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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闻到了,虫母的味道。”
麦克阿瑟的动作停下,它扭头看向身后,看向无尽的星空,好似在这一瞬间,它穿透了无数万物,窥探到了那颗隐蔽,却又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的星球。
窥探到了此时此刻,在星球上发生的事情。
它瞬间弓起腰身,露出狰狞的獠牙。
它们的敌人下意识疯狂开炮,母舰上,齐射的炮弹砸落在战场上,可虫族们都好似失去了方向,全然望着它们身后的战场。
“走。”
麦克阿瑟喃喃,振鸣声越来越强烈。
新生。
是新的生命降临的气息。
新的虫母。
它原以为那不过是个谎言,却直到此时此刻,现实狠狠抽了它一个巴掌。
这头狰狞的虫族露出凶残的外表,迎着咆哮的母舰飞上了外太空。
在它的身后,无数密密麻麻的附属虫族伴随着它起飞,无视了敌人的怒吼直接脱离了战场。
这对战争来说,或许是好事。
因为战事被突然中止了。
但对于战场上另外一边人来说,却是一件非常无厘头的事情。
这打了一半,虫族突然脱离了战场是怎么回事?
它们甚至不在乎自己已经抢夺到了的地方——尽管那些地方在不久的将来也会成为它们的食物来源——这种转身就跑的行为,让人类百思不得其解。
原本对和联邦联手不太在意的帝国立刻意识到其中的问题——他们记得,最开始的传闻,就是从星空的另一处传递过来的。
联邦肯定知道发生了什么。
如果这其中存在什么问题,那只能说明,曼斯塔虫族的内部,发生了外界人所不知的内情。
而这种变化自上而下,牵连着它们任何一只虫族。
这种事情,在此时此刻,在这无尽的星海里几乎是复制黏贴般地发生。
那些因为种种原因不愿意相信,或是没有接收到信号的曼斯塔虫族们,几乎是在同一个时间接收到了来自意识联结的另一侧的呼唤。
那种呼唤是无意识的,是虫母在遭受到痛苦时会召唤子嗣的本能。
妈妈在痛苦。
妈妈感到非常地痛苦。
他在孕育子嗣。
虫母在进行生育。
他在痛苦中呼唤虫族,而联结另一端的虫族近乎暴动起来。
成千上万的曼斯塔虫族密密麻麻地铺满了整片星空,疯狂地朝着一个方向蠢动飞行。
——不少有心人趁着这个时间悄悄地跟了上去。
…
塔乌星。
飞船上的人类惊恐地看着如潮水般的虫族从高大乔木里奔跑而出,它们当真如同黑潮,爬遍了任何一处肉眼能及的地方,不管是任何生物在遭遇到它们都会被瞬间撕开,血淋淋的气息铺满了整个地带,瞬间而至宇宙飞船面前。
“啊啊啊啊……”
有乘客忍不住发出了惨叫,一头栽倒在地上。
其他人虽然不算失控,但一个个也都脸色惨白,恨不得直接厥过去。他们宁愿自己昏迷过去,也不愿意清醒着遭受这场屠戮……咦?
就在这时,他们发现,曼斯塔虫族经过了他们的飞船,却没有任何一只虫族掉队来袭击他们,甚至有不少虫族是直接从他们的顶上飞行而过,令残废的系统不停地发出“警告,不明飞行物”“警告,不明飞行物”这样的哔哔声。
路易斯船长紧绷的脸色稍微放松,锐利的眼神看向发生暴动的密林。
血色,厮杀,惨叫。
那是发生在飞船之外的事情。
好似整一艘飞船都在这个时候被隔开,成为唯一的方舟。
缇娜学者忍不住轻声问,“船长,您知道发生了什么吗?”虫族骤然的暴动,惊起了幸存者心中的不安。
他们仿佛才想起来,他们能在这颗星球上的幸存,并非偶然。
而是有一种他们所不知道的力量在庇护着他们。
“船长,我们是不是要出去看看?”
“德沃德,你想死,可我还不想死呢!”
“别听德沃德胡说,船长,可别再发生史密斯那样的事情了。”
提到史密斯,大家都沉默了。
之前史密斯那几个人在密林出事时,事后不是没人提议去救人,那会见船长也有点意动,但最终还是不了了之。那会他们就知道,史密斯他们铁定凶多吉少了。
路易斯冷静地说道“之前史密斯他们带走了六架机甲,现在飞船上的机甲只剩下八架。如果要出去查探,就意味着要把我们的底牌翻出来。而你们觉得,现在是搏一搏的时候吗?”
