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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道蓝雀血毒,乃是滋养蓝雀灵元之物。幽梵将血毒凝于玲珑透,以致灵元有损,纵佩戴玉镯不离身,亦只可保其自身无虞,却没有血毒传承给婴孩。故那婴孩一旦离开母体,无以滋养,降生即是死亡!可惜幽梵的娘亲太早虚化,没有谁教授幽梵其中道理。幽梵后知后觉,抱着孩儿痴傻嚎哭,无尽的懊悔、愤恨、内疚与自责,已然将她吞没!抛书亦是伤心得昏天黑地。只有晴姨年长任重,且劝慰抛书,且看顾幽梵,且备着婴孩的后事!晴姨在“经纬居”设下冷玉棺,以安婴孩之身。幽梵痛不欲生,抱着孩儿不肯放手。晴姨说道:“他已遭遇这等伤害,何不让他安息?难道梵儿忍心?”幽梵只得将婴孩放入冷玉棺,然她并不离去,只是瘫坐一旁,一言不发,日夜垂泪。抛书和晴姨百劝无果,唯有相陪不弃。

一夜,忽听幽梵悲凄自语:“我不伤人,却伤了自己!伤了自己活该,却伤了我孩儿!悔不听抛书之劝,悔那样一意孤行,悔一腔全心全意!可怜我无辜孩儿性命,该向谁索?”突然,她止住流泪,面色大变,起身怒嗔道:“驰下增!没有他便没有谎言,没有谎言就没有虚情,没有虚情则没有孩儿,没有孩儿又何来生死?驰下增!‘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害我孩儿,误我一生!还有笃山,误了抛书!我该找凡界驰下增、笃山那等恶烂渣男偿命!”说完,幽梵诡异大笑一通,不顾抛书和晴姨的阻拦,闪影腾风沙而去。

幽梵戴上那顶封存多年的明蓝雀头钻王冠,披上星翎雀王袍,穿珠嵌宝,文彩闪烁,卷着狂风载着沙,乘着黑云压月,一团蓝光影,落入驰下增家中。扫视毡帐外树木沙丘,她冷叹道:“山水依旧,人心变了!”入帐,见着驰下增与其凡人妻子同衾而眠,画面祥和安宁,幽梵冷笑三声道:“始相善,终相违!不念旧好,只贪新欢!忘我大德,记我小过!留你薄情寡义作何用?”语毕,她幻化蓝雀之身,那曾经柔情的双目,放出凶狠的寒光;那曾经甜美温婉的佳人,张开血口,将酣眠之中的驰下增,吞了!继而她变回人身,冷笑道:“正应你那夜所立之誓——尸骨无存!”驰下增之妻被这异动惊醒,她看着幽梵,怯怯道:“是你!然而你是谁?”幽梵擦擦嘴角的血迹,魔性笑道:“三界九皋,感情世界里,赢家,从来只有薄情虚伪、自私利己的男子而已!你虽嫁给了他,自以为修得正果,却不过是又一个可怜人!”

幽梵没有伤害她,更没有迁怒于虎牙部无辜,趁着晓风残月离开。她回到沙炽窟,笑对抛书和晴姨道:“不曾想,十七岁青春男子的血味,煞是鲜美!”晴姨和抛书对突变的幽梵担心万状。晴姨含泪,讲起一通大道理:“正所谓‘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寰宇三界诸事变,没有什么是不变的,人心亦会变!好的会过去,坏的也会过去,再大的灾难都会过去!梵儿……”“王上!称我王上!”幽梵整了整头上王冠,冷声令道,“本乃漠上剧毒蓝雀王!今日起,沙炽窟上下,皆尊称我为王上!”晴姨和抛书泪雨纷飞,但知幽梵之伤之痛,并不反驳,皆顺其言,心中并无半分责怪与畏惧,只有心疼并更加全心全意地照顾她。自那以后,幽梵开始嗜血。

