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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观音所在的地方,冬天是会下雪的。
这说明他一定是在北方。
只有北方的冬天,才会是一个有雪的季节。
刘睿影看到铁观音依然没有把他的房子盖起来。
秋天的时候,天气尚暖。
席地而睡倒也能说的过去。
可是到了现在这白雪皑皑,滴水成冰的时候。
没有一间能够挡雪挡风的屋子,又该如何是好呢?
不过面对着这一片纯白。
人总是能够房费自己的思绪。
铁观音在雪地里走着。
山上的雪很深。
所以他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
那样子,好似生怕用劲大了,把雪弄疼了一般。
没走几步。
铁观音便停了下来。
他俯身用手拨开了地面上的雪。
发现雪下的草,仍然保有几分新绿。
他笑了笑。
重新把雪盖了回去。
那动作之轻柔。
就好似给自己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夜晚扯起被他蹬下床的被子一样。
也是因为铁观音生活在北方的缘故。
所以他是懂雪的。
中都虽然冬天的时候也会下雪。
但从未下过这么厚,下的这么白。
中都的四季,是分明的。
而北方,只有冬和夏才有明显的交替界限。
铁观音是位果农,所以他才会更在乎春和秋。
不过看着这原本还是一片盎然的天地,转眼之间就变得如此纯粹,到的确是让刘睿影有些不习惯。
虽然他现在是一个精神内,超脱的旁观者。
但他还是努力的眨了眨眼睛。
雪地的反光太强烈了。
让他的眼睛都有些难受。
精神好似已跟不上这般快节奏的转变。
还来不及去看看那秋的最后一抹身姿。
眼眶里就被如此笼统的充实起来。
刘睿影的目光本是一直跟随在铁观音身旁的。
但此刻。
他却是独自在原地发呆。
虽说是发呆。
但发呆只是表象。
真正发呆的人,脑中有多精彩却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以前的许多故事,像一条尚未结冰的河流,在他的脑中缓缓流淌着。
凌乱的秋日落叶,还有果树上未来得及摘下的果子。
有的掉进了河里。
有的埋在了雪里。
落叶,落果。
和离人一样。
但比人好的是,他们的情状只有一刹那。
人却能记很久很久。
刘睿影的目光再度追着铁观音朝前走去。
冷风吹得他缩了缩脖子。
他竟然会怕冷?
身怀如此绝妙的功法武技之人,怎么会怕冷呢?
这一刻的铁观音看上去,和普通人没什么差别。
但凭缩脖子这一个动作,就能证明如此。
不过刘睿影不知道的是。
铁观音不是怕冷。
而是单纯的想让自己身上的衣服给自己一些安全与归属。
即便他早已习惯独自一人。
但有的时候也会盼望着有人能和自己说说话。
这是指那种有来有回的交谈。
而不是在他喝多了酒之后,抱着果园里的树不撒手,嘟嘟囔囔一大堆。
但他不是每次去市集上喝酒都有姑娘作陪吗?
那岂不就是可以说话的人?
前后如此的自相矛盾。
让刘睿影很是头疼。
但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过来。
铁观音寻姑娘陪自己喝酒,正和当日汤中松找自己喝酒一样。
其一是想问问有什么新鲜事。
其二,恐怕就是单纯的想找个人碰碰杯罢了。
这个碰杯之人不能熟悉。
因为熟悉的人,自是会有很多话要说。
一说起来,难免耽误了喝酒。
但若不熟悉的人,又凭什么要和你碰杯?
所以只得花钱叫两位姑娘来陪酒最为妥当。
虽然他性质浓厚时,也会说不少话。
但主要的目的,还是之为了碰杯而已。
不过碰杯的时候还是少。
一年到头的生活里,他想找人说说话的时间要更多些。
但刘睿影已经发现了铁观音的一个毛病。
他不喝酒时,决计不想说话。
一旦喝了酒,说话肯定极为幽默风趣。
但说不到几句,便就又想喝酒。
待再要说话时。
身边已是空无一人。
想说的话,只得化为一声长叹……
这该是怎样的一种情绪?
