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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屋顶,歪歪斜斜的房架,古朴老旧的门窗,透过窗子往里看,店内的客人倒是不少。
要说英国人酗酒厉害,那是全球皆知,都不用下酒菜,干喝也能坐一下午。喝到三更半夜时,烂醉撒酒疯,拎着酒瓶子冲出小酒馆,是大不列颠街头随处可见的风景。
可眼下还是大早上……
此前在车上,马林说去pub与接头人碰面,容修还表示质疑,早饭时间还没过,酒馆会开张么?
顾劲臣但笑不语,马林习以为常。
百闻不如一见。
容修一推门,被扑面而来的酒气熏到。
店内面积不小,桌椅复古摆设,酒馆里人声鼎沸,农夫和酒鬼们无所事事,点上两品脱啤酒,坐在酒桌前侃大山。
这里龙蛇混杂,酒鬼们推杯换盏,喝着大杯鲜啤,吃着炸鱼薯条,也有热菜供应。
两人没带小韩进来,容修一人戴了隐形摄像机,容修皱了皱眉,转头看向顾劲臣,伸手将他连帽衫的帽子往下拽,又摘了墨镜给他戴。
容修环顾一圈,余光中没有监控探头,他让顾劲臣在原地等候,他去找那位“碰头人”,顾劲臣站在门口不远,实则帮忙放风。
容修绕过喧闹酒桌,往酒馆深处走,在里侧的吧柜前,问一位上了岁数的老酒保“打扰,老杰克在么?”
老酒保打量了下这位亚裔年轻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居然有黄皮肤敢来乡下小酒馆?
种族问题在这里是不可忽视的存在,这在傲慢的英国可是重头戏,这里曾发生过多次对华人的袭击事件。
只不过是这两年国家崛起,情况才改善了很多,十五年前哈特菲尔德事件在留学生中引起轰动,多年前还有个港岛留学生被打爆鼻子只要回港岛去。
顾劲臣给他讲留学经历时,容修还有些后怕。他总是想,如果他们小时候就在一起,他会不会陪顾劲臣一起来英国留学?
两人也是怕惹事才把摄像小韩留在了酒馆外面,一来亚裔在乡下本身就有种族问题,二来摄像机也不能进来,怕酒馆里的醉鬼产生抵触心理,二来要保护马林和老杰克的**。
老酒保深深看了这个亚裔男人一眼,从容修的脸上收回视线,继续擦拭手中的玻璃杯。
就在容修以为老酒保不会回答的时候,老酒保朝远处靠墙的桌位撇了撇头,如果不是容修一直注视着他,也许会错过他的这个暗示。
酒馆深处靠墙的位置,偏僻而又幽暗,离门窗很远,背着日光,附近没什么人。容修望了那边一眼,对老酒保到了一声谢,往对方示意的地方走。
离酒桌近了,看到一个戴着土黄色鸭嘴帽的买醉大伯,衬衫显旧,胡子拉碴,糙汉打扮,抬眼望来时,眼神迷蒙,显然已经喝了不少。
典型的英国酒馆里的醉鬼模样,一脸的沧桑与油腻,有着英国老头独特的秃顶,让人联想到他波澜壮阔的前半生,以及郁郁不得志的后半生,仿佛正在酒桌前缅怀他的过去。
容修在他对面坐下“老杰克?我是马林的朋友。”
老杰克抬眼望望他,继续品味手中啤酒。
没有多余的寒暄,过了半晌,老杰克将车钥匙放在桌上,往前推过去。
容修拿过车钥匙,打量老杰克的落魄衣着,不到六十岁,脸型和马林很像,高颧骨,一双眼睛大却浑浊,额头上有一块疤瘌。
容修多问了一句“你不打听一下他过得怎么样?”