海竹叶亦叹亦惋道:“睹之总是泪眼,闻之俱是伤心!可惜!可痛!她经历如此悲剧,性情大变也是情理,正如冥王斛卑,亦是历经生离死别之痛,才发狠血洗凡界,漠毒王当年在斛卑浩劫中为虎作伥,同样不过是泄恨罢了!然身为仙君,各站立场,知其虽情理能通,行为却不可原谅!三界九皋,到底都是孽缘生祸胎!”抛书冷笑道:“怪孽缘?不如奉劝虚伪烂渣男,莫惹纯情决绝女!那些烂恶臭的男子,凭着花言巧语和伪行诈术,欺骗、伤害单纯良善、情窦初开、全心信人、一腔真情之女子,误了别人一生,毁了别人一家,却妄想撇清干系,全身而退,自去重新生活?时空虽大,天理何存?”海竹叶叹息。抛书又道:“仙君既然提到冥王之乱,抛书也当尽言。”抛书看着海竹叶,问道:“仙君可知上一次王上使出雀血沉沙是何年何月?”海竹叶答:“听闻斛卑之乱时,漠毒王用此妖术伤过凡人。”抛书苦笑摇头道:“她当年确实施过雀血沉沙,然并未伤着其他任何人,而是她自己!”海竹叶好奇问道:“这话怎么说?”抛书反问:“仙君可知道千秋白?”海竹叶一听,愈狐疑问道:“这与千秋前辈何关?”抛书叹道:“看来千秋前辈果然一诺千金!或许三界九皋,也仅剩千秋前辈是个好男子!”抛书神色格外严肃,对海竹叶说道:“仙君不是凡人男子,没有凡人男子的劣性,故而我抛书才选择相信,仙君是和千秋前辈一样的好男子,也才愿据实相告,也望仙君不辱没钟鹛大名!今日之言,入仙君之耳,莫再言于他者!”海竹叶点头。

话说冥王斛卑率一众妖徒魔卒鬼子弟侵略凡界之际,千秋白,即是青霄天神仲瑝,亦是虞契不留祖师,在大战斛卑以前,曾到过西北乾皋,与漠毒王幽梵有过一番较量。

那日,幽梵风卷一青春男子正欲回窟,恰被千秋白撞见。千秋白遇见不平,出手相助。幽梵怒问道:“哪里来的胡须莽汉,敢跟漠毒王夺食?”千秋白答道:“千秋白何曾要与你夺食,不过见你这妖魔横道,不得不执枪仗义!”那时的幽梵,满腹怨恨,每每掳掠十七岁男子泄恨,还从未遇过阻挠,此番却被千秋白破坏。正是恨上更添一层仇,她亮出蓝绸灭剑,与千秋白斗罢数合,屡占下风。幽梵冷笑道:“从父王教会我雀血沉沙,多少年岁匆匆过,本王都不曾使出;今日,倒要用你这胡须莽汉练练手!”

说罢,幽梵发功。只见她左腕雀血白玉镯蓝光溢彩,直将她自己通身点亮,她却突然口喷蓝血,“嗷嗷”一声,痛幻出蓝雀真身,摔倒在黄沙中。千秋白震惊,看着沙尘中痛苦的幽梵,急急奔向前,问道:“你是蓝血星翎孔雀?”幽梵忍痛翘首问道:“你何以知之?”千秋白再靠近,幽梵惊惧而蜷缩后退。千秋白说道:“别怕!我永远都不会伤害蓝雀!”千秋白掷开枪,俯身扶住幽梵,用络绸帛羽紫霓衣将她羽毛上的沙子拂下,将她嘴角的血迹擦净。“你是谁?如何认得蓝血星翎孔雀?”幽梵再问,“你来自天宫?”千秋白不答,只叹问:“蓝雀王与蓝雀王后何在?”幽梵“嗷嗷”又一声,哭泣道:“父王和母后早已不在!蓝雀一族,只剩我幽梵孤苦伶仃!”千秋白叹息沉默,而后道:“我的确来自天宫,听过蓝雀之故事,认得你这一身星翎雀羽,又见你所吐蓝血,如是猜测。”话说千秋白因为知道蓝雀族是犯了天条被尊皇无上下令惩处,且自己亦是戴罪之身,恐平添祸乱,故而未敢直言自己是青霄天神仲瑝。

“青霄天宫!”幽梵长叹道,“父王在世时,念不绝口,却至生命终结,也没能回去!”千秋白悲伤问道:“你居住在这大漠?为何要行这等祸事?”幽梵痛心饮泣作答:“三界九皋,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情仇,一切皆是因果轮回报!”千秋白略点头,叹道:“我深知你蓝雀生性良善,其中必有隐情!你不愿尽述,我能明白!只是,你修法走火入魔,以后不可再逞强!”千秋白看向幽梵雀脚上挂着的那只镯子,问道:“听闻蓝雀王后曾得青霄天后亲赠一只白玉镯玲珑透,莫非正是此物?”幽梵点头道:“看来,你对青霄天宫了解颇多!”千秋白心里思念青霄天后嫆芬,不由得伸出手,摸摸幽梵雀脚上的那只镯子,就仿佛看见了他的娘亲!幽梵问道:“你跟青霄天后,有怎样渊源?”千秋白只道:“她对我有莫大的恩情!”幽梵点头道:“你不愿尽言,幽梵也不强问。”她叹息,接着道:“母后逝去,此镯便留给了我!”

