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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涟漪筹谋略略,为混淆视听,这样说道:“我有父亲?我眉梢之父尚在,就住在婵明水宫?这……太突如其来!我不敢相信!”一冲笑道:“是否为真,只需前往绛字河一探便知!”涟漪长抽一口气,再道:“一冲!眉梢从不知自己还有个父亲是叠纹乌蚺重明!本为寻娘亲,却莫名其妙多出个父亲,要眉梢一时如何接受?眉梢虽不知白羽毫笔为何会落于什么叠纹乌蚺之手,然眉梢所知,偷袭我的果真是一条白蟒!眉梢身为蚺灵,不可能辨识得错!洞真妖道之言未可轻信!一冲,试想,若所谓重明果是眉梢之父,果真栖居在婵明水宫,为何上番我与沧竹琼同入河底都没有发现?偏他洞真妖道巧巧遇见?若眉梢之父尚在,为何这八百年来,他都不曾寻我?难道我不是他的骨肉?眉梢以为,此事太过荒唐!叠纹乌蚺重明,保不准只是洞真妖道为转移视线所捏造。一冲!事有蹊跷,万一真是洞真妖道设下的圈套,我等岂可轻易入瓮?眉梢以为,当不改初衷,去西兑神皋,先寻得肇事白蟒,找到师友要紧!至于眉梢认亲,即便重明果真存在,果真就是眉梢亲父,早一日或晚一日相认,又有多少轻重?”
沧竹琼却道:“重明为眉梢之父,可信!”一冲、常奇、雪团、涟漪齐刷刷看向沧竹琼。涟漪没好气问道:“你凭什么这么断言?”沧竹琼笑答:“眉梢,你再想想,那日你我一同潜入绛字河底,在水中所见那座宫殿,宫门顶镌有四字——婵明水宫。那‘婵’字,无疑取自姜婵前辈。当时我还问过你可知父亲之名,你言不知。我疑那‘明’字,便是取自你父。这不正合了洞真老道所提叠纹乌蚺重明?”一冲听到此处,连连认可道:“是了!沧琼之言果然在理!”涟漪见势不利己,调转话锋,气对一冲道:“一冲,你分明偏听偏信!她说什么,你都觉得是对!依眉梢之见,沧竹琼和那洞真妖道分明是狼狈为奸,蛇鼠一窝,串通勾当,暗里不知议着什么可怕阴谋!”一冲生气道:“眉梢,越说越离谱,你不知沧琼被洞真……”“一冲!”沧竹琼见一冲要将自己被困罗螺楼之事讲出,赶忙打断。一冲这才罢住,改说道:“眉梢,你纵有小性,也不至于三番四次咄咄逼人!”涟漪冷笑道:“我咄咄逼人?正所谓‘物不平则鸣!’你一冲误信谗言,‘胳膊肘往外拐’,反怪我眉梢小性,天理何存?你我自是东震神皋一条道,她沧竹琼自是西兑神皋一条道,她本不与我们一路,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出现在我等面前?她不是有阴谋,却是图什么?”
听着他们争吵开来,常奇连忙打话道:“话说洞真老道确是奸诈无比,其言不可全信。然,重明是姜婵前辈的夫婿这个传言,常奇却略略有所耳闻。毕竟,蟒灵与蚺灵虽属不同领界,却也多少有消息可通。姜婵前辈当年确是嫁给了叠纹乌蚺。不过,据悉,叠纹乌蚺有兄弟七个。姜婵前辈所嫁究竟是哪一个,常奇却不深知。”“荒唐!”涟漪怒色驳斥道,“我从未听闻什么叠纹乌蚺有兄弟七个之说!常奇,你休要瞎传讹谬,辱及我父亲、娘亲!”常奇见“眉梢”生气,赶忙笑道:“我只是将所闻如实讲来,你何故动气?”沧竹琼接道:“真相究竟如何,似这般你猜我度、争论不休,也没个道理,不如先去绛字河,找到重明,问个到底!”涟漪听见这话,又是一阵焦躁不安,大声嚷道:“不久前刚去过绛字河,有个什么结果?这番还要再去?依我看,分明是你沧竹琼和他一冲想到相遇之地谈情!”“你……”沧竹琼被羞得语塞。一冲也怒道:“眉梢,你是怎么回事?线索指到这里,该当如此!你净胡乱攀扯,没个分寸!”沧竹琼羞怒,却又暗自忖度:“眉梢似乎总在逃避前往绛字河,她一定有所隐瞒!她是早在婵明水宫发现了什么?”思至此,她开口道:“大家也疲累,各自暂歇!一冲,你同我去寻些果子!”一冲点头。
沧竹琼引一冲至僻静处,才说道:“一冲,你可有察觉,眉梢总是有意避开绛字河?按理,得知其父可能就是重明,无论消息真伪,她都该想要弄个所以然才是!”一冲点头道:“情理上该是如此。不过眉梢小性,兴许是她故意要与你作对!”沧竹琼道:“只怕没这么简单!当初在绛字桥上相遇,我便察觉到眉梢对我有敌意。然虽如此,她为寻母,并不避讳与我一同下水、一同查探婵明宫。事以类推,她应该也不避讳再同我一道前往绛字河查访重明才是,可她这番却百般出言阻挠!难道,其父亲、娘亲、师父已不重要,还是说,她其实早就知道什么,甚至知道你我都不知之事?”一冲讶然道:“听你这样剖析,确有道理!我只以为她任性,并未想到这一层面!”
