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雪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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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外城南。</p>

一名老人牵着一双五六岁的垂髫儿女探亲, 自山洞穿出后，呆愣地看着眼前的雪原。</p>

这地方是两州交界, 常有商人往来, 平素也算热闹。冬天虽然冷些，但很少下这样大雪。更何况进山洞之前，天气还算和暖, 出来却仿若进入另一重世界。</p>

那小女娃道：“哇，下雪啦。”</p>

天空晴媚, 四周被白雪映照得发亮，宛如一尘不染的琉璃世界。</p>

山上是雪，树上是雪。淡蓝穹天之下, 只有望不见尽头的雪白延绵起伏，粉晶般的雪花在阳光下闪烁微光。</p>

放眼望去, 城中道路早就被掩盖, 四周不见人声, 静谧得仿佛所有活物都被吞噬了，令人有些不安。</p>

老人见到远处有人影闪动, 忙领着孙儿们朝人多的地方疾行。</p>

那是一个十余人的押镖队伍, 他们牵着瘦马, 拉着车行进。像这样的队伍, 都有罗盘，马也识路, 只要跟着他们走，就算是在雪中, 也不会迷路。</p>

老人便跟在队伍的末尾。</p>

镖队有男有女, 服装各异。除了最前方的一名灰衣领头人持剑一丝不苟地前行, 其余人都在几乎都在四处张望, 显见是赶路几日，很是疲惫，长靴陷在雪中难行，加上从未见过这等奇景，走到这里，便想休息一下。</p>

领头人于是打起手势，令队伍慢行。</p>

“好漂亮啊。”有人用瞭望镜看。有人从怀里掏出布巾擦脸、喝水、搓手。</p>

老人的孙子和孙女也从未见过这样大雪，早已兴奋地跪在雪地里膝行两步，又抓两把雪，相互打起雪仗来，发出嬉笑。</p>

声音高了些，不知怎么引来了高空的秃鹰，朝他们俯冲。秃鹰横翅扫过来，女童吓得扑倒在雪地上。</p>

早有一剑将它挥开。</p>

秃鹰扑棱着翅膀飞去了，有两名白衣女修出现在雪地中。修士日日洗精伐髓，相貌仪态总是出众。她们两人生得相似，都年轻貌美，不免引得凡人观望。</p>

其中一个脸上带着支离病气，反倒衬得另一个如枝头杏花一般鲜妍。她的杏眼圆溜溜，可怜可爱，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琉璃花朵般的面容，朝队伍内的青年人，便有很多人顾不得说话，只盯着她看。</p>

这人正是陆呦，离了仙宗，她无需遮面。她旁边的自然是徐芊芊。徐芊芊头次离家远行，脸上都泛出一丝红晕：“我们是蓬莱仙宗的弟子。雪中有异，我们是来护送你们的。”</p>