千秋白又问:“你方才欲施什么法术对付我?”幽梵苦笑答:“雀血沉沙!”她抬起头,凝视千秋白,说道:“因你来自天宫,且举止之间,可以看出你对我蓝雀族确实没有恶意,幽梵便不瞒你!我蓝雀族被杀、被贬,只剩父王和母后,在这漫漫黄沙下,造了沙炽窟以容身!可惜母后终究不能开怀,生下我不久,抑郁而终!父王独自将我抚养长大,他为排解忧思,苦练法术,自创了神功威巨的雀血沉沙,并且传授给了我,他将玲珑透也变成神奇的法器。我本可以运用得炉火纯青,可叹,曾遭遇那些事,难料及,伤了心,伤了身,还伤了血,竟然使不出这神功了!”幽梵滴泪不止。千秋白叮咛道:“幽梵!你需知,你是三界最后一只蓝血星翎孔雀,你一定要好生安养自己,既然使不出神功,便再也不要使用它!”幽梵直直看着千秋白,“嗷嗷”再一声雀啼,而后道:“冥界,因知我漠毒王有雀血沉沙神功,故而不敢小觑我。若得知我其实这副模样,那些歹毒妖魔,必能撕了我粉碎!我沙炽窟恐怕永无宁日!我若有恙,则抛书他们该怎么办?”千秋白抱着幽梵,说道:“幽梵!天规使然,我不能告诉你我到底是谁,但我希望你明白,我来自青霄天宫,与你蓝雀一族,有着莫大的关联,我会拼死护你!如有遇难,你可以找我!千秋白在,沙炽窟在!你使不出雀血沉沙一事,我千秋白承诺,不会告诉其他任何人!”幽梵满目汪泪,咳嗽一声,憔悴不堪。

千秋白担忧道:“我得施法护你,你且忍着些!”千秋白为幽梵输送灵元疗伤。幽梵重又变回人身,含泪告谢,又叹:“对天宫,父王又爱又恨!幽梵从小看着父王的痛苦与思念,对天宫,也是又爱又恨!今日,遇到你这天宫的亲眷,幽梵心里,不是滋味!”千秋白抱着虚弱的幽梵,亦含泪道:“你的心、老蓝雀王夫妇的心、蓝雀一族的心,我都懂!你们的故友,青霄天帝、青霄天后,也都懂!这万余年来,他们从来没有忘记过你们蓝雀一族,他们总是悄然念着你们的好!”千秋白的一席话,勾起幽梵对老蓝雀王夫妇无限的思念!她又想到自己多少年来在荒凉的飞沙之下,孤单而冰冷,无助而凄苦!曾经驰下增给过的、那一点点、梦一般的家的温暖,却变成一生的、难以愈合的创伤和永恒不息的灾难!漠上蓝雀王,她终于撕掉伪装的坚强与刻意的凶狠,靠在千秋白的怀里,尽情痛哭!或许,千秋白的怀抱,是三界九皋唯有的一处,能让她不再隐藏脆弱!千秋白说道:“幽梵!你的真实身份,我会替你藏着。目今,冥王斛卑造乱,千秋白接了尊皇谕令,要去平乱,不能陪着你!你伤害凡人,若是为助斛卑,我能明白,你如今属于冥界,你不得不听令于他。但是,千秋白还是请你手下留情!毕竟,你蓝雀一族是那样善良美好!”幽梵呜咽点头道:“千秋白,你放心!我追随冥王为乱,只伤害十七岁男子,不曾累及他人。为你,我可以每隔十天出来一次。然你不能要求我不做此事,因为,这是莫大的恨!”千秋白点头道:“你一定发生过什么!我不能强人所难,此事,暂作不知。只等你想开的那一天,你会明白,一念能成佛,一念也能成魔!幽梵!但无论如何,你必须答应我,要保重自己!”幽梵再洒泪一番。千秋白再道:“还有,方才为你运法疗伤,我暗自使的一式,能保你在以后不听话、强行运用雀血沉沙时,不会痛幻出蓝雀真身!”幽梵听着,又是一场痛哭,哽咽道:“你果然是亲人!”千秋白叹道:“你现在可以选择自己回去,也可以选择让我送你回去!”幽梵拭泪道:“听父王说,仙界严禁众仙神与我蓝雀族有任何往来。你肯这样待我,幽梵深为感念!幽梵不愿给你多添是非,现在可以自己回去!”千秋白叹道:“得尊皇之令,千秋白也不敢多耽搁,就此别过,千万保重!”

