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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东海云台时,职级和姐姐李韵同样,都是台伴。两个人又形影不离,按理说李韵的心腹,李怀蕾都应该有所了解才对,最不济,也能记得脸熟。
但这两人,她却说毫无印象,不由得让刘睿影很是戒备。
“回凌夫人话,‘俊杰’二字实不敢当,我俩的确是和李台伴一起,从东海云台而来。”
这两人倒也颇知礼数,站起身来才回的话。
“不用这般拘谨,来了中都都是自己人,坐下慢慢说!”
凌夫人随意的摆了摆手。
“那可真是远道而来了!那一晚,先前擎中王和你们大殿叙话时,我有事缺席了,后院之中你们俩好似也不在,这才没有认出,莫要怪罪!”
“岂敢岂敢”
两人一听凌夫人竟是给自己道歉,立马表现的诚惶诚恐。
他们是什么身份,哪里配得上凌夫人道歉,即使心中受得起,脸上也挂不住。
可刘睿影看在眼里,却假的有些离谱。
两人中,显然以右手边的为首,一应回话都是他为先。
虽然口中说着“岂敢”,但他眼神澄澈,心思平静,微微眨动的睫毛都能透出不屑之感。
他到底是什么人,连李韵都不曾对凌夫人如此态度,而他却神情自然,毫不掩饰。
话到此,凌夫人偏过头,看了看窗外。
时辰刚刚好。
一众仆俾看到凌夫人轻轻颔首,便端着酒壶,逐个斟酒。
走到叶雪云身旁时,那位仆俾却是有些犹豫……
叶雪云怎么看都是个小孩子,打扮举止都是,尚未到可以饮酒的年纪。但她也不清楚这究竟是什么,毕竟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不可貌相。
没办法,只能转而让凌夫人决断。
凌夫人瞥了一眼叶雪云,丹唇轻启,只说了两个字,“半杯”!
仆俾心领神会,一手握着壶柄,一手压着壶盖的同时扶住壶嘴后的长颈。
酒汤从壶嘴中流出,逼成一线,落入杯中。
这仆俾倒酒也着实有几分功夫。
那线由粗至细,待全然无有时,叶雪云杯中刚好是半杯酒,不多不少。
“怎么不放开喝啦?今天可定是好酒,不上头!”
汤中松作为看过叶雪云喝酒的那么几个人之一,看到这次她的杯中只有半杯,再想想上次祥腾客栈之中的那股子欲与天公试比高的其气势,便觉得极为有趣,因此才出言逗趣。
叶雪云听到后,看了看汤中松那张笑脸,也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事,登时有些羞怯,将头深深低了下去。
“没有酒是不上头的,尤其是女孩子喝酒,更要小心。你觉得从这里下去了,却是又从你这里上来。”
凌夫人分别指着叶雪云的额头和心口说道。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莫离接过话头说道。
“凌夫人读过我的词?”
“莫大师这篇一剪梅,我很是喜欢。光记住了词牌,忘却了词命,有些惭愧……”
凌夫人说道。
“待我回头写出来送您!”
莫离笑着说道。
自己的词作有人欣赏当然是见值得高兴的事情。
莫大师一开始可不是这个名号,却是叫做“心远地自偏”,虽然很长,读起来也很是拗口,但也不难看出这女读书人却是要更加清高不少。
只是女子读书虽然不少,可能成气候的不多,故而都被称作小文人。
这个“小”字,当然是蕴含着些许蔑视的意味。
环境之故,任谁也无奈。
自她成名之后,通今阁倒是抢了个先,但他们派出的司礼,着实是上不得台面……
这人
脸窄身簿,皮黄肉干,面呈菜色,一副半个月没吃饱饭的样子,而且胳膊粗,腿又细,极为不协调。
身上穿的倒是华贵,加之身材瘦长,远看上去,好似挂在竹竿上的风筝,四处飘摇,衣服和人并不合身。
也是个读书人出身,能写能画,能刻图章,就连托裱的事也行,但就是因为相貌奇怪,不善言辞,因此混的不好……
读书人除了讲究个学问之外,更看重的是端庄和雅量。
不善言辞,谁都摸不准他的脾气秉性,而长相总是能第一眼给人留下是非印象。至于学问……也不算是出彩,反正通今阁中这样的人, 一抓一大把。
这次能得个差事,真算得上是时来运转,但他却还满肚子的不高兴。
空空揣着一股子“怀才不遇”的滋味,又来请个小丫头片子回去坐在自己头上,这其中的心酸悲苦,却是根本说不清楚。
莫离居无定所,四处云游,觉得哪里好,便盘个铺子,住上一段时日。
至于到底赚钱还是赔本,只有她自己知道。
总之,这有能耐的人,从不缺钱花,都是老天爷追着给饭吃。
越是视钱财如粪土,这白花花的银子越是朝她兜里跑。
这人打探的也不容易,最终才知道莫离就在安东王城里,距离通今阁只有半日多的路程。
进了王城,又废了一番功夫,才终于找到地方。好在通今阁的名头大,牌子硬,着实好用,不然谁人愿意打理?非得在王城里继续兜兜转转几圈,甚至迁延个三五日也说不定。
既然号了“心远地自偏”,那住的地方也不能太热闹才是,但他没想到的莫离盘下的竟是个当铺,自古以来,这当铺、青楼、酒肆、赌坊便不分家。
人喝多了总爱赌两手,要么就去玩女人找乐子。没钱了,当铺开在那里可不是摆设。
