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章 这是你的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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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对陛下说，这是雒于仁企图卖直求名，请陛下冷静不要上当。</p>

然后再说，如果因为奏疏直接降旨处罚雒于仁，那就会附带着将奏疏内容公开，导致天下人都能看到诋毁陛下的内容，反而影响不好。</p>

所以最佳的处理方式是，首先将奏疏留中不发，然后私下里想办法劝说也好，威逼也好，让雒于仁主动辞官，为陛下出气。”</p>

不得不说，申时行这左右调和的功力也是炉火纯青了，但改变不了大势。</p>

林泰来叹了口气，“我说的内阁危机不是当下，而是以后，不是眼前，而是长远。</p>

这样的奏疏出来，只怕会彻底刺激到皇上，今后与大臣对抗情绪越来越重，甚至会迁怒内阁。</p>

而你们这批阁老夹在皇上和外朝之间，辗转腾挪的空间也会越来越小，注定要陷入危机。”</p>

在历史上，《酒色财气疏》出来之前，万历皇帝不朝、不郊、不庙、不讲，明面上是通过“请假”方式，还要找借口。</p>

比如下旨对大臣说，“腰痛脚软，行立不便”，或者是“足心疼痛，步履艰难”，或者是“头晕眼黑，身体尚软”等等。</p>

而《酒色财气疏》之后，万历皇帝就开始直接罢工了，连请假都不请了。</p>

而且在这封奏疏之前，万历皇帝很少对奏疏留中不发，奏疏都能按正常程序走。</p>

就是从《酒色财气疏》开始，万历皇帝开始大量的对奏疏留中不发。</p>

很多奏疏尤其是直言进谏的奏疏，到了皇帝手里就像是泥牛入海、人间蒸发了，连个反应都没有。</p>

当然万历皇帝也不是完全荒废政务，对于他认为有必要回应的奏疏，还是有御批下发。</p>

在此之前，内阁还能当个和事佬；在此之后，万历皇帝连内阁都看不顺眼了，稍不顺心就逼走一个阁老。</p>

如果说万历皇帝和大臣之间的对立情绪有个逐渐积累加深的过程，那么《酒色财气疏》就是量变引起质变的一个因子。</p>

林泰来站在穿越者的维度上，能看到这些远景，但申时行身处局中，肯定没有林泰来这种维度的眼界，即便再聪明也没用。</p>

不过经过林泰来的强力点拨，申时行还是隐隐约约的觉察到了未来“天机”。</p>

对此申时行仍然很洒脱，不太在意的说：“如果将来局势真像你说的那样，老夫两面受气时，就索性辞官了。</p>

既然没有能力挽回局势，那就抽身而去，悠游林泉，以后的烦恼也与我无关了。”</p>

如果一位老大说“我想退位”，很可能是陷阱阴谋，尤其在影视里面。</p>

但林泰来相信，申时行退位的想法是真的。</p>

在本时空，如果不是他林泰来两年前强力支持，连续逼官员自杀，申首辅说不定早提桶跑路了。</p>

对此林泰来只能说：“无论如何，请阁老再坚持两年！”</p>

赵老头的资历还没有攒够，荆条的刺还没有拔光，仍然需要时间。</p>

申首辅长叹道：“两年前你就是这么说的，现在还这么说。两年又两年，老夫余生还有几个两年？”</p>

说到这里，申首辅忽然醒悟过来，这话题是不是有点太偏了？原本将林泰来紧急召唤过来，是为了什么？</p>

便没好气的说：“怎么就说起我们阁臣了？你可真是坐在郎署的身，操着内阁的心！</p>

先看看你自己的处境，《酒色财气疏》上面，可是暗喻了你！</p>

现在这不是内阁的危机，而是你的危机！”</p>

他一个五十五岁的老人家，听二十二岁的年轻人指导人生，简直搞笑！</p>

林泰来不以为然的说：“我能有什么危机？你不会以为，别人在奏疏里暗搓搓的点我一下，就能让我陷入危机吧？</p>

我林九元乃是掌握了最高端政斗招式的人，还能害怕这点小伎俩？”</p>

最高端招式？申时行听到这个词后，立刻将雒于仁这个名字反复念了几遍。</p>

落于人？落于仁？可是无论怎么谐音，申时行也没看出能有什么用。</p>

完全不像无道男、许收钱这种谐音，念出来就有一击必杀之效果。</p>

林泰来只说：“绝技岂能轻示于人？如果信我，老前辈你最好不要劝皇上将奏疏留中不发。</p>

如果真把奏疏藏起来，我这最高端政斗招式就使不出了。”</p>

申首辅犹豫着说：“如果说清流势力的目的是挑事，留中不发和暗中处置才是最合理的应对方式，让他们有力无处使。</p>

如果公开下发议论，很容易围绕奏疏引爆舆情，那就陷入清流势力最擅长的节奏了。”</p>

林泰来傲然道：“没有人比我林九元更懂节奏。”</p>

申时行想了想，答道：“明日陛下必定召集阁臣，老夫自会见机行事。”</p>

在同一个晚上，大内毓德宫里，虽然已经夜深，但万历皇帝仍然在反复看一份奏疏。</p>

本该显得慈眉善目的胖脸上，此时却充满了狰狞，双眼几乎凸出，死死的盯着奏疏上的每一个字。</p>

所有近身侍候的太监、宫女，全部瑟瑟发抖的站在角落，唯恐突然爆发一个雷霆之怒，把自己炸成粉碎。</p>

张诚、孙暹、陈矩、田义等几名最有牌面的司礼监大太监，忧心忡忡的站在殿外，看着闪动烛光的窗户，不敢离去。</p>

在殿里的烛光下，这份奏疏虽然被万历皇帝攥的皱巴巴，但内容依然可见——</p>

“酒箴：耽彼曲蘖，昕夕不辍，心志内懵，威仪外缺。</p>

色箴：艳彼妖姬，寝兴在侧，启宠纳侮，争妍误国。</p>

财箴：竞彼锣镣，锱铢必尽，公帑称盈，私家悬罄。</p>

气箴：逞彼忿怒，恣睢任情，法尚操切，政戾公平。</p>

皇上之恙，病在酒色财气也。</p>

何日饮不足，继之长夜，甚则沉醉之后，持刀弄枪</p>

溺爱郑氏，储位应建而未建，其病在恋色者也</p>

夫何取银动至几十万两，索潞绸动至几千匹.甚或拷索宦官，勒索大臣，得银而喜</p>

夫何今日杖宫女，明日杖宦官，彼诚有罪，置以法律，责之逐之可也</p>

皇上诚嗜酒矣，何以禁臣下之宴会；皇上诚贪财矣，何以惩臣下之饕餮；皇上诚尚气矣，何以劝臣下之和衷。”</p>

(本章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