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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药儿崩溃大哭而又怯生生问道:“你们如此粗暴,究竟欲行何事?快放开我!”三号老婆子贼笑道:“欲行何事?给你洗净了,好送去你该去的地方!”陆药儿抗拒非常。二号老婆子凶凶起,挥动戒尺,拽起陆药儿的手掌接连抽打,且恶狠狠警告道:“这是轻的!再不听话,让鞭子伺候!”陆药儿被打得怕了,便畏缩了,只能委曲求全,听天由命。被强行沐浴后的陆药儿,又被逼着穿上艳亮的衣裙、戴插花钗、涂抹脂粉。

三号老婆子拉响门旁吊着的铜铃,不几时,执鞭人推门进来,将陆药儿缚上手脚、堵住嘴巴、套上黑面罩、重又抬回马车。进了马车,陆药儿面罩被摘下,才发现此时的马车与来时的不同。马车渐小,内中只有她和看守的执鞭人两个。未知行了多久,直到马车停下,陆药儿才发现,自己竟被送回了罗螺城,被卖进了罗螺楼!她不依不饶,竭力反抗,又遭顿顿毒打,最终被打得屈服,再也不敢吭声。

陆药儿向海竹叶哭诉道:“药儿未曾想过,会以那样的方式,回到那座城!”海竹叶愤懑填胸,对陆药儿的遭遇十分同情,对那些禽兽的令人发指的行径无比痛恨,他怒叹一声,继而不解问道:“为何不直接送去?从城中拐了,却要兜上一圈再送回来,难道仅仅是为沐浴更衣?”陆药儿摇头答:“药儿不知那群禽兽蓄得怎样阴谋,或许是集中营里的集中管理!”陆药儿再涕泣一番,接叙后来故事。

罗螺楼后门,挂花马车此去彼来,不知其中哪一辆,将要带来哪个人!陆药儿被丹姨娘花十两银子买下,她进罗螺楼的第一件事,却是再番登记姓名和八字!

海竹叶疑惑,打断问道:“生辰、名姓,究竟有怎样玄机?他们何故反复盘查?”陆药儿再摇头道:“恶魔的行径,我等如何能猜得?”海竹叶自沉思:“我向沈老妖精赎药儿时,老妖精是先核查了药儿的八字,而后叹息,方才允了。这些事,究竟与生辰有怎样关联?”海竹叶思虑罢,又问道:“昨日在集市上,我遇陆兄之时,巧逢着骑兵队护送一辆七宝香车疾驰过街,难道其中也是受害女子?”陆药儿说道:“药儿所乘马车,不过寻常挂了少些花彩的绣车,并非七宝香车,且是由执鞭人看内,拄杖男驾车,并无骑兵队护送。”海竹叶再问:“则那七宝香车中载着的,会是谁?”陆药儿作答:“恐怕是官家的夫人、小姐,与我等却是不同!”海竹叶遂不再问。陆药儿继续讲述。

话说每个女孩儿都是独立马车送进罗螺楼,车内坐着看守者,任她想逃,想喊,也不能够。陆药儿进了罗螺楼,被打得服软后,便被安排进一间厢房,内中等着她的,是一个年纪望五、抽着烟斗、玉带锦袍的贵族男。陆药儿自那日起,便被溺进烟花池,每日接来送往,以泪洗面,生不如死。她曾欲以一死解脱,怎奈舍不下父祖,遂苟且偷生,只求再聚。终得遇海竹叶仁心,她才被赎出,脱离孽海。

故事听到这里,一屋子只有哭泣叹息声。陆药儿平复良久,再道:“进了罗螺楼的,多不再是完璧之身!”海竹叶心想:“如果每个女孩儿与药儿的遭遇皆相同,则想要救她们,必需从监禁的大屋或是半路,而不是罗螺楼!”海竹叶问道:“药儿姑娘可知大屋所在?除了野丁香的味道,可还有其他线索?”陆药儿细思片刻,答道:“被捆在马车里,除了能感觉到时而颠簸、时而平坦的道路之外,并看不见其他;至于声音,我心中忧乱,亦未留察。”海竹叶转而问陆墩子道:“陆兄,可知附近既通颠簸山路、生长野丁香,又隐人耳目、能坑尸毁迹处?”陆墩子答道:“我自幼习屠猪贩肉,来往于贫富区,少出城去,并不知晓那样地所。”倒是陆母突然抬眼,看向海竹叶,说道:“西头老莫,三代从医,常出入深山老林采撷药草,或许能够知道。”海竹叶听后大喜,说道:“陆大娘、陆兄、药儿姑娘,这一夜忧烦疲劳,你等不妨暂歇。待日头高出,引我前去老莫家打听,能觑得蛛丝马迹也好!”几位道安毕,各自暂歇去。