所以这当铺所在之处,端的是在王城里最热闹之处。
一个当铺,都得有几个伙计,按照规矩,上到掌柜、坐柜、站柜,下到普通的小伙计、学徒,都必须住在柜里,既不能随便回家,也不能带着家眷。
有些大的当铺,还有许多分号,其中包括掌柜在内,三五年才能放一次假,东家允许回去探望亲人,不过假期也长,足足有大半年之久。
临出当铺前,所携带行囊都必须经过东家安排的专人检查后,才能带出当铺。
毕竟其中有很多值钱的物件,如此行事只是防止监守自盗。
对于当品,都要压低其实际价值。
一般来说,按照实际价值的三成来估价已经很是良心。
在写当票时,还会按照规矩最大程度地贬损当品。一件崭新的皮袄,当票上也要写“光板五毛”或“虫咬鼠啃”。
可莫离的当铺,却显得格格不入。
布置的清丽,淡雅,看不出一点世俗气,内里也不设柜台,不雇伙计,就自己一人整日开着门,写写画画,作诗喝茶。
这人走进门来,莫离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淡淡的递过去了个装裱好的卷轴,上面挂这个标签,写着“带回去就能交差。”
此人见状,也不想过多纠缠,敷衍拜谢过,夹着卷轴便离开了。
待他回到通今阁中,将这卷轴呈给徐斯伯后,过了三日,便接到一纸文书,将他从通今阁里除了名。
此人估计到现在都想不通究竟是为什么。
只有徐斯伯自己知道。
他带回来的这副莫离给的卷轴,其中装裱着一幅字。只不过每一个字都是倒着写的,不仅倒着写,每个字斜歪的方向还不尽相同,像是胡乱一画,如若要看清,要么就得倒立,要么就待两手撑开卷轴,弯下腰,从胯下的缝隙中朝后看去。
无论那种姿势,却是都极为不雅。
对于读书人来说,当真斯文扫地。
但徐斯伯又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便在无人之时,将这卷轴平铺在地,自己凳子腿,缓缓弯下身子,从裤裆里朝后看去,这次认出这张上好的“澄心堂”老纸上,写的三个字是“想得美”!登时就差点背过气去……
他费了半天劲,居然被人指着鼻子嘲讽了。
奇耻大辱,也无人可说,只能是哑巴吃黄连。
苦思了一夜,火气还未消逝,只能将这脾气都发作在那人身上,随便安放个办事不力,有辱通今阁体面之类的名头,将其赶了出去。
据说后来此人颠沛流离,辗转数地,最终也在中都城里落脚。
支了个摊子,和张学究在定西王域的集英镇时那样,做起了代写书信的行当。
凌夫人举杯和众人同饮,酒杯还未落桌,便听得三声钟鸣响起。
“看来举杯还是太早了!”
凌夫人笑笑说道。
这三声钟鸣便是,便是“文坛龙虎斗”真正开始的节点。
凌夫人将酒杯放在桌上后,便站起身子。和他同样如此的还有莫离以及鹿明明,常忆山。
他们都参加过不止一次文坛龙虎斗,自是知道规矩。
刘睿影等人则是极为茫然的有样学样。
随着凌夫人绕过屏风,再走过条长长的抄手游廊,来到王府后殿前的开口处。
刘睿影看到最上方挂着块巨幅匾额,上书《先贤祭》。
这“先贤祭”从有了传承以来从未中断,无论是皇朝时期,还是现在的五王共治。每次文坛龙虎斗举行后的头灯要务,便是这祭祀。
此次“先贤祭”主祭人为擎中王刘景浩为首的其余三王,总司仪则有两位,博古楼楼主狄纬泰和通今阁阁主徐斯伯。
擎中王刘景浩身穿一件月白色古香缎夹衫,腰间绑着一根蓝色蛛纹玉带,这身打扮虽遮掩了打扮英武之气,但却当真是斯文优雅仪表堂堂,与当今天下第一文道盛会很是契合。
他看了看众人已经陆续到齐,便朗声说道
“奏乐”。
继而琴瑟和鸣,晨钟暮鼓,悠远的乐声响起但却无任何欢乐之感,只让人觉得庄严肃穆。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乐声渐止,随着那钟声再度敲响时,共有二十四人,分列两队,从两侧的抄手游廊中缓慢步出,直至中央,分别为博古楼与通今阁中的年轻读书人。
在敬香、献五谷,对这《先贤祭》的牌匾三跪九叩首后,才缓缓退出。
刘睿影从未参加过文坛龙虎斗,也未曾见过这样庄重的盛大的场面,好奇的四处观望。
“真能装!”
汤中松站在他身旁,小声嘀咕道。
“汤公子又有何不满?”
刘睿影问道。
汤中松正要开口,却听得擎中王刘景浩即将宣读祭文,便也闭不再言语。
刘睿影回过头去,余光却看到那两个东海云台中人,趁着杂乱热闹,朝后缓缓退却,从方才那二十四位青年读书人走过的抄手游廊中走过,向前而去。
刘睿影心中隐隐有些觉得不对,当即拍了拍汤中松的肩膀,反手扣住斜插在身后的诏狱龙头棒,抄近路也追了上去。
汤中松看着刘睿影的背影有些想要发笑,但最终还是忍住了,换成了一声长叹。酒三半也注意到了刘睿影的去向,朝着欧小娥投去了个询问的眼神,但欧小娥却是舞动雨中,酒三半也只好作罢,继续眼观鼻,鼻观心,站的板板正正,手中酒葫芦收了起来,专心听着擎中王刘景浩读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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