刘睿影找不到合适的词来描述。
铁观音以前的故事他不知道。
现在的事虽然一直都在旁观。
若是有人想问。
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如何开口。
但他唯一的感觉就是。
这岁月的积累。
春秋的轮回。
让铁观音割舍的。
已然太多太多。
多到连地上的雪,雪下的草,都会心疼呵护的地步。
到了冬天。
刘睿影发现铁观音便开始极少睡觉。
也不怎么喝酒了。
不喝酒可能是因为他没有钱。
但没有屋子,却不是不睡觉的理由。
可能是因为他不愿意让自己的时间,都浪费在睡觉上。
这倒是奇怪的紧。
明明是最该勤劳的时候,他却选择了虚度光阴。
而在最应该无所事事的季节里,他却一刻都不得闲。
其实他也没有做什么。
只是一刻不停的走着。
走过附近的每一个山头。
走过自己果园内的每一寸土地。
把路过的树都拍一拍。
像是许久未见又路上重逢的老友叙旧一般。
但只是拍了拍,便继续往前走。
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自言自语的念叨都没有。
渴了就抓一把雪塞进嘴里。
还一定要是落在树枝上的雪。
这雪水一定冰的碜牙。
但他却不在乎。
走几步,就抓一把吃进去。
还不住的嚼着。
好像什么人间美味一般。
但实际上,只是一口水罢了。
刘睿影在冬天里第一次看到他说话。就是铁观音在与人吵架。
因为那人正在门口扫雪。
铁观音愤怒的冲上去躲过了那人的扫帚。
轻轻一掰,就断成了两截。
主人家一脸茫然的看着铁观音。
都是果农。
互相还算是熟识。
铁观音掰断了扫帚后就指着这家主人破口大骂。
骂得许多字词,都是刘睿影第一次听过的。
“你不扫了不扫了!”
主人家似是知道铁观音有这种毛病似的。
也不和他计较。
摆了摆手,就转身回到了屋里。
但铁观音仍旧不停口的骂着。
骂累了。
就坐在门口的石墩子上歇歇。
而后用手上那半截扫帚,把先前主人家扫开的雪重新扫回来。
铺的平平整整。
和下雪后一模一样。
铁观音不愿意有人去改变这季节的自然规律。
雪既然落下来了,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你为何要去扫?
你扫了,证明你想改变这季节,改变这自然。
但铁观音知道,真正能够改变的只有自己。
改变自己对这季节,对这自然的态度。
不过他也很清楚。
在他走后。
这家主人一定会换一把新的扫帚出来重新扫雪。
但那却已不是他能管得了的。
因为在他遇见时,他已经做出了他想要做的举动和反应。
其余的,他看不见。
也无从可说可管。
毕竟他不会在这石墩子上坐整整一个冬天。
他还是要继续朝前走的。
即便不知道要去哪里。
但朝前走,不要停,总没错。
天黑了。
山里人家都点亮了灯火。
但那些灯火根本不足以照亮崎岖的山路。
就像今夜。
出奇的黑。
好在这条路他已经走过了无数遍,却是连哪里有坑都能记得。
倒是没有走错过一步。
有些灯火里传来的是欢笑。
而有些灯火中却只能酝酿出泪花。
但铁观音没有灯火。
自然也就没有欢笑与泪花。
但刘睿影却在他的身上体会到一种说不出的畅快。
这种畅快,他也有过。
而且只在夜晚。
只在漆黑到连影子都没有的夜晚。
云层和雪地遥相呼应。
铁观音走在雪上,就好像在云层里跋涉似的。
乾坤一颠倒。
没了任何差别。
生在南边的人,一定惧怕冬天的寒意。
因为身材再曼妙的女子,到了冬天,都得穿上厚厚的棉袍冬装。
显得臃肿不堪。
毫无任何‘美’可言。
而那平日里如暖阳的般的微笑,也会因为寒冷而变得愁苦。
的确是让人不想再多看一眼。
对于铁观音而言,这倒是省却了很多麻烦。
因为大家都只顾低头锁着脖子走路。
反倒是没人注意到他这么一个怪人。
不光是黑夜。
冬天也能给他最好的保护,是他每年中梦寐以求的归属。
刘睿影甚至能够猜到他为何会选择生活在北方。
因为北方的冬季最为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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