当然不是。
搏一搏也要看什么时候。
外头的虫族铺天盖地,这时候出去不是搏一搏,是找死。
就算是再冲动的人,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胡来。
“但虫族为什么会突然暴动?”约翰教授若有所思地看向朱迪和阿方索他们,“说不得,曼斯塔虫族也发生了什么事情。”
“能有什么事情?”
“不就是一群疯狂的该死的动物?”
朱迪听着那些议论,半心半意地抓着阿方索的手把玩。
她的手心湿漉漉的汗。
像极了她此时此刻的担忧绵绵密密,没有断绝。
…
咿呀,那种剧烈的疼痛和快乐,让朱利安的身体抽搐的次数越来越多,有什么东西在破开他的肚子,挖出他的心脏,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扯出来的煎熬,让他额头的汗珠越来越多,眼神也越来越颤抖。
他的眼底,好几种复杂的感情在交错。
埃德加多的手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幻成了诡异的触须,被朱利安狠狠地抓在手心,几乎掐烂了每一根触须的尖尖。
痛苦,难受,可怕的蠕动,诡异的触感都迫使着朱利安的精神崩溃。
再是如何说服自己,当真的要面临着生下异物时,那种可怕的诡异感会逼疯每一个正常的人。
他昂起头,皙白的脖子透着粉。
朱利安闷哼了几声,发出软绵的痛呼。
他的情绪在联结里不断辐射出去,那种焦躁和难受,让曼斯塔虫族更加暴躁,它们的动作越来越粗暴,猩红的复眼亮出尖锐的杀意,任何阻拦在它们眼前的生物都会被它们撕开身体,黝黑的獠刀仿佛是死神降临,成批成批的尸体倒在它们的路上,又被残暴地进食。
妈妈的痛苦急需发泄。
用死亡的绝望宣泄出去。
更多,还要更多。
塔乌星上,遍地哀嚎。
血淋淋的尸体铺满了整个星球,好似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血污。
在那种血气的滋润下,整颗星球却好似生机勃勃,越来越鲜亮的绿色蔓延而至,林立的生意染满了血色所及之处,生与死亡好好像融为一体,缠绵不分。
朱利安在那种诡异的感觉里沉浮。
他的意识,似乎在某一瞬间被剥离,变得无比平静冷漠。
他好似悬浮着,又好像处在一种诡异的第三视角。
他看到了正焦急地立在他身边的埃德加多,但它也抱着他,安抚着可怜兮兮的人类虫母,粘稠的液体在滑落,它一边小声地在朱利安的耳边诱哄,一边伸手去拨弄开他的腿,帮助他更快地用力。
他看到在巢穴之外,王族们聚集在那里。
它们的情绪焦躁,是非常剧烈震荡的白色光团,不少已经染上了淡淡的红,好似无法压抑的杀意已经因为虫母的痛苦而起。
它们狰狞地看向那些阻拦它们的高级虫族,这些哨兵虫族尽管感觉到了来自顶级猎食者的残暴,却仍然牢牢守在了入口处。
这是人类虫母的意愿,即便身死,它们也不会让王族们入内。
这些高级虫族有不少曾经是那些王族的附属,可当它们跟随着王族出现在塔乌星后,在并入联结的时刻,它们的本能自然而然会让它们脱离了原本的职责而被赋予了新责任,这是连王族也无法阻挡的浪潮。
这是顺其自然地进化,如同它们已经进化出了语言的系统。
是在人类虫母属意下一点点变化的轨迹。
再远些……
杀戮。
他闻到了杀戮的气息。
无比,无比甘美。
他扬起手。
指尖不知什么时候染满了乱七八糟的血。
朱利安舔舐上去,从小臂舔到指尖,留下水淋淋的痕迹,舌尖舔走最后一抹血色,他的身形似乎有了虚幻的变化。
他变得膨胀,又好似是在挣扎。
诡异的身体快速挣动了几下,他好似长出了一条肿胀的尾巴。
柔软的腹部雪白,味道,味道从肚子里散发出来,透着诡异的水泽,粘稠浓烈,子嗣在里面挣扎,不断地爬向甬道。
它们在渴求着诞生。
但冷漠的虫母却没有施加任何的助力,他仅仅只是看着,看着,直到第一个虫卵钻出了甬道,砸落在平台上早就铺好的毯子里。淡淡的血红和粘稠的液体混合在一处,湿哒哒的让人厌烦,却是生命诞生之初的气息。
虫卵非常,非常强壮,它的外壳纯白无比,又带着晶莹的水光。
那健康的外表,那淡淡的味道,让巢穴内的虫族第一时间感应到了这新生的气息。
嘎达,嘎达。
有一只王族突然露出了狰狞的外表,有几条虫肢已经膨胀到把平台横扫,它的翅膀顶着巢穴的顶部,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时不时,会有类似诡异雾气的东西从它的皮肉间隙里散发出来,带着腐烂的气息。
伊莱克特拉发出尖啸,“康迪斯,你在发什么疯?”
