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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恨刀骤然发狠,生生将林陌逼退,万众期盼之下,手臂负伤的林阡一刀击偏永劫,随即另一刀已冲破林陌防线;势如破竹,排山倒海,离胜局锁定唯余两步,突然,又好像被一道强力阻停——命运之力,直扼咽喉,狠辣无匹——
“哥哥,你在哪里啊,川宇不想练刀,只想念书弹琴……”像是不同时空在交错?那孩子哭着焚琴烧书策,是为了他才失去了所有的兴趣和快乐,为何一夕之间又必须把功业全部还给他!?
林阡,那孩子聪明绝顶,虽然初始不情愿学刀,一旦学起来,却有着和你一样、甚至更强的参悟,
他唯独比你少的驾驭、不如你和抗金联盟的交心,都是你欠他的,
他输给你的,你所拥有的,全是他让给你的,
你这一刀,如何能穿过他的身体去杀敌!
颊上一片火热……刀光掠过林阡面上,鲜血随即溅落在永劫之侧,众人惊呼声中,林阡眼前映现出玉紫烟慈爱的脸:“阡儿,答应我,不要和川宇为敌。做娘亲的,不希望你们反目成仇。”
不,不对,娘,不可以,不可以在这个时候牵绊于亲情,要抗金,要对阵,要担负天下人!
最后一步,杀是不杀?!
天下?大义?倒是很好的借口啊……
建康城,秦日丰在他刀下倒地那一刻,他便意识到,他很难再和林陌释怀,一生都会对林陌负疚。
陈仓尸横遍野,那在宋人眼里看着激昂,在金兵眼里看着恐怖,在吟儿眼里看着痛心,可在他自己眼里,他实在太没用了,救人而已,凭何疯魔?
迫于压力杀了秦向朝,吟儿在他怀中痛哭,其实最沉重的还不是他?
他夺了陌的志向、绝了陌的路,还有意无意地,害死陌身边那么多条人命。
说什么宁天下人负我我不负天下,说什么与天下人绝对互信,那豪气冲天,那壮志凌云,全都建立在另一个人的痛不欲生里。
淮南,陌深邃的双眼,原来是你
川蜀,陌清淡的笑意,没有言语
陇陕,陌犹疑的眼神,不肯亲近
在这最后一刻,记忆越来越狂乱,穿错于耳畔肩头,迅猛到脑后生风,凶险到骨疼欲裂。
对陌,他如何下得去手?
没有时间,不容喘息——下不去手但焉能不下!
“你要带着饮恨刀,去统帅江湖,你是林阡,听见没有,不要让给别人……”临终前的父亲,虚弱地嘱托,同时严厉地下令。
“不,胜南,你就是林阡。”风里,吟儿和他说,一脸泪水。
是,你是林阡,你就是林阡。
今生今世,必承担属于林阡的荣耀、也经受属于林阡的苦痛。
“我早已经豁出去。你这条路再难走,我都一定奉陪到底。”天骄说,你从出现的那天起,就不是一个人孤独地走在路上,因为无论对错、成败,我和你始终同一立场。
“云雾山上,我和他,林阡,还有许多的少年豪杰,有北伐抗金的盟约。”瀚抒虽有称雄之心,却一直牢记最初的梦想。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是宋贤自幼就挂在嘴边的话,也是玉泽自小就写在客厅的自勉,谁说伤春悲秋者就不心怀兴亡盛衰。
“北人以为南方人早已没有了抗金斗志,其实我们心里在暗暗燃烧,而且火不会灭,一层接着一层。”风行以纸下暗火为喻,告诉他所谓南方人安于繁华都是误解,纵使纨绔子弟养尊处优,也照样有直捣黄龙的决心。
“师父在世的时候,最喜欢的四个字,就是‘江海争流’,咱们淮南,抗金也不能落后。”理想薪尽火传,君前一肩挑起了白翼死后支离破碎的小秦淮。
