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三章 还是万历朝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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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十六年到十七年的时候，皇帝虽然已经开始摆烂，但在理论上并没有永绝朝会，偶尔还能露下脸。</p>

这时候的政治气候和几十年后并不相同，张居正才死了六七年，皇帝对大臣权力的警惕心很强，大臣们也羞于公开承认结党。</p>

不像二三十年后，官员不结党就不好意思说是在朝堂混的。就算人不在朝堂，也要在民间发起党社。</p>

所以在万历十六十七年的时候，世人对清流势力的印象还是很松散的。</p>

这件事甲乙丙丁跳出来，另一件事戊己庚辛跳出来，表面上没什么关联，反正朝堂总是少不了正义之士发声。</p>

林泰来今天写出的这份名单如果扩散出去的作用，并不在于告诉大家这些人是清流。</p>

而像是画了一张思维导图，引导着大家勾勒出一幅完整的有组织的结党形象。</p>

就算没有上述效果，这份名单传开后，也必定引发官场热议，政治八卦也是八卦，同样是京师喜闻乐见的话题。</p>

到那时，名单上的清流骨干曝光在聚光灯下，一举一动都会被人指指点点，谁能受得了？</p>

这些后果，才是沈鲤最不愿意看到的。</p>

这会儿沈尚书已经真心后悔了，早知如此，还不如答应让申时行当中间人。</p>

他本以为林泰来漫天要价的筹码是右肩重伤，原来还有这份名单。</p>

在这种突如其来的被动下，沈尚书陷入了沉默，但脑中不停的盘算着对策。</p>

过了一会儿，沈尚书重新开口道：“你提出了三个条件，我现在一一给你答复。</p>

第一，吏部左侍郎人选，如果右侍郎赵志皋进入朝廷公推，我们会支持。</p>

第二，对你的乡试和会试成绩，我们也不会发出任何异议。</p>

保你中进士没有问题，但会元没有人能保证，这超出我能力范围。”</p>

“可以！这两条就这样！”林泰来点头说，心里开始美滋滋。</p>

首先，进士功名彻底稳了，中了进士就相当凡人修炼成仙，直接脱胎换骨。</p>

至于具体名次还要看接下来的机缘，现在强求不来。</p>

说起来还是万历朝好啊，可以放肆的议论怎么提前安排考试结果，主打一个透明操作。</p>

如果往前几十年，哪怕是嘉靖朝头号权臣严嵩也未必敢在会试结果问题上透明作业。</p>

其次，如果赵志皋真的成为吏部左侍郎，就在官场完成了一个非常关键的卡位。</p>

相当于把入阁或者升为天官之前的官场流程都走完了，下一步只能入阁或者升为天官。</p>

此后又听到沈鲤说：“唯独另外一条，关于会试考官的人选，我不能完全答应你的要求。</p>

我肯定要酌情安排几个考官，不可能将名单上的同道后辈全部禁掉。</p>

当然我也可以答应，不使用与你直接结仇的人物，不在考场给你设置障碍。</p>

如果你连这都不接受，那就不必再谈了！”</p>

这时轮到林泰来沉默了，沈鲤为什么如此执着的想安排几个考官？</p>

他连吏部左侍郎问题都可以让步，却在会试考官问题上坚持，肯定是有什么意图。</p>

又过了一会儿，林泰来不动声色的说：“只要不妨碍我考试，也行吧。”</p>

沈尚书松了口气，经过艰苦卓绝的谈判，总算在这三条上达成协议了。</p>

但又不禁想道，林泰来不会已经明白自己的心思了吧？</p>

不可能，林泰来这种历练不多的年轻人怎么可能看的出来？</p>

此刻沈鲤连续与申首辅、林泰来进行了两场讲数，已经有点心神俱疲。</p>

他正想着让林泰来走人时，却又听到林泰来说：“关于赵南星的公事责任谈完了，我不再追究赵南星在公方的责任，他可以继续留在朝廷。</p>

但是关于赵南星和我的私人恩怨，还要另行给我补偿，下面再谈谈这个。”</p>

沈鲤只觉得怒火再次噌噌的往上窜，喝道：“伱这又是何意？”</p>

“用最简单的比喻说，就是在公事上，我可以不追究赵南星的责任了，他可以继续做官。</p>

但是我还有私人复仇的权利！我手下有几百名家丁，有实力以牙还牙！</p>

如果赵南星不想被报复性殴打，就需要另行付出赔偿，解决这个私人恩怨。”</p>

沈尚书怒道：“刚才给你的补偿，就应该包括全部了！”</p>

林泰来答道：“公是公，私是私，我这个人就是公私分明。</p>

刚才那些条件，只是换取了赵南星保留公职，并没有保证赵南星以后不挨打。”</p>

沈鲤：“.”</p>

你林泰来的底线在哪里？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有底线？</p>

林泰来亮明了最后的要求：“我的要求不多，十八个同考官，不知大宗伯你能分到几个名额？</p>

从你手里再分一个给我就行，我要易经房的。”</p>

按当今规矩，十八个同考官是由礼部拟定名单，呈报给内阁，最后经天子确认的。</p>

一般情况下，同考官名额由内阁大学士和礼部尚书共同瓜分，每人可以指定几个人选。</p>

沈鲤估计能分到四五个名额，出让一个给林泰来，还是有点心疼的。</p>

林泰来劝道：“即便出让一个给我，那你手里还能剩三四个呢，从此以后我和赵南星就两清了！</p>

人称我为今布，就是一诺千金的季布！</p>

想想你为了培养赵南星花费了多少心血，难道吏部文选司员外郎还不值一个同考官名额吗？”</p>

纠结片刻后，沈鲤咬牙道：“可以！从此就两清！然后各自告知申首辅，请申首辅为见证。”</p>

今天已经让了许多步，也不差再多一步了，这就是沈尚书的心态。</p>

眼见又坑到一个同考官名额，还是易经房的，林泰来终于心满意足了。</p>

不知道他是不是大明第一个可以指定本房同考官的考生。</p>

想至此处，林泰来觉得自己应该感到骄傲。</p>

毕竟沈鲤是朝廷里几个真大佬之一，清流山头的扛把子，天下没多少人有资格与沈鲤进行博弈并成功。</p>

谁说清流势力原则性太强所以不好沟通，沈尚书现在这态度不就很好吗？</p>

最后首次直接参与朝堂博弈的林泰来归纳了一下今日收获，第一，为赵志皋进步扫清了最大障碍；</p>

第二，保送进士，同时为会元扫清障碍，最后结果尽人事而听天命；</p>

第三，获得一个同考官名额，具体指定谁还要再想想。</p>

确认无误后，林泰来就离开了礼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