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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宁实录·顺宗卷》
崇明五年三月,青州、苍州遇春讯,腾河泛滥,百姓亡者逾百万。
“……三月初二,青州云断山脉积雪崩塌,腾河水位剧增,然苍州河面冰层未退,阻大水于洛口,故自云断山青峡口至洛口,沿岸平原地带俱遇水灾,苍州首府重安水高已达五尺有余,尚在增长之中……”赵全认真地念着议政厅呈上的奏章,中和殿内,紫苏坐在书桌后,阳玄颢坐在一旁的龙椅上,尹朔、齐朗、谢清全都在站在殿中,低头垂手,所有人都脸色肃穆,神情沉重无比。
“……青、苍两州储粮已尽,需朝廷拨放赈粮二万七千余石、赈银七百万两,另需补种各类种子一万五千余石。”赵全终于念完了手中那份冗长的奏章,合上奏章,恭敬地放到紫苏的手边。
紫苏随手将奏章放到一旁,淡淡地道:“哀家已经降旨,命令户部按照你们算出的数字准备赈灾的钱粮。”
站着的三人都沉默着,无人应声。
“景瀚。随阳。河道的事情是你们两人办的,就算这是天灾,你们也有督管不利的责任,三司的弹劾可不少。”紫苏指着书桌旁放着的另一堆奏章,说出的话语波澜不惊,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
齐朗与谢清都径自沉默,没有费心去看尹朔的表情,无论如何,他们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尹相,你有什么要说的吗?”紫苏直接问尹朔。
尹朔也同样低着头,听到紫苏的问话,他先行了礼,才从容地道:“臣以为,现在最重要的是救灾,至于责任,臣认为,此次的洪灾纯属天灾,此前,并无一人预料到,齐相与谢相督管河务,并无任何差错,三司言官多是清流士子,实务上,实在是乏善可陈,他们的话,姑听之,却不必从之。”
阳玄颢第一次听到这种论调,不由瞪大了眼睛,总算还知道此时不宜开口,只是看着母亲,可是,紫苏只是不置可否地一笑,不在意地道:“既然这样,这次赈灾的事情就交给景瀚与随阳去办吧!等灾情平息再议。”
齐朗眼神一敛,缓缓地道:“臣等带罪之身,岂能再负如此重任,请太后娘娘收回成命。”
紫苏还是一派觉静,没有回答齐朗,转头问谢清:“随阳呢?”
谢清也是低着头,淡淡地回了一句:“臣不敢奉诏。”
紫苏的笑容让阳玄颢不懂,不过,他很肯定,他的母亲并不打算处置齐朗与谢清,也不想让他们处理赈灾的事情,可是原因,他却怎么也想不通。
尹朔的话被不在意地挡了回来,他也只是低头不语,反正,这般说本就是试探的意思更重些,紫苏接不接受的差别不大。
“既然这样,这件事还是由尹相负责吧?他们两人也的确应该避嫌。”紫苏提笔写了一份诏命,交给赵全让他颁下。
赵全接过那明黄色的绢帛,恭敬地行礼,退出中和殿。
“太后娘娘,您看纳妃一事是不是暂缓?”尹朔低头询问,,随即抬头看向紫苏,齐朗与谢清也同时抬头,却只是微微皱眉,没有发表言论。
紫苏挑眉,看了一眼阳玄颢,淡淡地一笑,道:“不必了,灾情只限于两州之地,不必弄得人心惶惶!两位婕妤入宫一事照常!”
“是!”尹朔与谢清同时应声。
“没有别的事情就退下吧!”紫苏温和地交代,“近来的事情都极其繁琐,三位辛苦了。”
“臣告退!”三人齐声答应,一起退出中和殿。
“母后娘娘,为什么齐相与谢相戴罪立功呢?”三位议政大臣刚退下,阳玄颢便迫不及待地发问,紫苏只是扬眉微笑,简单地回答儿子:“皇帝,他们真的有罪吗?”
“嗯?”阳玄颢不解,紫苏却似乎不想再解释了,淡淡地道:“皇帝也可以退下了。”同时取过一份待批阅的奏章,开始审阅。
阳玄颢只能站起身,走到书桌前,恭恭敬敬地给母亲行礼,告退,转身向殿外走去,走到殿门前,他忽然站住,转身唤道:
“母后娘娘……”
“有什么事吗?”紫苏抬头看向儿子,眼神温和,也充满疑问。
殿内并未宫人在侧,紫苏坐在书桌前,阳玄颢站在殿门前,身后是紧闭的殿门,母子两人就似对峙一般各据一方,凝视着对方。
“孩儿是不是做错什么了?”阳玄颢看着母亲,眼中是深深的委屈。
看着儿子心痛的神色,紫苏别开眼,在心中深深地叹息,出口的却依旧是温和的话语:“皇帝没有做错任何事。”
的确如此。
紫苏的唇边浮现一抹淡得不易察觉的苦笑,眼中却闪动着疑惑的光芒。
“皇帝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紫苏反问。
阳玄颢无言以对,他感觉得到母亲开始冷淡自己,也发现母亲不再在自己面前收敛起冷酷的心意,但是,这些都无法说出口,一切都只是自己的直觉,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母亲对自己的警告。
“孩儿只是看了历史之后,胡思乱想罢了。”阳玄颢低头解释。
“孩儿告退。”
中和殿的大门开了又关上,紫苏却没有收回目光,径自看着紧闭的殿门,良久,她悄然握紧了手中的朱毫,不让它滑落。
回到昭信殿,阳玄颢直接躺倒在御榻上,紧闭着双眼,咬住下唇,以致嘴唇上渗出一道淡淡的血痕。
“皇上,尹相大人求见。”梁应轻声禀告,却换来阳玄颢一声没好气的回答:“朕不想见任何人。”
“是!”梁应被吓了一跳,不敢争辩,连忙退下,心中思忖,难道太后娘娘说了什么重话?可是,皇上最近没做错什么事啊?按说太后娘娘不会责备皇上的。
阳玄颢是有苦说不出,半晌,他忽然笑开,自言自语道:“这应该就是哑巴吃黄连吧?”
“皇上?”退下的梁应这时又出现了,他先试探地唤了一声,阳玄颢只觉得心头燃起一把无名火,腾地坐起身,厉声质问:“听不懂朕说的话吗?”
梁应立刻跪伏在地,颤声道:“皇上恕罪,尹相说,慧婕妤做了一件绣品,托他呈给皇上。”
阳玄颢眸光一闪,思忖了一下,道:“朕还有功课要做,你替朕先收下。”
“是!”梁应不敢耽搁,立刻退下。
“这就是朕以后的生活吗?”阳玄颢长叹,唇边漾起一丝自嘲的笑意。
整整一个上午,梁应都没敢再进殿,直到午膳时,他才再次入殿,提醒皇帝用膳。见阳玄颢坐在书桌前,握笔挥洒,他才放松了一些,走近主子之后,他沉声禀告:“皇上,该用午膳了。”
阳玄颢却置若罔闻,认真地抄写功课,这也是他的老习惯了,梁应等了一会儿,便打算先退下,却听到阳玄颢漫不经心的声音:“梁应,你觉得尹相如何?”
梁应一僵,半晌才干笑着应声:“皇上,奴才是内官,哪里知道朝臣如何啊?”
“不知道?”阳玄颢嗤笑,搁下笔,抬头看着自小服侍自己的内官,“少跟朕来这一套!你与齐太傅走得近,当朕不知道吗?”
梁应连忙跪下,分辩道:“皇上,齐相大人一向随和,对奴才们才体恤得很,服侍您的内官十之八九都与他处得不错,这也是人之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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