“这样漂亮的雪景，真的有问题啊？”</p>

“最好不要久留，若是迷路，很可能被困在其中。”徐芊芊也不知道这片雪原会怎样发难，她猜测那些人是迷路后被冻死在了雪地里。</p>

她将女童扶起。女童爬起来时，从雪</p>

老人惊异道：“兔子？这样冷的天，埋在雪里，竟也能活。”</p>

陆呦惊愕地看着女童怀里的黑兔，它不仅活着，能在女童怀里拱动，还动动长耳，似在同她招呼。</p>

这兔子，她很熟悉。它很可能是谢妄真的其中一个分身。正想着，兔子跳到了她的怀里。</p>

陆呦抱着兔子，不敢轻举妄动，心跳砰砰。</p>

谢妄真一直引诱她过来，到底意欲何为？她也不能确定。她在心里叫“谢妄真”，他却不回答，装得好似普通的兔子一般。</p>

这边，徐芊芊已将自己芥子金珠内的法器罗盘和伞拿出来，分给众人。</p>

领头人上马之前，将他的剑拿出来给徐芊芊：“我早年做猎魔人，也曾经使剑。”</p>

青年们顿时热闹起来：“我们这队伍中也有不少人会使用法器……”</p>

“扑啦啦——”</p>

喧闹达到顶点的时候，树上的一只麻雀拍翅惊恐地飞过。</p>

领头人想劝阻大伙不要松懈，抓紧赶路，一声响亮的呼哨自他嘴里发出。</p>

惊变只在一瞬。</p>

说时迟那时快，从雪底之下毫无征兆地掀起一股巨浪，遮天蔽日，领头人的身影转瞬消失。</p>

哗啦一声。</p>

热腾腾的鲜血泼洒在雪地上，升腾起淡淡的热气。</p>

仿佛叫人攥住喉咙，在场的凡人和修士定格当场。</p>

半晌，一把沾血的剑从空中落下，“噗”地斜插在了雪地上。</p>

众人霎时爆发出惊</p>

叫，原本的队伍转瞬四散。</p>

那从地下凭空钻出的魔物，犹如四处拱起的白色沙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眼又吞噬了几名凡人。一旦咬住人，“山丘”便迅速缩回底下，地表平铺，骨骼破碎声和法器乱七八糟击的打声混在一处。</p>

“怪物闻声而动，不要发出声音！”</p>

陆呦在听到远方传来的云初的呵斥时，摔倒在了雪地里。</p>

所有人像被消音一般停止叫喊，定格在了原地，随即那雪下的攻击也安静了，好似在暗中观察。</p>

竟然是闻声而动！徐芊芊在一片寂静中暗自崩溃。</p>

她怎么没有想到这点，怪道出来雪原时，一点声音都没有。她实战经验不足，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令她浑身冒冷汗，又后悔没能阻拦。</p>

如今初次见血，刺激得她有些想呕吐。</p>

陆呦见黑兔跑走，忙去追。黑兔跑过之处，积雪迅速融化。转瞬之间露出冰面，幸存的人们便如同站在了磨好的镜面上，众人神色各异，缄口看着脚下。</p>

冰面下方，如厚重玻璃，浑浊不清，深不见底。</p>

忽然，那冰面之下有什么鲜红的东西隐隐流动。</p>

死去凡人的血迹，渐渐勾勒出那不知名之物的形态。那妖物如潜龙，在水下灵活游动。血色突然变得浓郁、清晰起来。</p>

它贴近了冰面。</p>

极慢地移动，似在嗅探活人气息。</p>

浓郁的血色，在一个年轻人脚下慢慢聚拢，混杂着脏器白骨，还有几缕衣物碎片，极为骇人。</p>

那站着的年轻人已是汗流浃背，泪涕交横，看着脚下微张大嘴，呼吸急促，只祈求不要被发现。</p>

“嚓……”</p>

冰面出现一道裂纹。</p>

他似已到了极限，双腿没了知觉，向后一退，一脚踩在冰化成的水上，扑通一屁股滑坐在地上，一声闷响。</p>

完了！</p>

冰面“咔嚓”一声绽裂开了。</p>

徐芊芊面前有个人影一跃而起，拔腿就跑，边跑边大声啼啸。</p>

“别跑，别喊，你跑不过他！”徐芊芊忙撑着一口气爬起来，想去救他，可定睛一看，却见那名年轻人明明手脚完好，魂不守舍地瘫坐在原处。</p>

再看远方，那边跑边啸叫的身影十分僵硬，发的也不似人声，赫然是个木头傀儡。</p>

她方才看出那是傀儡，雪丘已从冰缝中拔地而起，腾空千仞，张口便将其卷入腹中。</p>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三道金光射出，先后贯入雪丘上下三处，雪沫爆溅开来。那物停滞一下，似被钉住七寸的蛇，疯狂扭动起来。又是一道金光如流星，带着疾风破空而去，一剑穿心。</p>

“砰”地一声巨响，雪丘掀做两半。</p>

上面的余雪成块砸下来，软泥般在地上，下半截却仍然扭动，看起来元气大损，钻回地底。</p>

风停浪止，空气里那股威压卸了力。</p>

三道金光于空中归一，原是一柄木剑而已，飞回来挣然收入鞘中。</p>

陆呦惊而回头，随众人一起，看向木剑的主人。</p>

这少女身着大红色襦裙，裙摆在空中扬起，却像少年一样把袖口以绑带缠了。她饱满的双髻翘起，额心有一点圆圆的朱砂痣，仿若观音座下的童女像，面容骄丽，神色却矜冷，形成一种矛盾感。</p>

徐千屿左边站着云初，右边站着天山的女修涂僵。涂僵伸手收线，收回来的傀儡只剩碎片：“你又浪费我一个傀儡，用什么赔？”</p>

说话间，一只灰皮毛的小东西拱了拱徐千屿的裙摆，又灵活地爬上臂弯。</p>

兔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