沧竹琼又道:“一冲!有种猜测,我不得不直言!”一冲笑道:“你说!”沧竹琼接道:“眉梢所言,是白蟒袭击了她。可常奇多番查探,并未在虞契周边发现其他白蟒。依我了解,常奇不会说谎,那么,会不会是眉梢……”“你之意,是眉梢说谎,袭击她的并非白蟒?”一冲打断道。沧竹琼点点头,又道:“一冲!倘若真是叠纹乌蚺重明为报姜婵前辈之仇偷袭虞契,遇上眉梢,并伤了眉梢。而后,或因某些原由,眉梢得知重明是她父亲。为保护重明,她编造出是白蟒袭击,以掩人耳目,又屡屡阻止前去绛字河,生怕其父暴露。这样,是否能解释得通?”一冲诧然道:“若果真如此,则眉梢便是早已知道钟鹛、虞契皆为其杀母仇敌!”
沧竹琼看着一冲,面色凝重,再道:“一冲!可能还有更可怕的!”一冲额上冒汗,低声问道:“比如?”沧竹琼贴近一冲耳边,说道:“比如,眉梢尽知而假装不知,是为与重明里应外合,伺机对付你我!”一冲皱起眉头,喘着粗气,断然反驳道:“不可能!眉梢断不可能这样做!她是有些无理取闹,但绝不会以这种手段对付我!她若知真相,必会跟我大吵大嚷,大肆发脾气,无礼无休止,却绝不会作暗探伺机谋害我和师父!沧琼!我知她屡番针对你,你心怀芥蒂可以,但不能这样污蔑她……”“你说什么?污蔑?一冲!你说什么呢?”沧竹琼听到一冲为眉梢辩护而这样猜疑自己,顿生委屈和愤怒,直直嗔视他道,“我以为,跟你一冲心意相合,未料及,你竟这样质疑我!你当我沧竹琼是谁?我会因区区言语不和去栽赃污蔑?”一冲赶忙赔笑解释道:“不是!沧琼!我非质疑你!是我口误!我只是觉得……”“你不必强词!明心报知安平路,反把忠言作恶语!白瞎了沧竹琼寸寸肺腑!你才是‘沟渠灰尽我,一片赤子心!’我才是‘白认识了你,白等了你!’我才是‘徒增伤悲,徒添笑料!’你当我是公报私仇的宵小之徒?你当我钟鹛仙姝沧竹琼是何等鄙薄?”一冲见沧竹琼动怒,忙不迭言语错乱解释道:“不是!沧琼!你别见怪!我果真不是那等恶意,我只是……”沧竹琼依旧气愤填胸,失望伤心,丢下一句:“不听忠良言,早晚毁身祸!谁真谁假,终有分晓!”说完,她扭过头,召唤踏水凫,忽悠踩云飞去。“沧琼!沧琼……”急得一冲在地面上跟着云朵追跑一程又一程,呼喊不停。沧竹琼只是不回头,消失于天际。
沧竹琼于云端黯然神伤,茫然若失,哀哀自语:“或许,眉梢是我今生唯一艳羡!她能得一冲百般无止限的宠溺、怜爱、包容,能得他形影不离陪伴、全心全意信任和守护!我却只有屡番被错怪、被质疑!从他被师父赶出钟鹛,他便迁怒于我;到那日百合堂上,他不分青红皂白羞辱我;再到今日,他全全为眉梢辩护,不听我良言,反质疑我!可见,我对他的那片情,连份信任都没能换得!”此时,天空飘起细雨,沧竹琼不由得伴着雨花,落下伤心泪。
