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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4章 浑噩</p>
人跪在身前。</p>
洪范不去看他，只端详着立着的战刀。</p>
主体是一块熟铁，刃处用的是百锻好钢。</p>
刀体打磨得光洁，但依稀能看出许多缺口后修补的痕迹。</p>
“这刀怕是砍杀过不少活物。”</p>
洪范说道。</p>
他握住刀柄一把拔起。</p>
嗡鸣声久久不息。</p>
刀根处，露出四个半花的铭文。</p>
【宁折不弯。】</p>
“那日我要杀郝勇，见你摆出了摩崖掌的架势。”</p>
洪范问道，将刀刃架在甘德寿肩上。</p>
“你从过军？”</p>
“何止从过。”</p>
甘德寿颓唐回道。</p>
“当兵是我半辈子的营生。”</p>
“天风军？”</p>
洪范追问。</p>
“天风军不练摩崖掌。”</p>
甘德寿摇头。</p>
“我年轻时往胜州茂彦城从军，都是二十来年前的事了。”</p>
“临命终时，为何不多说说？”</p>
洪范道。</p>
“没什么可说的。”</p>
甘德寿嘴里喷出酒气。</p>
“在茂彦从军的都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杀虫子，或被虫子杀。”</p>
“至少你活下来了。”</p>
洪范似有好奇。</p>
在他的见闻里，胜州边疆的战事要远比金海激烈。</p>
蛇人不畏死，但至少会权衡代价。</p>
而底层虫兵甚至没能力动脑。</p>
“最后是我活下来了。”</p>
甘德寿嘴角上扬，露出的却是哂笑。</p>
“但那不代表我比别人有本事。”</p>
“现在去看那时候的事，不过是一些人死了，让留下来的人被高看一眼。”</p>
“然后我被传了摩崖掌，混着混着入了浑然境，最后手下还管着两个百人队。”</p>
“有一回我带队围杀了头将虫，还被赐了枚丹药，叫……”</p>
他越说越流畅，再突然顿住。</p>
甘德寿这才发现曾以为永不褪色的记忆，竟在不知何时模糊。</p>
他心头吃了一惊。</p>
回到淮阳国后，甘德寿常感叹世道变化得太快。</p>
原来自己也是如此吗？</p>
“浑然境的武官，管着数百人的队伍。”</p>
洪范打断了对方的思索。</p>
“为何你老父女儿还是农人模样？”</p>
“那不是我女儿，是我侄女。”</p>
甘德寿严肃纠正。</p>
“老甘家世代务农的，本来面貌罢了。”</p>
“你没有娶妻生子？”</p>
洪范挑了挑眉。</p>
“那时不敢娶。”</p>
甘德寿嗤笑半声。</p>
他原本只待领死，现在与洪范聊了几段，似是把这事忘了，渐渐开了话匣。</p>
“天下人皆有死活，唯独茂彦边军算是半死半活——白日见是活的，晚上说是死了；昨夜说是死了，今早又从死人堆里爬了回来。”</p>
“我那时浑浑噩噩，无非偶尔去趟勾栏，哪里敢娶妻？”</p>
“但四年前，听说老家生乱，实在挨不住，舍了军职偷偷溜回来，随身就一包银子、一把战刀。”</p>
这会不需要洪范发问，甘德寿便自己往外倒起往事。….</p>
“谁曾想，这边的局面还比那边复杂多了！”</p>
“时局紧迫，我睡觉都得睁一只眼，被逼得聪明起来——没想到阴差阳错的，乱军最后反倒成了德寿军。”</p>
“至于千面风找上我，是一年半前的事了……”</p>
然后，甘德寿便听到洪范发笑。</p>
“你说你彼时浑噩，现下聪明，我看正相反。”</p>
“你在茂彦城时为国戍卫，舍生忘死；听闻家人遭难，还愿意舍了一切回来。”</p>
“现在的你，不过是为活而活了。”</p>
这些话，甘德寿明显是不服的。</p>
他在心头罗织语言，想要反驳。</p>
这时候，肩上锋刃猛地下压。</p>
刺痛泛开，紧接着一声低喝。</p>
“你莫辨其它，只问这把刀便是！”</p>
“从前它只斩异族，现在可曾朝无辜之人砍去？” 甘德寿闻言，牙关咬紧。</p>
他顾不得肩上痛楚，蓦然抬头去看佩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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