海竹叶忧思忡忡,自揣度:“没有买卖,便没有这等伤害!单是推倒大屋、拆了罗螺楼,治标不治本!大屋可重建,花楼可另筑,除去这一宗拐卖,于世间女子而言,杯水车薪!正所谓断流先断源,斩草需除根!需得将那些拐子、鹰爪、中间联络人并上头靠山尽皆除去才好!这张网,恐怕庞大异常,想要拔本塞源,单凭我一己之力,却也难成!暂寻老莫,先解救一批无辜,而后返回钟鹛,将此事报知师父,我再联合沧琼、之篱,彻底洗清这片肮脏地皮!”他起身对窗望,转念又想:“我等俱属于仙界,对付凡人,不能动用仙法,则以我等之力,事也难成!”海竹叶叹息,陷入为难,忽然灵光一现,喜形于色,自道:“罗螺城位于九皋交界的中瀚神皋。粟苜二弟身在南离神皋,倘或那方战事已休,可令其引兵直入,不愁剿不清这些万恶歹徒!”海竹叶想到对策,心生欣喜,精神稍加爽快,起身出门去。透过陆家小院,登上草垛,观望罗螺城贫区,他眉头又锁,暗自恨道:“富裕区之人,穿锦着缎,披金戴银,食佳肴,饮醇甘,却不知足,还要欺男霸女,豪取强占,真真不给贫人留一线生机!我海竹叶若不为这些贫人讨个公道,枉为仙君,枉生一世!”

海竹叶正思间,陆母从炊房出来,满面含笑道:“友哥儿早起!”海竹叶才发现,烟囱其实在冒着炊烟。他忙下了草垛,作揖行礼道:“陆大娘早安!”陆母笑道:“孙女儿回家,陆家大喜,老身并不多歇,早备菜肴。友哥儿却可暂歇,安等供饭!”海竹叶答道:“有劳陆大娘!”正说着,又见陆墩子从院外推篱笆门进来,海竹叶笑道:“小弟以为陆兄尚在梦中,不料已然出门去!”陆墩子笑答:“欢喜难眠,海兄弟歇去后,陆某自去田间摘拔青豆蔬果,略添膳食。”海竹叶说道:“陆兄!今日大事,是拜寻老莫,营救其余女孩儿!”海竹叶以为陆墩子只顾自家团圆,将他人之事高高挂起,遂出言点醒。陆墩子会其意,笑道:“常言道:‘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然,我陆墩子却不是这号人!海兄弟放宽心,只管安坐,陆某自有道理!”陆墩子将菜蔬交于其母,笑着转身,又出门去了。海竹叶不解,却也不便多问。陆母摆上一桌饭菜,虽非鲍鱼熊掌、燕窝鱼翅,却也色香味俱全,皆是新鲜。陆药儿烹茶、温黍酒毕,自退去内室。

不多时,朝阳出,光辉洒。听得院外人语声,海竹叶出门看,见着陆墩子领一老者进来。那老者面善,海竹叶细观,不是别人,正是昨日街市上背药筐碎碎念者。陆墩子笑道:“母亲!莫大叔到!”陆母欢喜迎进屋。

互相施礼毕,陆墩子道:“莫大叔,请说!”老莫说道:“野丁香可入药。老夫曾于城南百里外的百里山采过此药。说那百里山,实因遍生百里香而得名。然山间有一处岩坡,不生百里香,却生有几株野丁香,树冠高大,拔地倚天,实为难得。却因那山路崎岖,逢雨泥泞倍增,老夫并不常去,多以家种丁香代之。”海竹叶闻言,笑逐颜开,告谢道:“多谢莫大叔相告!海竹叶即刻动身!”说罢,他起身往外走。陆墩子忙拉住,道:“海兄弟,何用太急?”海竹叶叹道:“人命关天!”陆墩子明了,遂道:“用罢早饭,陆某同往!”话说老莫已于家中听得陆墩子讲述来龙去脉,他又是个正义慷慨之人,于是道:“老夫同去!”海竹叶心想:“若同他们一道,势必耽误行程!”他遂提议道:“不如海竹叶先行,莫大叔与陆兄且去备骡马车乘及药石食水等物,以便救人!”老莫与陆墩子然其言。海竹叶离开陆家,至无人处,召唤?琈云,严肃道:“吞玉兽,陪本仙君救人去!”?琈云应令道:“走起!”登程百里山。

