢?”朱祁钰又问。

“李昱尚未成婚。”

朱祁钰道:“那便让方瑞的女儿,嫁给李昱吧,他父亲李震是你手下,方瑞是你亲弟弟,亲上加亲,朕看着挺好。”

咯噔!

方瑛脸色一变,皇帝的话得反着听!

他被叫到勤政殿,一顿夹枪带棒,问题不是出在方瑞身上,而是李震啊!

李震到底做了什么事,惹得皇帝震怒了?

“回陛下,李昱今年才十二岁啊,微臣那侄女已经十六岁了……”

“无妨,亲上加亲,不在乎年纪,女儿家大几岁更好。”朱祁钰道。

方瑛却知道,皇帝没让他起来,说明没消火呢。

“陛下,微臣侄女样貌丑陋,拿不出手啊。”方瑛苦笑。

朱祁钰又坚持几次。

方瑛坚决不同意。

“反倒是朕乱点鸳鸯谱了?”

朱祁钰叹了口气:“起来吧方瑛。”

果然!

若是答应,他方瑛就该死了!

你和李震关系已经这般亲近了,还要亲上加亲,要干什么?造反吗?

方瑛知道,他必须和李震做切割了。

“南阳知府上奏疏,说无当军在当地做了些错事,你和李震亲近,给他写封信,告诉他收敛一些。”

朱祁钰说出真实目的。

李震不在京中,他就敲打他的老上司方瑛。

等你回了京,再算账。

他之所以敲打,也是让李震放心,皇帝已经敲打过了,回京最多被罚一场,不至于被夺爵闲住,自然不会产生反叛的心思。

这也是武将的心思。

皇帝必须掌握武将的心思,否则,领军在外的武将,会不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呢?

防范武将,要比防范文臣更甚,自古只有武将造反,谁听过文臣当皇帝了?

“微臣遵旨!”方瑛不敢问。

“方毅在宫中做的不错,朕很看好他。”朱祁钰立刻转移话题,仿佛说李震的话,只是漫不经心的提点。

让方瑛自己领会吧。

领会不到,就换个人吧。

“微臣代犬子谢陛下。”

方瑛十分谨慎,跪下道:“也请陛下切莫溺爱于他,务必严格要求他,微臣在他这个年纪,已经跟随父亲征战天下了。”

“嗯,玉不琢不成器,在宫中的侍卫、宫女,朕都希望他们成材,以后成为朝堂上的中流砥柱啊!”

朱祁钰站起来,亲手扶起方瑛:“他们的父祖,为朕效力,他们也为朕效劳,日后成为一段佳话,名垂青史。”

“话说回来,方才范广传来密奏,说不断有漠北部落南移,侵扰河套。”

“范广想建长城来守,你怎么看?”

朱祁钰让太监抱来一个锦墩,让他坐下。

方瑛沾着半边,不敢放肆。

皇帝的威势太重,而且喜怒无常,绝不可在这种小地方,惹得皇帝不快。

“大明收复河套之后,微臣也翻阅了典籍。”

“对河套此地,稍有见解。”

“范宁远想建长城,无非是给新移民过去的百姓一个安心。”

“我大明百姓,看到城关,方能安心。”

“安心才能安家,才能在河套上繁衍生息,把自己变成河套人。”

“陛下,您也清楚,在边关住的百姓,常年受到漠北侵袭,心里都有提防感,和不安全感。”

“所以修建了长城,才能安百姓的心。”

方瑛从这个角度,剖析修建长城的必要性。

“可河套是平原,山脉低矮,如何依山修建长城?没有险峻地势,修出来的长城,又有什么用呢?”

“无非就是个安人心的摆设罢了。”

“而且,耗费太大了!”

“先不说花多少钱,就是征召民夫,需要征召多少?”

“朕都担心,修建一半,漠北部族打过来,民夫四散逃跑,冲个几次,民夫死伤多少?如何再征召?哪有那么多民夫被征召的?”

“届时,朕还要不要河套了?”

朱祁钰苦笑:“方瑛,城池能安汉人之心,却让蒙人恐惧啊。”

“河套、乃至西北,如今都是汉胡杂居,不能只考虑汉人,忽视蒙人啊。”

“朕还想以河套为中心,收胡人入汉呢。”

“河套,千头万绪,难啊。”

方瑛面露难色:“陛下,那就只能驻军在河套,常年打仗,可河套如此贫瘠,如何负担大军啊?”

“所以朕才让你帮忙参谋参谋。”朱祁钰道。

方瑛犯了难。

盯着地图,思索半晌,喃喃自语道:“若是钱粮充裕就好了。”

“你说什么?”朱祁钰问。

“微臣说钱粮,如果河套能自给自足,能供养大军,就无须担心了。”

玉米、地瓜、土豆,都在哪里啊!

朱祁钰上前,指着地图说:“你看看,若是沟通这几条河水,就能走漕运了。”

“陛下万万不可!”

方瑛脸色急变,跪在地上:“我们能走漕运,瓦剌、鞑靼就能走这条河,攻打京城!京城绝对不容有失!”

“朕知道,就是说说。”

朱祁钰觉得收河套有些急了,没做好准备,更没有和瓦剌、鞑靼一战之力,就贸然收复了河套。

这下头疼了。

说放弃吧,他的脸往哪搁?

不放弃吧,屯守大军来守,守到什么时候是个头?需要耗费多少钱粮?

原本就贫瘠的河套,被数万大军驻守着,岂不更加荒凉?

还治理个屁了!

朱祁钰目光闪烁。

“陛下,微臣倒是有一个办法。”

方瑛忽然道:“陛下,可在河套设卫所,将所有河套民户变成军户,让他们农忙时种粮,农闲时操练,战时就顶上去,半农半兵。”

“可真是越活越回去啊。”朱祁钰叹了口气。

方瑛神色赧然:“微臣知道陛下想废除天下卫所,奈何朝堂实在供养不了天下大军啊。”

“只能先用着,等朝堂宽裕了,再慢慢裁撤便是。”

“陛下,不如多多分一些田土给军户。”

朱祁钰举棋不定。

再立卫所,是开历史的倒车,卫所制在宣德朝就开始崩溃,到了现如今,就剩个名头了。

如今,也到了该改革的时候,难道河套还要开历史的倒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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