如果康迪斯在刚刚那瞬间暴露了自己的本体,那虫巢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坍塌。假使真的打断了虫母产卵的过程,那康迪斯可未必能活下来——这不是虚妄,也不是威胁——生产的时候,是虫母最饥渴的时间,他会非常非常饥饿。
王族们聚集在周围,也不只是为了观看妈妈的生产,更是在万不得已的时候,被母亲吞吃,成为他的养分。
会恐惧吗?
当然是有的。
尤其是在智慧越来越高的高级虫族里,它们拥有了越来越多的思考能力,也就与生俱来会有恐惧害怕的情绪。
但为妈妈牺牲是理所当然的。
成为虫母的食物是必然的。
这是烙印在它们本能里无可更改的事实。
但伊莱克特拉是不会在这个时候让康迪斯进去的,它露出了狰狞的獠牙,浅粉色的头发变得如同游离的触手,冷冰冰地说道“别在这里发疯,惊扰了妈妈。”
康迪斯丑陋幽黑的虫肢抽搐了几下,慢吞吞地说道“我闻到了……”
那腥甜的味道。
啊,新生。
虫卵的气息。
曼斯塔王族的身高普遍都是两米(人形),当它们就地露出恐怖的后足时,它们的身高甚至可以抵住墙壁。它们高高耸起的上半身两侧,四对足裸露出来,嘶鸣声接连不断,仿佛是对立的两端。
它们没有露出自己完全的形态,那只不过是最简单,最低级的变化,伊莱克特拉发出低低的嘶吼,“康迪斯,你想违抗虫母的命令?”
聚集在伊莱克特拉身后,和站在康迪斯身边的王族数量居然差不多。
它们的体型都有着无意识的膨胀,体表露出流动的纹路,仿佛蠕动的触须,却又非常平滑。
德克斯特缓缓走到它们的中间,它的尾巴已经露了出来,正在冰冷地摩擦着地面。
“你们要是想打,滚出去打。”它昂起脖子,冰冷的复眼注视着它们,染着猩红的颜色,“我不管你们有什么想法,是想要成为妈妈的食物还是忍不住低等的躁动……这里是虫巢。”
它冷冰冰地说道。
康迪斯一下子收敛了狰狞的外形,嘀咕着说道“我不是怕妈妈饿么……”生育可是最需要营养的时候了。
“你是上赶着想给妈妈吃,也不看妈妈能不能看上你们。”一声低低的嘲讽从另一边传了过来,“王虫还在里面呢。”
除非埃德加多召唤,不然最先被吃干净的虫族,铁定是它。
也有王族干巴巴地说道“以那个异类的嫉妒心,不会等到自己要死了才开口吧?”
话到这里,其它王族都陷入了沉默。
“真是一只奇怪的虫子。”康迪斯轻声说道,“为什么妈妈偏偏看上了它?”
因为……
在场所有王族仿佛都听到一声轻响。
因为虫母,也是一只奇怪的虫母。
他平等地疼爱着每一只虫族。
这从它们进化时,不管是埃德加多还是其它的王族,它们的增长幅度是一样的——能在其中收益多少,就看到那些虫族自己的能耐了。
平等的喜爱,却也寓意着另外一种沉默的冷漠。
但在这之外,在人类虫母的人性里,他却有着自己独特的喜好。
他几乎不会主动接触虫族,也基本啊不会和它们说话。他要么在巢穴里躲避,要么只和埃德加多说话。
他频繁和那两个人类交流,在他们面前散发出高兴的味道,那种放松自然的情绪,是它们基本不能触碰到的另一面。
即便从来都没有过多情感,只感觉到虫母依稀的爱意的那些虫族……在经过时间的酝酿后,它们也如同埃德加多一般,一点、一点滋生了妒忌。
它们妒忌着人类能轻而易举让妈妈高兴,它们妒恨埃德加多能成为唯一的王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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