“我很满足的是,我已经实现了自己的理想,我创建的越野山寨,是插进金国的一把利刃。”后来越野走错了路,所幸还有越风和子滕继承。
“这么多日子,我走南闯北,经过多少地方,每一次告诉别人我是一个宋人的时候,迎来的都是鄙夷的目光!我抗金的动机是什么!是为了在别的民族面前能够骄傲地抬起头,骄傲地告诉他们我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宋人!”身世浮沉,莫非冷对千夫所指,怒说他胸中那一团热火。
“要为天下的一切弱者都赢来强权!”容貌飘逸、内心狂热的泽叶,焉能容忍得了敌国恃强凌弱。
“终于有人会顺着我的路走下去,他如今有我已经丧失的年轻壮健,他即将替代我驰骋沙场。”饮恨刀下,辛弃疾面不改色,陈述着抗金事业几十年来的曲折。
“朝堂江湖,达者穷者,无不在阵中。”文暄说,轮回剑是凝聚军心没错,但军心更该自身就凝聚,好在,天南海北,殊途同归。
“我觉得世间最凄惨最寒心的情景,就是看见亡国小孩的一滴眼泪,也许他们什么都不懂,也许他们不是因为悲痛国家灭亡。我不要看见这情景,不要看见越来越多的小孩变成亡国奴,或者国家半壁还一无所知,有什么可以阻止这情景发生,我就会为之奋斗一生。”他自己坚持了二十多年的信仰。
“若火之燎于原,不可向迩,不可扑灭!”长江万里腾浪,吟儿率领新一代的抗金联盟在白帝城歃血。
“愿随主公,征战天下,绝对互信,不离左右!”兴州风刀霜剑,无论内乱外战,短刀谷义军矢志不渝,不止一次这般对他诉衷肠。
吹不散,一幕幕,飞蛾扑火般撞进饮恨刀中。
天下,终究不止是我的借口,还是我的内心,和背后。
这些,虽然本来都是你林陌的,但既然从云雾山换成我,他们的记忆里都是我,他们的战史上都是我,那便只能是我。
这些人,这天下,这大好河山,此刻全都只能由我来守护,不可能让给你,你今次也不配!
今次,你确实与他们为敌、意图对他们犯错,
不能因为我一个人对你的愧疚和亏欠,让他们为你做错的选择付出命的代价,
既然你是为我所迫,好,那就让我负这万世的罪,下地狱我独自去偿,
父亲,母亲,我此刻,是为了千万人的兄弟、家国而战,却必须第一个,杀了自己的兄弟,拆散自己的家……对不起,但不奢求你们的原谅,
只要败了陌、杀了陌,就能为南宋赢得此阵,
为着所有人共同的立场、梦想、胸怀、斗志、热血、信仰、豪气、情义,林阡怎可能心软,连扰心都不可、迟疑也不能!
心如铁,最后一步结束,他一刀连贯地、决绝地、凶狠地,砍在了林陌身上。
血滑过他的额,当真是血流满面:
川宇,就当作是现时的报应,报应我,在这次的天平,到底还是作出了取舍……
最终,纵使轩辕九烨也看错,在这样短的时间里,一向喜好权衡再三的林阡,竟然果决一刀刺进了林陌的躯壳,
对,躯壳罢了,他和他哥哥一样,是第一阵眼,是至关重要的人,可说到底,也不过是对阵所有兵器能量汇聚的一个媒介,
被一穿而过,仅仅一瞬,那一瞬,便了却了他的一生。
曾经他的兵器,狠绝穿过他身体,
也宣告了大金阵法的轰然坍塌——
交睫间,胜负轮转,随即以过电之势从环庆流传到陇陕、川蜀、山东、两淮以至金宋全境。
金方六十四神兵适才的稳操胜券、摧枯拉朽,只在这转瞬之间,兵败如山、分崩离析,
与此同时,阵力如井喷般急剧损毁,所有兵器倾盆而下、疯狂朝着来路扫打,涉阵金人顷刻被万道强光淹没、吞噬。
倏忽乾沉坤黯,淮水满河断刀,散关遍地残枪。
天地间横亘多时、亮彻视野、扩张肆虐的金方战阵,原以为是怎样不可战胜的庞然大物,谁料竟骤变成外强中干、一戳即破、缥缈暗淡的泡沫?