海竹叶又是一阵惊叹,他自心想:“千秋前辈竟来自青霄天宫,他果然不是凡人!慧箬师祖料得不错!”思叹毕,他问道:“以后如何?”抛书接着叙。

幽梵回到沙炽窟以后,自思量:“将血毒炼入玲珑透,再加上诞下那样一个孩儿,致使我损经伤脉、雀血失衡、灵元大损!我死不足惜,父王苦心钻研、传授给我的雀血沉沙神功,却不能因我的无知任性就此断脉!我必须重新拾起!”于是她心生一念:“我将血毒从雀血白玉镯中收回体内,是否能够重得曾经的自己?”可惜事与愿违!她花费诸多力气,也未能将全部血毒尽收回,她再也使不出完整的雀血沉沙!她不愿相信这样的事实,总是逞强运练,虽得千秋白相助,不会痛幻出蓝雀之身,却每每吐血昏厥数日。更兼她思念孩儿,每番在经纬居守着那婴孩,她恨驰下增,更恨她自己,她常自责:“正是‘天作孽,可违也;自作孽,不可以逭(huàn)!’皆是娘亲害苦你,皆是娘亲的错!”似此没天没日的万般伤痛与愧疚,又致她心伤、血伤更亏。她余怨未了,长年累月沉积心头,日久而积重,积重而难返,直至今日这般光景!

海竹叶长叹:“海誓山盟、软语甜言,似糖如蜜最动心,更甚刀剑最剜心!绕指情柔一时欢,苦爱遗恨永世伤!可惜了一个蓝雀王!”抛书心痛讲道:“八百多年前,冥王斛卑是为妻儿复仇才血洗凡界。冥王之不幸,勾起王上失子旧痛。王上才由此同冥王一起,向凡人发难。虽是复仇,她却只对十七岁男子下手,并不伤及他人,且她遵循对千秋前辈的承诺,隔十天才会伤害一人。”“她倒也是重诺!”海竹叶向幽梵卧房方向望了一眼,又叹道,“她如今这个光景,本仙君却不知该如何帮她!若能医得好她,让她洗清杂念,摒除妄见,持重守静,重新来过,于三界有益,也算给千秋前辈一个交代!”

抛书接道:“仙君既提到此事,抛书亦不当相瞒。其实,欲根治王上,抛书却知药石!”海竹叶大喜道:“既知法子,何不早早求来救她?”抛书叹答:“谈何容易?”海竹叶再道:“容易不容易暂先不论,到底是个什么药方?”抛书作答:“王上之伤在心、在血,对症下药,唯有复其心血,便得医治!”海竹叶疑问道:“复其心与血?”抛书附语:“其方:一者,若有十七岁俊美男子,予王上以真爱,迎娶王上进门,孕育麟儿,温情度日,其心伤可医一半;二者,则需一仙姝的心窍血,凝成丸,予王上服用,其血伤可医。”海竹叶听后惊愕,摇头打断道:“这般倒真是难!且先不说,情爱之事,由不得别人,由不得自己,哪里就恰好遇到十七岁俊美男子,能与她相知相爱相守?当然,三界之大,这一桩,倒也不是最难。那仙姝心窍血,却是更难!三界安有仙姝愿舍心窍之血以养妖,岂不等于自戕?”抛书又道:“纵使这两者俱得,也不能让其全全大愈。毕竟,她痛失孩儿那一桩剧痛,未曾抹掉!唯有得到宿缘之心,才是真正良药!”海竹叶狐疑问道:“宿缘之心?”抛书反问海竹叶:“仙君可知王上最爱之食物?”海竹叶苦笑答:“你们王上的荒唐趣味,不是嗜食十七岁青春男子,莫非还有其他?”抛书亦苦笑道:“吞食十七岁俊美男子,不过复仇之故。蓝血星翎孔雀最爱食物,乃是莲子心。”“莲子心!”海竹叶震恐,“嚯”地从椅子上站起,惊道,“她最爱食竟是莲子心!”海竹叶隐隐察觉事不寻常。抛书接道:“正是。若得仙界宿缘莲花仙姝,剜其心,取其心窍血为药,不仅王上本尊可以恢复如常,连同那苦命的婴孩也可以复生,则王上之心伤、血伤、所有伤,皆可大愈!”海竹叶高声道:“荒唐!何其荒唐之论!众仙姝俱重容颜仙元,滴血珍贵,何况剜心?抛书!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个乖谬偏方?”抛书说道:“我知仙君不忍伤害无辜!不过,此方却是真有来处!”海竹叶怒道:“我倒要听听,究竟哪家庸医开的这种恶毒药方!”抛书再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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