依照老莫所言,海竹叶寻得野丁香所在,然荒野丛乱地,并未见囚牢、大屋之类。正踌躇中,他忽听马蹄声响,赶忙隐身于草木,以观动静。

来者是一辆四马八轮车,车前座驾上有二男,一男驭马,一男侧坐。“吁——”驭马男勒停马车。侧坐男顺势跳下,叩响马车车板,而后取出一鼓槌,向野丁香树旁岩石上敲打三下。应声,地面上大开一扇石门,露出藏着的地下阶梯。海竹叶暗惊道:“原来入口在地下!”海竹叶按兵不动,看着侧坐男与车篷中的执鞭人,将戴着黑面罩的女孩儿,一个接一个抬进石门里去。驭马男也下车来,拄一条拐杖,拴了马,随后进入石门。

海竹叶细数,统共六个女孩儿。他回想陆药儿之言,自忖度:“那一篷车中,每次押运六个女孩儿;驭马者,便该是药儿提过的拄杖男;执鞭人,便是抽打女孩儿的恶棍;侧坐男,自是帮凶!”海竹叶不动声色,继续观察,待那一行人皆入石门才现身。石门已被掩住,这却拦不住仙君海竹叶,他使个穿墙隐身法,悄悄跟进。

地下有个大囚屋,屋中关着的正是方才那六个从马车上被抬出来的女孩儿。海竹叶潜进大屋,发现地上留有斑斑血迹,空气中散发着霉臭味道,六个女孩儿蜷缩着悲悲哭泣。触目而心惊,他愤怒又哀痛,暗语道:“我来晚了!上一批,鲜花一样的三十六个女孩儿,已遭毒手!”

海竹叶出了大屋,观察其他处。一间浴室中,三个老婆子正在烧水和准备新衣,她们动作熟练,相谈甚欢。海竹叶愤叹而厌恨道:“同样身为女子,为何成了老婆子,就变作恶毒蛇蝎?”出了浴室,穿过一条狭窄廊道,看见一间火房连着餐房,以及旁边的几间卧房,海竹叶细思:“一个驾马拄杖男,一个执鞭人,一个侧坐男,一个铁门外监守,一个应门人,三个恶婆子,这贼窝,统共八只恶鬼,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可想而知,这丧尽天良的勾当,他们干了多久!纷纭杂沓凡界人皮兽,竟比冥界犯乱的妖魔鬼卒,更令本仙君作呕!”

却说那八只恶鬼,关押毕女孩儿也烧热了水,齐聚于餐房。执鞭人笑道:“成日里鞍马劳顿,只等着这刻酒足饭饱,稍作休息!”应门人笑道:“酒肉备得都足,哥儿几个、娘儿几个,畅快用!”八只鬼围聚着胡吃海喝,天南地北狂煽开来。

海竹叶隐身,抱臂立在他们旁边,看着,听着,心内着实不爽,自筹划:“师父说我们做神仙的,不可对凡人直接施用法术,哪怕是面对穷凶极恶的暴徒,终究他们是肉胎,经不住仙家一指。可我海竹叶这刻,却不太想听师父的教诲!”海竹叶抬手,想直接将歹徒干掉,然又及时止住,自叹:“我海竹叶固然不惧天规惩处,但若真就这样做了,却要坏了钟鹛的名头,将连累师父、沧琼一众!”海竹叶无奈收手,又寻思片刻,继而窃喜道:“可恨你们是凡人,本仙君动不得手,却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则不当落人口舌了!”海竹叶各处转悠,找到迷药,正是他们用来迷晕女孩儿、绑架女孩儿的迷药,一包一包,散乱地放在柜屉里。海竹叶悄拿了所有迷药,溜到酒坛旁,趁八鬼不备,一股脑儿都倒进去。八鬼吹牛浑说,大碗干酒,大口嚼肉,不知觉中,神色迷离,东倒西歪。

海竹叶化成书生模样,打开铁门,进到大囚屋中。那六个女孩儿,见来人,畏畏缩缩。海竹叶轻声道:“孩子们,且莫怕!在下是前来解救你们的。趁着人拐子醉酒,请随在下逃去!”六个女孩儿见海竹叶相貌堂堂,气质高雅,非拐子之流,便相顾前后,随之出来。

石门之外,正逢着老莫与陆墩子快马加鞭赶到,迎了六个女孩儿上车。海竹叶说道:“莫大叔,陆兄,打听她们家在何处,护送了回去。贼窝中那几只鬼,海竹叶再思料理。”说完,他回身复入石门。却听陆墩子说道:“莫大叔,且载着孩子们先离开,墩子我助海兄弟一助!”老莫听后,驾马扬鞭,护送女孩儿出山。

海竹叶正愁:“这若是八只妖魔,大可收了送去狄崇海封印,就地化灭也行,怎奈是八个凡人,不可妄动!有心报官,官家升堂审讯,必要公开传召受害女子作证,则有伤她们名节,使她们将来不好见人!然若就这样放过,他们醒来后,势必变本加厉再害人!思虑再三,本仙君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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