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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泽叶却破天荒地在屏退左右之后,央求了她一件私事:“还请主母帮助兰山,突破曹玄阻碍,回到宋恒身边。”
“什……什么?”吟儿先哑然,后咋舌,瞬间脑子里闪过无穷片段,包括她所脑补的兰山慕浛争夫事件,以及这几天她见到的欲言又止略带忧伤的兰山,原来是这样吗,兰山不辞辛苦出谷相迎,是为了求自己帮她这个忙?然而,曹玄当真爱女心切到这个地步,竟在这段三角关系里不择手段?
“不错,曹玄在被调查之前就已经动用私权,不准兰山再踏进宋恒驻地半步,调查之后也没有例外教人看着兰山。我怕曹玄暗杀,便将兰山一直放在我的管辖。”寒泽叶道。
“呃……寒将军想的有点多啊……”吟儿窘迫,心知曹玄不至于草菅人命。
“今日对死亡之谷的封锁,只因为宋恒在其中,他便顺带着又将兰山拦在外。可是,兰山听说宋恒情况极差,万分焦急,所以强行冲撞了他……自然也是无用,到此刻可能还在僵持。”寒泽叶理智地说,“我想最治本的方法,是请主母插手调解。”
“宋恒?情况极差?”天骄一愣,才想到这几天从未有闲暇顾及宋恒感受。
“难怪他被打都不还手……”吟儿意识到。
“据说宋恒脚受伤、走不动,身心俱疲,自暴自弃。所以兰山才更想去见他。”寒泽叶难掩痛惜,“兰山说,感情和人都已经很脆弱,都不能再放任不顾。”
“曹大人过分了。”吟儿听罢面色铁青,不想看到这种滥用职权的事继续发生,“你带我去。”
当时当地,死亡之谷边缘,曹玄果然设阻禁止兰山进入,而兰山却不依不饶,一双眼眸满是坚定:“曹大人,今次不同以往,出了这么多事,宋将军一定很消极,需要有人陪着他!救他!”
她太了解宋恒,知道他心理脆弱,经不起半点挫折,经此巨变,只怕寻死的心都有。
“需要有人,未必是你。”曹玄阴冷地望着她,刀未出鞘,杀气凛冽。
寒泽叶虽然理智地离开,但留了几个麾下在此相护,然而毕竟身份悬殊,只能做到相护,无法与之对话。
“兰山姐姐,不给过就不给过,也罢,你就不要再找他了!他对不起你,令你伤心难过,难道你都忘了!”杨若熙一直拉着兰山往反向拖,见她执意,不惜怒骂,“贺兰山,你再去见他,再执迷不悟,便万分对不起子榆!”
提起子榆,才总算将兰山拖住,见兰山停下脚步,惊疑回望向她,杨若熙狠心哽咽继续:“子榆说过的,宋恒不是良配,没半分优点,不值得喜欢……”
兰山摇头,咬牙轻声,带着些伤感、和隐忍了多时的愤怒:“我偏喜欢。”这四个字不悔不怨,直将杨若熙惊得松开了手。
然而即使她头破血流,也还是得不到曹玄半点通融,想见而不得见的冲动在这一刻达到顶峰,纵然是兰山在刀剑之侧也显得有些疯魔:“曹大人,我有何罪,为何连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都不被允许?!”
