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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策把玉玺捧在手中,入手沉重,细细地摩挲、把玩。
这玉玺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正面刻了八个字,字为大篆,乃是:“受命於天,既寿永昌”,此八字是李斯所书。玉玺的质料,出自陕西蓝天,是一等一的极品白玉。
不过此时观之,却其玉玺之一角,非是玉质,而乃是以金补之。
孙策知其中之缘由。
却说,前汉高祖刘邦率先兵入咸阳,於霸上,秦主子婴把这块天子玺献给了刘邦。刘邦佩带此玺,建汉登基,再之后,此块玉玺就被存藏於长乐宫,成为汉家代秦,受命於天,刘氏皇权神授,正统合法的象征。直到前汉末年,王莽篡汉,当时尚未登基的皇太子,被王莽呼为“孺子”的刘婴年仅两岁,玉玺由孝元太后掌管。王莽将欲篡国,命其从弟安阳侯王舜逼太后交出玉玺。太后姓王,名政君,是王莽的姑母,王莽之得掌朝廷大权,王家之得以“群弟世权,更持国柄,五将十侯,卒成新都”,势倾朝野,其实就正是源自於她的支持。王政君本意是想借助其外家的势力来控制朝廷,以保证她以太皇太后的身份临朝秉持权柄的目的,可是却万万没有想到,王莽竟由此而生了篡汉之念。她虽然母家是王家人,可她毕竟是汉室的太皇太后,自是不肯应允王莽的此个非臣之图。王政君痛骂说道:“你们父子一家承蒙汉恩,才能世世代代得享富贵。既没有报答汉室,又在他人托孤之时,趁机夺取国家,完全不顾恩义,为人如此,猪狗不如!”云云,骂了王莽一通,最后说道,“我不过是个汉家的老寡妇,随时可能死去,所以想要拿这颗玉玺陪葬,你们终究是得不到的!”王舜实际上也非王莽的铁杆支持者,闻得此言,亦感悲哀,但过了许久,还是说道:“臣等已无话可说,然传国玉玺仍是一定要拿到的,太皇太后您能到死都不拿出来么?”王政君闻此威胁之言,便令将这块玉玺取出,砸到地上,这一砸,即把玺上的螭龙碎了一角。
这段往事的具体经过,孙策不好读书,早前是不清楚的,后来从他父亲处得了此玺,乃才从程普等人那里问得了这些事情。
玉玺碎角的往事在他脑海中过了一遍,他心中想道:“当今之时,较之王莽篡汉时,何其类也!若为海内群雄知此玺在我处,向我索要,或讨伐於我者必多不胜数。镇东待我如师如父,恩重如山,自我父不幸为吕布所害之后,若无镇东相助,莫说得以保据豫州,就是我,恐怕也要流离失所,没有地方安身了;按道理讲,此玺我是应该献给镇东的……。”
可是孙坚生前的音容笑貌浮现在孙策的眼前,孙坚虽然出身低微,在士大夫们的眼中,他只是个武夫而已,在孙策的眼中,却是个顶天立地、壮怀激烈的大英雄;少年的时候,孙策曾师从於荀贞,荀贞的雄图抱负对他也间接地产生了影响。
既其性已肖其父,爱慕其父的为人志愿,复后受荀贞远志的影响,不管是为了其父的功业未成而半道受害,还是为了以自己的一己之力而继承其父之业,再尽力振兴孙氏门楣,孙策却都隐隐约约地,不甘心把这玉玺送给荀贞。——这也是他为何至今还对荀贞隐瞒此事的缘由。
把玉玺放回匣中,孙策拜了几拜,退出密室,细细地把密室的门关好。
来到议事堂上,孙策令人召孙河、弘咨等人来见。
不多时,众人络绎来到。
孙策说道:“程公与徐将军已取洛阳。程公来书,信中言道,取洛阳虽容易,欲守洛阳怕不易也。一则,洛阳境内如今依旧人烟稀少,难以就地得到足够的粮秣补给、兵员补充;二来,程公亲自巡查了一遍洛阳城池,却是与我父当年进入洛阳的时候,竟无多大区别,仍然是断壁残垣,缺少坚垒凭御;三者,袁本初、李傕、郭汜、樊稠诸辈,现下虽尚未出兵,然料想彼等必不会坐视河南尹为镇东与我军所得,早则月内,迟则明年春,他们一定会遣兵来犯;四则,河南尹骆业尽管出城迎接了我军与徐将军部入城,可要想指望他能与咱们同心协力,共守洛阳,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不但不可能,他还很可能会与长安潜通消息,这就更加深了我军与徐将军部守洛阳的难度。如上种种,守洛阳,会比较困难。
“镇东对此亦是早有预料,於正式出兵取洛阳之前,便在给我的来檄中说过,待取下洛阳,拿住河南尹后,他会及时地再派兵马往颍川郡,支援徐荣,并希望我军也能再遣兵助力。