踏水凫见状,问道:“沧琼,你从前不会轻易哭泣,今日却是为何?”沧竹琼长叹道:“一场冷雨一场凉,一阵云散一阵伤!人心又何尝不是?番番次次,受的委屈多了,落的清泪多了,心就寒了!”踏水凫又问道:“你对一冲生怨了?你们为何不同行?”沧竹琼拭泪苦笑道:“这时空旅途,谁和谁,有时同顺路,有时分道行,哪里讨个‘永不分开’?”踏水凫叹道:“沧琼!自我跟了你,便见你终日为他人忙碌,为他人辛苦,劳身焦思,无心自顾!你不如跟箬竹师父讨个假,为自己活一回,别再辛苦别再累!”沧竹琼心头一酸,说道:“宿命既定,安敢告劳?踏水凫!其实,我不辛苦,只是心苦,不因辛苦而心苦,却因心苦才辛苦!辛苦易忍,心苦难熬!”踏水凫叹道:“若想不心苦,除非无心!”沧竹琼苦笑道:“可是无心怎能活?”踏水凫再叹道:“沧琼,不能无心,只能强大!”沧竹琼苦笑问:“可是,究竟要怎样强大,才称得上真正强大?”踏水凫再道:“你可知,最强大生得什么模样?沧琼,你听我说,那是平静的样子!爱恨织聚于前,眼不红,气不急,心不乱,淡淡一笑,安置安然!”沧竹琼长吁道:“要修成那等境界,得要多少个轮回蜕变?”踏水凫笑道:“沧琼!苍天若有情,不负真心人!”沧竹琼微微舒怀,笑道:“踏水凫!我们去‘你有我有’典当铺!”
却说一冲,悻悻走回头,苦思苦笑苦自嘲:“你又飞去,如风如云,远远幻去,不容我抓得一缕真实!每一次盼来盼去盼重逢,然重逢之后,总是相聚短短、不欢而散!有缘分相遇,没缘分相知,相爱,相守,倒不如从来就无缘陌路更好!”他返回溪水边。“果子何在?”雪团飞过来问道。一冲不答。“怎么少了一位?那仙姝何在?”涟漪见一冲面色暗沉、情绪低落,阴声阴调凑上来问道。常奇亦问:“一冲!发生什么事了?我师父何在?”一冲并不答言,低头拖拽着索心劈魂枪,只顾憋屈自思:“我不过无心之失,你却扭头就飞!你是仙姝,你了不得,想腾云驾雾随意,想隐身瞬移凭心,想来就来,说走便走,来去不拘,收放自如,全不顾我一冲如何感受!我纵言语不当,有些微过错,你也不该这般轻易就舍了我!我一冲原是由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我在你看来,只是可有可无、任意可丢可弃的!你一回回舍我弃我,终究是我在你心中,毫无斤两!”
可叹情爱之事,总教人疑神疑鬼,捉摸不定!纵是天神、仙姝,一经情起,亦手足无措,不知何从!满腔情真意切埋心底,难讲难叙;又是欲近方乱,疏远生怨;到头来,缘尽时,无限遗憾!只望时空之有情过客,早令贞情珍爱真心吐,莫教疑心移恋空遗恨!