“你们可知道,这贺兰山,是贺若松、冷冰冰的女儿?”曹玄没有开口,麾下自有人说。这句话答非所问,出现在这里看似突兀,实则却切中肯綮,承接得无比巧妙。
围观者窃窃私语,情绪险些被鼓动,兰山的身世并不是谜,只是很少有人提起,此情此景却触犯众怒——此值铁堂峡之战落幕不久,林阡澄清无影派、宣扬轮回剑的过程中,难免会提起贺若松才是太行义军倾覆的幕后黑手、以及冷冰冰在淮南杀人分尸罄竹难书的罪行,他们的一些所作所为,恰恰和控弦庄凶徒同样残暴。
身世,又是这可恨的身世,贺兰山跌坐在地,唯有冷笑置之,原本曹玄强词夺理,倏然却换她理屈……但是,弱势不代表就只能沉默,贺兰山永远乐观坚强,此刻微微一笑、毫无惧色反驳:“身世安能改?感情亦如此。曹大人如何有自信、能够阻断旁人真心?”曹玄一怔,愠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当是时,斜路却传一个声音,争如久旱逢甘霖:“兰山,到义母这里来。”
众人循声望去,不免感觉错愕,不自觉给来人让了条道。
虽然风箫吟比贺兰山大近十岁,可也不至于是母女?但是和贺兰山姐妹之称的顾小玭,确实是林阡凤箫吟的义女没错……
义母?好别扭的称呼,连贺兰山也愣在原地,呆呆望着渐行渐近的凤箫吟;曹玄的愠怒则被扼杀于萌芽,见是她来,他脸上袭了一副恭敬神色:“盟主。”
“曹大人,咱们都想认宋堡主做女婿,不如公平竞争,何如?”吟儿站定,微笑相问。见她这般,曹玄即便有怒也发不出;眼看可能会撕破脸的事,竟被她化解在吃豆腐里。
吃豆腐,嗯,不声不响把宋恒降了一辈,等事情结束了带个义子回去见林阡……想到那里,吟儿就心中暗笑,佩服自己。
吟儿满心以为又牵红线成功,笑容满面,不想甫一转身,看到寒泽叶目送兰山进入封锁,那一瞬之间,竟然满眼都是她不曾见过的温柔……
心一动,又一恸,原来如此吗……跟林阡徐辕在一起待久了,她竟然也成了个榆木脑子,看不出泽叶其实对兰山也有情。
宋恒伤兰山,泽叶挺身而出,并非正巧路过;曹玄伤兰山,泽叶将她深藏,不止打抱不平;那曾令吟儿狐疑的苦笑,那曾令吟儿窘迫的想多,都不纯粹出于友谊;此刻他又不惜一切送兰山回去……他让她走了、放过了一个这般好的机会、回到另一个人的身边,这样的感情,不知何时有,不知何故起,却是一定深厚、无私……
在吟儿看来,贺兰山那样的蕙质兰心,自然更配寒泽叶这等英雄人物。可是,感情这东西,谁能说得清,有什么道理?
身为此战总调度的吟儿,没和天骄一同回锯浪顶,而是扎营于寒泽叶驻地,随时等候死亡之谷的战报。
这天晚上,南谷电闪雷鸣,似有阵雨要下。吟儿嫌闷睡不着,闲来出外赏花,不经意间越走越偏。
夜深人静,一隅光线微弱处,忽见有人醉卧池边,白衣飘然出尘,蓝发随风轻扬,好一副谪仙姿态。
那个人,和宋恒一样样貌绝伦,却比之少些世俗的痕迹,多几分异世的魔邪。
她却因为那酒气,不敢肯定那是寒泽叶——
如果没有记错,寒泽叶是滴酒不沾的,因为酒会促进毒发。
几十年的戒,却为谁而破了。
“寒将军……”她故意发出声响,怕把他惊吵。
他却还是惊醒,可见沉浸很深。
微醺,转头,回神,黯然:“主母……”
十年前,他与宋恒合称九分天下的时候,可曾料到会牵扯到同一个女子。
“我听闻,寒将军曾当着宋恒的面,指责过他不配爱兰山,何以现在又变卦?”她难免心疼。
“那时候兰山生气不想见他,我才说他不配爱;如今兰山选择原谅,我又何必耿耿于怀。”他正色回答。
“既然舍不得,又为何放手?”她为他不甘。
“兰山说,她想通了,如果喜欢一个人,就一定要告诉他,让他知道他在这世上永远不是一个人;如果出现了误会,至少要给他解释的时间和机会;如果不想失去他,便要让他知道,无论发生什么,她对他的信任和信心,一直在。”他没有否认。