“如果可以在底下来守御洛阳的战事中取胜,将河南尹完完全全、牢牢靠靠地掌握在镇东与我军手中的话,河南尹北邻河内,那么对我日后恢复我父昔在河内郡曾经打下来的基业会有便利的帮助,因是我已决定,即日就拣选精锐,以备驰援!卿等可预作战备。”
弘咨、孙河诸人俱皆应诺。
……
却说郯县距离河南尹,比汝南距离河南尹足足多了一倍多的路程,故而荀贞得到徐荣“已取洛阳”这条捷报,也就比孙策晚了四五天。
当捷报被送到郯县州府的时候,荀贞正在堂上与一人对谈。
这人五旬上下,高冠褒衣,跪坐的姿态严整,一看就是个士大夫,然而相貌黑瘦,皮肤皴裂,却毫无养尊处优之态;并且当他倾身去拿案上的茶碗的时候,不小心牵动到了左臂,登时下意识地呲牙咧嘴,轻声呼痛,显是他左臂应该是负的有伤。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前时奉荀贞之令前去长安,觐见天子的刘儒。
因为路上难行,刘儒去长安的路上就走得慢;到了长安后,又李傕对他种种为难,先是险些杀了他,接着不肯让他见到天子,又耽搁了一段时间,再后又李傕、郭汜、樊稠与马腾等之间乱战,把长安搞的乱马交枪、人人自危,也影响到了他;再又加上他在长安谒见钟繇等荀贞故友、旧时长吏,这些也需要时间,所以却是直到现在,他才从长安还回徐州。
刘儒是三天前回到的郯县。
刚回来时,那真是风尘仆仆,骨瘦如柴,比现在还要憔悴,兼道上遇到贼寇,他左边胳臂还因此受了伤,荀贞遂就没有马上召他问事,而是去探望了他一番,让他好好地先做个休息。
休息了两天,刘儒各方面,特别精气神方面得到了恢复。
乃於今日,荀贞把他招来,问他在长安之所见和他此次出使之成果。
喝了一口热汤,润了下有些干燥的喉咙,刘儒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道:“儒此番既得晋见天子,复得脱身长安,明公,当真是要多谢钟君!
“李傕、郭汜诸贼皆以为‘关东欲自立天子,今镇东虽有使命,非其至实”,不仅不打算让我晋见天子,而且还想把我扣留长安;却是多亏钟君说服了李傕、郭汜诸贼。钟君对他们说‘方今英雄并起,各矫命专制,唯荀镇东乃心王室,而逆其忠款,非所以副将来之望也”。李傕、郭汜诸贼由是方才改变态度,许儒拜见天子,又许儒进贡之后,还回徐州。”
“钟君”,自即是钟繇。
荀贞亲切地唤刘儒的字,说道:“公文,此趟出使长安,公的确是犯险啊!好在有元常相助,公终得以完成使命,平安归来!却唯是可惜,元常没有与公一起来郯!”
刘儒说道:“儒按明公嘱托,再三地诚挚邀请钟君了,可是他说,主忧臣辱,主辱臣死,现下天子日夜都有生命的危险,受李傕、郭汜、樊稠诸贼的迫害,他身为人臣,若於此际离开长安,便是不忠;又则今之明公帐下,文若、志才等士,俱聪明超群之英杰也,有他们襄助,明公的大事就一定能够得以实现,并不少他一个辅佐,因此他不愿意离开长安,随我来郯。”
荀贞叹了口气,说道:“若天下臣子皆如元常之忠,我大汉之天子又怎会落到於今朝不保夕的地步?我大汉四百年之社稷又怎会落到於今群雄割据、纷战乱斗的地步?我大汉之百姓又怎会落到於今民不聊生、如处水火之惨状?”
刘儒说道:“明公,钟君虽然不愿弃天子、离长安,随儒来郯,但在闻儒向他转述了明公欲灭李傕、郭汜、樊稠诸贼,营救天子的决心后,他向明公提了一个建议。”
“哦?是何建议?快快说来。”
刘儒说道:“钟君建议说,李傕、郭汜、樊稠诸贼现下横行三辅,固然早已是激起朝中诸公之众愤,而诸公多文弱士也,朝廷可用之兵却屈指可数,这也就是说,明公来日击李傕、郭汜、樊稠诸贼,营救天子的时候,朝中是没有太多的兵马可以在长安城、在三辅给明公以响应的,因此,明公最好是做好万全准备后,再行此事。”
这却与荀贞的判断和已经做出的决定不谋而合。
荀贞点了点头,说道:“元常此策,是老成之策!”略作沉吟,问出了自己比较关心的一件事,问刘儒,说道,“我闻天子虽然年少,然甚聪敏,公文,你此回亲见到了天子,传言可无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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