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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初八，清晨。</p>
阳光素白。</p>
西北风卷着细沙，一重重撞碎在城墙。</p>
金海城西门外，五百余位士卒以家族为单位列队，其后跟着驼牛牵拉、规模更大的后勤辎重。</p>
洪坚一身文袍氅衣，站于五丈高的行军大纛之下。</p>
阵前，洪胜骑马往来，进行最后的点卯。</p>
虽然规模只不到千人，虽然只是“民间报复”，但能在数日之间完成动议、扯皮、分配、组织，这效率依然让洪范惊讶无比。</p>
这一方面是因为金海豪强们执行力出众。</p>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李须陀战死，李家愿意全出军资、抚恤。</p>
自古有钱好办事，哪怕战争也是如此。</p>
辰时初，一切就绪。</p>
没有训话，没有祭旗；洪坚只一挥手，全军便整队开拔。</p>
小半个时辰后，洪范骑在马上第二次进入金海。</p>
不同季节的沙漠有着不同的面容。</p>
夏日的金海近四十度，沙地滚金，西南风拂面火烧般灼热，非逼得人戴上面巾不可。</p>
冬日的金海滴水成冰，银沙寂寂，却在宁静之中显出远超其他季节时的流畅、庞然。</p>
盖因凉州西部以北风最为强力，每到冬季，便能塑出落差更大、起伏更剧烈的沙丘。</p>
洪范顺着队伍登临沙脊。</p>
初时他不觉陡峭，及至最高处才恍然，距离起步处落差居然五十丈。</p>
立足沙峰，洪范举目与北风对望，霎时见证了它笔下的“无限”。</p>
起自北极天幕，顺滑的金色丝带一缕缕缠绕着大地，从天际无声延伸过来，先在眼前、脚下扩展成顶天立地的百丈壁垒，又蜿蜒消逝到南天之尽头。</p>
八百人的狭长队伍，好似其中的一丝黑色线头。</p>
洪范不自觉地勒住呼吸，勒住马。</p>
但他无法收回目光，反而更贪婪地注视这一切。</p>
沙之崖，遮住谷地的半天。</p>
山与垄，用无数起伏链接成了憩息的龙。</p>
而蜂窝、羽毛、鱼鳞、高塔等等形状各异的沙宫中，或许承载着金海的灵。</p>
“天地之力，如斯伟岸……”</p>
洪范低声呢喃，情绪被身下宾利的响鼻声打断。</p>
原来他不自觉间抓紧了马颈上的鬃毛，揪得坐骑发痛。</p>
“好马儿，我的错。”</p>
洪范拍了拍马儿以示歉意，却发现上丹田微微灼热，沙世界正高速运转，显露出激昂、雀跃的情绪。</p>
旁人也发现了他的异常。</p>
“怎么了洪范，看你出神了好一会了？”</p>
洪烈驻马，关心道。</p>
“没别的，只是受了一点震撼。”</p>
洪范笑着回道。</p>
“见到金海的万寿无涯，突然觉察到我之渺小。”</p>
“金海哪里谈得上万寿？”</p>
边上打马上来的洪赦笑道。</p>
见洪范看来的探寻目光，他出言解释。</p>
“凉州西北，千年前本是一片湿润巨沼，据说那时候蛇人和我们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可比现在激烈多了。”</p>
“后来蛇神的神子与我们人族的一位武圣在这里交战，硬生生把巨沼打得生机断绝。”</p>
“金海沙漠正是那一战的遗骸。”</p>
这番话听得洪范咋舌。</p>
“真的假的？两人交战，能打出数百里沙海？”</p>
“或许一开始没有数百里，但应该大差不差。”</p>
这回回答的是洪烈。</p>
“蛇人那边的神子不是很清楚，但当时参战的武圣百里尸尊号‘谷神不死’，接天台上位列第四十三，修习十经之一的《乙木青狼经》——如今掌武院山长位列天榜第二，修的也是此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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