吟儿知道,兰山这番话真心实意,却并没有让寒泽叶被感动得放手,而恰恰是击伤了他使他还没迈出半步就放弃了。
“能否答应我,如果宋恒到最后还是伤害了兰山,你会向兰山表白,绝不藏在心里?”吟儿问。
寒泽叶一怔,点头:“是,主母。”
“主母,寒将军,有发现!”闲不到半刻,又有战报来。
这不寻常的开禧二年三月。
战争,不期而至。
没有后方,到处前线。
随着敌人的越来越近,他们也越来越没有闲暇去和过去打交道,比如弈棋,比如看夕阳,比如赏木芙蓉。
刀光剑影,凶险非常。虽也酣畅淋漓,到底是挥血如雨。
弃身锋刃端,逼迫自己去热爱万箭齐发,自欺欺人说狂恋烈焰狼烟。
不过好在,将来他们每一个人在回忆往事的时候,都可以不打诳语:吾曾一夫抵万军。
壮岁旌旗,飞腾战伐,左手繁弱,右臂雕弓。
不知不觉间,吟儿随林阡参与战争已近十年,斩劲敌,是他每日每夜必运筹的思想,也是她全心全意必付诸的行动。
最亲近的心爱之物,都悄悄转变成了胯下征战之骏马。
在人间最习惯的音乐,也早已经是鼓擂箭奏、镝鸣角浮叫……
而自那日血洗陈仓过后,边境也是同样争乱不休,义军、匪类、官兵混战,宋金形势日趋紧张,战火频仍,暴动不歇。
想把凤翔路从沧海横流恢复成先前暗流,讽刺的是还是要以暴制暴,以战止战。
狼烟滚滚,故土被屡次烧焦,车马均作为战备,梯石必关乎攻守。
短短几日,边境不知多少人多少军队揭竿而起,又蓦然消失、不留一迹。
一战尽,往往敌我双方的尸首都堆叠如山,这里,有江湖那样的血腥,却来不及讲江湖道义。
远望着那个玄衣男子手执双刀,一马当先冲锋陷阵,锐意霸气横扫金军,其麾下将士紧随杀敌,奋勇无畏,气势凌人,常令守关金将张皇失措:“莫不又是那饮恨刀林阡?!”
谁曾想他长驱直入,最深一次已到耀州地界。
攻城略地,一路安营扎寨,狂胜不休。
“放箭!”矢石交攻之下,他可以连人带马毫发不损地离开。
“别让他过来!”什么方法都用过,可是他要擒守关将领易如反掌。
“莫不是先断他左右手?他的谋士是哪一个?”却不知,他是他自己最好的谋士。
“盟王林阡,那曾经是我们大金南北前十、十二元神和控弦庄所有人的克星啊……”耀州守将,初次见他,不战自溃,若非轩辕九烨亲自来援,后果不堪设想。
“他已俯控关中,欲取我耀州、鄜州。”“据说他已派大批麾下深入河东……”首当其冲的凤翔路金军据点,主帅五天十易,将士们竟对猜测继任者习以为常,不知下一个派遣来的援军究竟会是谁,需不需要两个一起派来。
实际谁都心知肚明,陈仓和短刀谷的两场浩劫,金宋其实属于玉石俱焚,对于林阡也对于大势而言根本就是隔靴搔痒。当陇右、山东和关中继川蜀之后都顺利完成了势力的新旧交接,云雾山排名也尽皆回归抗金前线,各路人才都齐聚于林阡身边,说他意气风发,如日中天毫不为过。南宋盟军根本已经步入了全盛期。更有甚者,传言完颜永琏也只能从环庆下手,暂时避开林阡锋芒。
然而私下里,唯有被吟儿留在林阡身边的杨妙真才知道,林阡身上余毒难清,常在战伐过后反复吐血,身上伤病有增无减,另外,入魔对他情绪也总是有所伤害,杨妙真看在眼里疼在心上,故三天两头去问浪荡子独孤清绝和胡弄玉可曾回来,偏巧胡弄玉提供的那头毒兽在她离开后莫名失踪,林阡再这么硬扛下去可不是办法。
“胡姑娘可回来了?”夤夜,杨妙真又一次从林阡帐中慌张出来,适逢柏轻舟心急想要入内,两人差点撞了个满怀。
“我正想说……已经七日,各大战区分别有不少武将都从未露面,名为休整,实则……我只怕偷走胡凤鸣饰物的人是他们,目的是让主公的掀天匿地阵里缺人,故而请求主公派厉风行回铁堂峡一带搜救。”柏轻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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