充斥其间原本蓬勃、凶猛的无穷能量,遽然冲涌而出,却无法逆转地盛极而衰,在挣扎了一息过后,一缕缕如烟似烬、四下飘散、陨落湮灭……
阵法外南宋官军,见状后喜不自禁,原本只是到此造势、助威,不料会有这般好事,此刻正值金国诸多统帅惨败、边防虚空……
“此时不战,更待何时!”两淮宣抚使邓友龙抓紧战机,当即下令擂鼓进攻。助阵的南宋官军眼看着全部变成了先锋,一心要发起这全国军民都期待已久的北伐。
“不可!”有人冲上前去,“中丞大人,那些草莽不过是江湖厮杀,两国结盟几十载,即使剑拔弩张,哪怕决意交兵,也万万不可不宣而战!”
“放肆!你是何人!胆敢贻误军机?”邓友龙大怒。
那男子不依不挠,继续制止:“讨伐都不作,战书亦未下,名不正则言不顺!”
“哦我认得你……当下的武学生都是这般迂腐又胆大包天么!竟教起我怎么打仗来了?”邓友龙冷笑一声,“来人,将他拿下,听候发落!”
“中丞大人……此刻北伐,几无胜算……”那男子尤其耿直,还想继续说,邓友龙不耐烦地扬起马鞭,直将他抽闭了嘴:“闲杂人等,何以能到要地来?!速速轰走!”
开禧二年四月,南宋官军不宣而战,对边境金朝军队发起袭击,史称“开禧北伐”。
何人想到,战斗竟尾随着对阵结束,接踵在东线战场打响。
而此时,不仅所有金将难以承接,全体宋将也不及反应,只因对阵尚未完全结束——
盟军虽险胜,却因这阵法能量实在过大,身在其间者全都被束缚。时间一长,大多高手都无法动弹,不知那能量流动循环何时才停?阵法何时能将他们放出?还是说会一直深陷此间,不得出?直到巨力将他们全都搅碎……
当金方生死未卜,宋方亦进退两难,所有刀枪剑戟,尽数不受己控,飓风中高悬于顶,动荡不止,摇摇欲坠。
那情势,争如在梦境至深,声嘶力竭劝自己醒,却求尽神佛也救不得。掀天匿地阵,只提示过他们如何进,如何分胜负,却从来不曾说如何终止……
入乎其内,却不能出乎其外!
便算是上次对阵也参战过的程凌霄,也直言上回没有这般凶险,难道是因为这次宋恒不在寒泽叶顶替?
仿佛有个声音在天际说,天命如此,你林阡逆得了一次,逆得了一世?
而林阡那时,岂止被陌打得头破血流,
属于林陌的疼楚,在他刀锋刺入陌身躯后,霎时也流遍他全身,
这些年来,从未有过这际遇,明明被刀砍伤的不是他,却有一身血肉被一丝一丝剥离于骨的错觉……
纵连林阡也无能为力,谁还能打破这桎梏?掀天匿地阵由于一半已坍塌、压缩,故另一半所在正膨胀、蔓延,可叹金宋双方,完全平衡时难堪承受,完全失衡后更加折磨,
众人苦苦支撑不移,却只要有一处破绽便一溃百溃、全军覆没,人人都不怕死,人人都不敢死。
天地八卦,不住扭曲,不停旋转,似要将他们也随着金人们一起吞没——谁想金宋你死我活几十年,却是这玉石俱焚的结局?!
酷热难当,脏腑受累,头晕目眩,求救无门,除非能有个外力将阵法打破。
然而何处能有外力,拼得过这般强大的阵法?能再一次逆天而行、目空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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