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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偃高兴得拍着大腿,咧嘴笑:“哈哈,哈哈!”从许季的九宫外拿起自己的“车”,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得意地说道,“见没?见没?”重重地棋子扣回原位,“‘将军’!”身往后仰,又拿起手指,点着棋子,说道,“知道么?‘将军’!”喜极忘形,一副得胜将军的模样。

许母虽不懂,但见程偃这个样子,不禁笑了起来。

……

浓浓的柴火烟味儿飘入屋内,也不知是周家的人还是黄忠做起了饭。一阵脚步声响,一人来到屋外,叫道:“亭长在么?”听声音像是那个锦衣奴。

许母收了笑声,说道:“贵人找你,阿贞,快点去吧,别耽误住了。”

荀贞心道:“都安置下了,又来叫我。是短缺了什么物什,还是后院哪儿没打扫干净?”从席上起身,穿上鞋子,对许母说道,“好,我出去。”出得屋外,果然是那锦衣奴。

“请问何事?”

“前几个月,是不是有个汝南袁家的人借宿此地?”

“是。”

“你随俺来,我家主人要见你。”

荀贞摸不着头脑,心道:“他家主人想是见了那姓袁的留下的字。……,见就见了,叫我过去作甚?”说道,“我刚来上任。袁君来时,我还没在。如果贵人有什么想问的,要不要叫上亭父一块儿?”

“亭父在哪儿?”

黄忠从厨房里出来,手上湿漉漉的,刚才应是在洗菜。锦衣奴蹙眉说道:“把手擦干净。”迈步走向后院,“随俺来。”

黄忠小声问道:“怎么了?”

“客人见了袁君留的字,可能有话想问。”

……

后院还是那个后院,感觉截然不同。

荀贞、许母、许季住时,院中较为冷清。而如今,还没进院门,门口就站了两个带刀的武士。进入院内,大榆树下或坐或站,又有三四个随从。两边的屋舍都点起了灯,并在院中点起了火把,亮堂堂的。靠墙的水井处,两个大奴正取水。北边最里边那套屋外立了两个俊俏小婢。

本来屋里地面裸露,不知什么时候铺上了毯子。在门口,锦衣奴指令荀贞两个脱下鞋子,领他们入内。毯子色泽绚丽,柔软暖和,踩在上边一点声音没有。

与荀贞他们只能用薪烛取光不同,这周家用的乃是灯油。屋内高高低低放了好几个青铜灯架,一个灯架上多的十几盏灯,小的也有四五盏,把室内照得如同白昼也似。

黑衣男子负手立在西壁,墙上的字。年轻少妇、也即他的妻子不见人影,可能是在卧室里;那个大婢跪坐在案几边,正在研磨。

繁尚对这大婢念念不忘,初见时,荀贞并没怎么细,此时不禁多了几眼,——因她换了件衣服。

她原先穿的是袍子,此时换上襦裙,紫襦到腰,黄裙曳地,腰间束了绢条,两端丝带下垂,襦裙的质料很轻薄,贴在她的身上,胸前高耸,臀部浑圆,跪坐在臀下的一双足没穿足衣,有两根脚趾露在裙子的外边,如珍珠柔腻,颇是诱人。

她比那年轻少妇大上几岁,可能二十四五,一身妆扮素而不艳,体贴合身,成熟诱人。

黑衣男子转过身,面对荀贞、黄忠,上下瞧了两眼,问荀贞:“你便是亭长么?”刚才已见过面了,他却又问一遍,也不知是刚才没记住,还是根本就没记,想来后者的可能性大点。

“是。”

“这幅字可是袁子威写的?”

自听过黄忠的介绍后,荀贞特地来过这幅字,落款是“袁奋”,袁子威应该是他的字,答道:“是。”

“你认得字么?”

“认得几个。”

“他写的什么?”

荀贞对着墙壁上的字,念道:“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导夫先路!”

“何意?”

“乘着骏马驰骋,我给你引导道路。”

两人年岁相仿,但那男子高高在上,荀贞温文谦逊,一问一答,竟好似师生对话。

听荀贞对答如流,那黑衣男子有点意外的样子,又了他一眼,点点头,说道:“想不到一个小小亭长,也知此句意思。”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这句话和那持矛骑奴说的几乎一样。

“颍川能与我汝南齐名,并为天下名郡,果有几分道理。”黑衣男子联系到颍川,发了句感慨,紧接着面色一变,说道,“你既识得此句,当知此句出自《离骚》。”冷笑一声,“袁子威空自出身名门世家,汝南袁氏,却连眼前的世道都不清楚,可怜可叹!”

他伸出手,道:“拿笔来。”

那美貌婢女忙将笔拿起,捧了砚台,起身伺候。他抓住笔,转回身,便在袁奋写的字边儿上,也写了一句:“鸾鸟凤凰,日以远兮。燕雀乌鹊,巢堂坛兮。”袁奋写的是隶书,蚕头燕尾,古朴厚重;他写的则是行书,浓淡相融、疏密得体,如行云流水。

行书为近人刘德升所创,才刚面世不久,善书的人不多。刘德升是阳翟人,颍川、汝南两郡相邻,这男子近水楼台,可能早有学习,以荀贞后世的眼光来,写得不错。

本来荀贞想着他写完也就算了,心中还想道:“叫我来他写字的么?”谁知道他反手一笔,在袁奋的字上抹了一道,嫌不过瘾,抓起砚台,尽数泼上,墨汁四溅,沾染了小半面的白墙。

黄忠唬了一跳,脱口而出:“这?”

他不是可惜字,是可惜墙。律法规定,官吏不得损坏公物,县里的廷椽每次来巡视,都要检查各种器具有无缺失、损坏。墙上被泼了墨,当然也算损坏的一种。

男子丢下砚台,指着墙壁,说道:“尔等给我好了!这面墙上的墨,还有我写的字,一个不能动。日后若有来宿的人问起,你就告诉他,墨是汝阳周恂所泼,字是汝阳周恂所写!”

荀贞苦笑,着墙壁,心道:“原来叫我来是为了这个。”

“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导夫先路”,充满了报国的理想;“鸾鸟凤凰,日以远兮。燕雀乌鹊,巢堂坛兮”却是在说眼下阉宦当道,鸾鸟日远。

名士之间,若性气相投,便肝胆相照,托生死。若道不同,便羞与为伍,耻同郡。在这一点上,与游侠有相似之处。

周恂和袁奋的名士之争,使荀贞左右为难。

按周恂所说,得罪袁氏。不按周恂所说,袁奋的字已毁,两个都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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