说他一冲闷坐在溪石上,苦叹自沉思。涟漪见事有不谐,凑过来讥笑道:“呦呦!这是怎么了?好好的一对神仙眷侣,因何就一瞬间闹了怨怼?仙姝何在,莫不是飞天了,撇下你这凡人,自顾去紫宫贝府悠哉?说好的要陪你一程呢?我看她分明就是笑里藏凶、口蜜腹剑、两面三刀、佛口蛇心!”一冲听这番风凉恶语,怒而又叹道:“我本已是伤心人,你又何须再补刀?眉梢,你果真够了!”涟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又道:“好了,好了!一冲!沧竹琼本就与你我殊途,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又何必强求?用师父的话说,‘莫要执着!’她且走她的,咱们寻找白蟒真凶要紧,去西兑神皋,天涯路宽,各取其便,岂不甚好?”一冲听见涟漪又提“白蟒”二字,这时才抛开对沧竹琼的抱怨,静下心来思索:“眉梢又提白蟒,莫非真如沧琼所言?”他看着涟漪,猛地忆起一些事来。
一冲绰枪起身,说道:“雪团,跟我来!”雪团不知何故,也不多问,跟着飞去。一冲匆匆奔跑,跑到涟漪与常奇听不见的地方,问道:“雪团,你还记得你当初跟我说过什么?”雪团怔怔问道:“说什么?”一冲问道:“那日,你告诉我虞契有难,你说的是‘一条巨长乌蚺趁夜来袭’,是也不是?”雪团这才明白,道:“原来你问这个!但眉梢说的是……”一冲打断道:“雪团,你先别理会眉梢之言!我只问你,你看到的,有多少长短,纹理如何?”雪团答:“那贼物长大,足有二十个眉梢不止,纹理却丝毫难辨,在黑夜中乌糊一条,袭击我白羽巢穴,想来后怕!”一冲看着雪团,再问道:“嗓音如何?”雪团努力回忆道:“并未听见他言语,但是,雪团觉得,那贼物与常奇原身却有些不同,倒像眉梢!”一冲急道:“细细说来!”雪团答:“雪团虽也不能细分清蛇、蚺、蟒之类,但觉得常奇的头稍圆,而眉梢的头稍扁。那夜来袭的贼物,其首轮廓更似眉梢那般稍扁。然因是黑夜,雪团又不能十分肯定。”一冲听到这里,心里无数个“沧琼或许是对的”之感慨发出,他又问道:“那凶手与常奇相比,大小如何?”雪团道:“有七八个常奇不止!”一冲点头道:“常奇的身形约过眉梢的三倍,这么看来,对于凶手的体型,你应该是记得不差多少!那么气味呢?你们白羽玄鸟最是嗅觉灵敏!”雪团道:“气味我断不会识错,但能再遇上,一定分辨得出!”一冲严肃点头。雪团不解,问道:“一冲,你为何突然问我这些?”一冲看着雪团懵懂无邪的眼睛,叮嘱道:“雪团!这番谈话,你不可以告诉其他者,包括眉梢和常奇!”雪团心惊,点点头。一冲抬头,见那高树上结有半红的果子,遂几步攀上去,摘几颗,而后道:“雪团,咱们回去!”
“匆匆跑开,又是何为?”涟漪问道。一冲作答:“我带雪团摘果子!”一冲坐在“眉梢”旁边,直愣愣看着她。涟漪被看得心里发毛,哂笑问道:“一冲,你盯着人家这样看,却是要如何?”一冲反笑问:“眉梢!袭击你的白蟒身长多少,纹理怎样,声音如何,袭击你时可曾说些什么?”涟漪见问,措手不及,局促扯谎作答:“凶手体型巨大,横生花纹,嘶鸣洪亮。”一冲又问:“体型比常奇如何?”说罢此言,一冲转而笑对常奇道:“常奇,且现个原身来!”常奇虽不知何意,却也笑道:“既是一冲令,就看我露出酷酷本貌!”且说,常奇变成白蟒身。一冲复问回涟漪:“比常奇如何?”涟漪支吾答:“大于常奇!”“约莫大多少?”一冲追问。涟漪惶惶揣测:“一冲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她心中着急,不敢乱言,继续搪塞。一冲心内自语:“雪团能在黑夜中大概分辨出凶手与常奇的体型悬殊,而眉梢受到了凶手的正面攻击,却支吾不清凶手的真实身量,她果真有所隐瞒!”一冲再问道:“比你大几何?凶手攻击过你,你跟他扭打过,你不可能看不出!”涟漪慌乱中随口胡编道:“那贼物比常奇两倍大!”一冲听罢,叹道:“常奇身量是眉梢的三倍左右,则那凶手,该有眉梢体型的六倍有余,是也不是?”涟漪下意识点头。一冲再问常奇道:“常奇,你可知,白蟒灵类,比你三倍大的有谁?”常奇思虑一番,变回人身,答道:“这个,常奇却不知。话说三界九皋处处灵山秀水,藏着谁,谁又能尽知?我常奇也不过只在西方有同类相识,出了西境,别者也不识得我,而我不识得的也多了。”一冲点头道:“你之意,在西方,并没有你所识得的长大过于你三倍的白蟒!”常奇靠近一冲坐下,笑道:“这真不是虚吹!在西兑神皋,白蟒类皆是我友。除了那位老人家,还真没有长大过我常奇的,嘿,更没有酷帅过我常奇的!”且说,他向涟漪眨个眼。一冲狐疑问道:“那位老人家?”常奇笑道:“一冲放心,绝不可能是他老人家!”一冲遂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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