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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将军’就不同了!民间一向传说,‘白马将军’最能‘镇水’——这其实是从‘伏波将军’之‘伏波’附会而来;越南洪涝频仍,‘白马将军’的‘镇水’的本事,最是有用,因此,香火之旺,远过于只会行云布雨的‘贞灵夫人’。”
“有趣!”阿尔诺笑了,“这‘贞灵夫人’和‘白马将军’,生前,疆场相见,你死我活,;殁后,一个……‘放水’,一个‘镇水’——依旧针锋相对!有趣,有趣!”
阮景祥也一笑,“是。”
阿尔诺略作沉吟,说道:“看来,我军以‘白马将军庙’为指挥部,确实不大合适啊!嗯,除此之外,阮先生还有什么建议吗?”
阿尔诺心里明白,阮景祥虽自称“题外话”,但长篇大论,周详备至,且述及之史实,即便在越南,大约也是很冷门的,事先不晓得做了多少准备工夫?则其侃侃而谈,建议指挥部易址之外,一定还有更重要的诉求。
阮景祥:“我是这样子想的——”
顿一顿,“目下,战争还在进行中,考虑战后的治理问题,似乎略嫌早了一些,不过,我想,既然法兰西帝国的胜利是必然的,战争持续的时间,也未必会有多久,那么,对战后治理的某些问题,做一个略略提前些的规划,亦未尝不可。”
“请道其详。”
阮景祥:“越南‘北属’中国千余年之后,又做了中国近千年左右的藩属国,受中国的影响,太深了!我认为,对越南的成功的治理的首要条件,就是切断越南和中国的联系的最重要的那个部分——思想、文化和信仰的联系!”
“对!”莫雷尔早已按耐不住了,立即接口说道,“我们很应该禁止这个‘白马将军信仰’!并将所有的‘白马将军庙’统统拆掉!一间也不留!——越南人怎么可以向一个中国侵略者朝拜呢?!哼!”
略略一顿,“同时,我们应该大力扶植‘贞灵夫人信仰’!这才是越南人自己的神祗嘛!——且是因为抵抗中国的侵略而成神的!”
阮景祥:“将军关于扶植‘贞灵夫人信仰’的说法,我深表赞同。不过,‘白马将军信仰’在越南,根深蒂固,很难说禁就禁;拆庙,就更不可行了——这会激起信众的极大反感,甚至,遭到暴力抵抗。”
顿一顿,“大乱之后,与民更始,似乎没有必要……主动激化矛盾。”
莫雷尔脸上黑气一闪,“那你说该怎么办?难道,就由得这个中国侵略者……血食不替?”
阮景祥从容说道,“我是这样子想的——“
顿一顿,“虽同为一人,但在越南,‘白马将军’的名头,远远超过‘伏波将军’——过了一千几百年,普通的信众,对于‘白马将军’的来历,其实基本上都说不出个之所以然了,对于这位神祗何以有‘镇水’的神力,也是说不出个之所以然的——”
再一顿,“时至今日,大部分的信众,都已经只知‘白马将军’而不知‘伏波将军’了——对于‘白马将军’的底细的了解,其实只局限于士林和朝堂。”
阿尔诺:“哦?”
阮景祥点点头,以示肯定,“针对这种情况,我认为,有两件事情是一定要做的——”
“第一,消除‘白马将军信仰’中一切‘伏波将军’的痕迹!”
“譬如,‘白马上等最灵祠’里那块《重修汉伏波将军祠碑记》,就不要保留了;其他的碑文,里头若有涉及‘汉伏波将军’的,也要一一更正——或者将‘违禁内容’凿掉,或者重镌一块‘干净’的新碑。旧碑呢,或者销毁,或者入库——永不见天日。
“第二,要对‘白马将军’的来历,做一个更加‘合理’的解释——基本原则有二,一,‘白马将军’是一个越南本土的神祗,同中国毫无关系;二,在历次抵抗中国侵略的正义战争中,‘白马将军’佑护越南军民,给予侵略者以沉重的打击。”
说到这儿,笑了一笑,“我想,野史、志怪的《岭南摭怪列传》、《天南云录》也好,正经史书如《安南志略》、《越史略》也罢,乃至最权威的《大越史记全书》,重新修订出版之时,可以加入几段类似的内容——”
“譬如,嗯,‘迨唐懿宗时,交州有南诏之役,帝命高骈将兵讨平之。骈恃唐兵势,擅作威福,百姓往往苦之。后巡游境内,凡有天子气者,皆用术符压镇,断其地脉。白马将军怒,以威灵挫辱之,骈行遂败。时人德神之灵,报应如响,皆钦仰慕,即于伏波故址构祠祀之。后来北商不知其故,认为伏波旧址,盖有取也。’”
然后一一解释,何为“南诏之役”?“北商”——跑到越南来行商的中国人——又是咋一回事儿?。
听众皆拊掌赞曰:“妙!”
“还有,”阮景祥说道,“扶植‘贞灵夫人信仰’是对的,不过,不能太过——就像莫雷尔将军说的,‘贞灵夫人’是因为抵抗中国侵略而成神的,既如此,难免有别有用心者会说:‘贞灵夫人’既然能够抵抗中国的侵略,难道,就不能抵抗……法国的侵略?”
对呀!
阿尔诺不由大为欣赏:这个阮景祥,真正是个人才!——战后越南的治理,少不得这样的人才啊!
一个念头冒了出来:那个郑功和,痴心妄想,要做什么总揽北圻事务的行政长官,其实,这个位子,还有比这个阮景祥更合适的人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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