老杰克把眼眯成一道细缝,嘴角掠过一丝嘲笑“不是在伦敦当上大记者了吗,肯定比我过得好。”
容修沉默了下来。
眼前这个落魄中年男人,就是马林的亲生父亲,年轻时是一个烂酒鬼。他曾经是一名社会新闻记者,因为酗酒被公司开除了,还殴打了一位名人,被吊销了记者资格。
被开除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没有找到工作,马林母亲一人承担家庭。被加入行业黑名单的人很难再圈子里混下去,他不得不带着家人回到乡下,职业生涯的崩塌让他一蹶不振。后来,他沉默地离开了家,与马林的母亲离了婚。
马林说,他永远都会记得父亲带他去参观新闻博物馆的那天下午。你知道的,英国缺什么都不缺博物馆,那是马林第一次去首都大伦。在马林的童年印象里,老杰克意气风发,挎着他的记者相机,衬衫口袋里还别着一支漏水的钢笔,他在博物馆里神采飞扬,他说,要把所有隐藏在地下城的黑暗曝光于世。
母亲再婚之后,马林和他的继父关系很好,与老杰克碰面的次数越来越少。从每年的三五次,变成了每年一次。去年马林找到了《epire》的实习记者工作,老杰克就没再主动见过马林,见过一次还是自己在外面惹了事——
去年老杰克在酒馆外面和人起了冲突,被抓到了拘留所里,孤独无依没人搭理,马林从伦敦赶来约维尔,把人接了出来,和老杰克发生了激烈的争吵。马林发着火,老杰克还在问他要钱买酒。
昨晚,容修和顾劲臣计划路线,听说接下来他们要往南边小镇进发,马林就想到了这个酗酒的老醉鬼,其他的同学朋友没有住在这边的。
马林对两人讲了讲老杰克的事,结果讲到一半,马林摇头把自己否定了,他表示不建议两人来找这个不着调的老酒鬼,免得到时候耽误了逃亡大事。
事实就是如此,他们还没到真正走投无路的地步,即使打算投奔亲友,也要找更靠谱的人才是。
但是,听马林说完,容修和顾劲臣相视而笑,还是决定到约维尔来见一见老杰克。
在容修和顾劲臣看来,老杰克动不动就搞事情,惹儿子生气,只不过是想博得儿子的关注吧。
怕自己在重要的人心里留下的痕迹太浅,怕对方再也记不得那些重要的回忆了。
老杰克并没有多问,容修却兀自开口了,对老杰克聊了两分钟,讲了讲马林这次出国的情况,在威尼斯电影节的表现,还聊了马林的日常生活和工作状态。
尽管老杰克光顾着喝酒,脸上一副“你唠叨什么我不知道反正我没听”的无所谓表情,容修还是慢条斯理地认真讲述着。
时而有经过的酒鬼老伙计,举着酒杯打着晃,来到桌边笑嘻嘻,不怀好意地盯着他们“嘿!老杰克!从哪儿找的黄皮佬?这次打算从老外手里骗走多少钱?哈哈哈……”
容修瞟了一眼起哄的人群。
老杰克也不恼,与酒馆里的酒鬼流氓们一起大笑。
听老酒鬼们的调侃,老杰克好像整天都在做坑蒙拐骗的活儿,他是这个镇上有名的“老油条”,快刀切豆腐——两面光。
“你不是急着赶路么?”老杰克像是不耐烦,漫不经心地咕哝一句,“这边九点半的时候,往东南走的公路上,会有警车巡逻。”
“是的,我得走了。”容修看了一眼时间,“不过,还有最后几句没说。这次出国公干回来,马林一定会成为正式记者,他很努力,希望自己能成为‘光明发声者’,他说,这是他父亲曾经的理想,他一定会加把劲。”
逃亡时间仓促,容修也没聊特别的话题,只是将马林给他讲的往事都跟老杰克复述了一遍,然后拿起桌上车钥匙,就准备打招呼离开。
就在这时,老杰克抬起手,按住他的手背“等等,你拿错啦,还有这一把。”
老杰克的手心里还攥着一把车钥匙。
容修怔了怔,老杰克抬起眼睛往上看,眼光雾蒙蒙,乌突突的,藏着让人看不透的神秘感。
如果容修刚才不对老杰克聊那么多,不知老杰克会不会将第二把车钥匙拿出来。
就在容修和老杰克低声交谈的时候,远处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顾劲臣在酒馆门口等了十来分钟,他觉得不太舒服,额头冒着汗,浑身却发冷,两腿虚浮,靠着桌沿站一会儿,又不敢离酒馆木门太远。
身后不远是一条幽暗窄廊,里面是卫生间和仓库,这个位置能看到酒馆门外,也能避开店内大部分酒客的目光。
每当外面有人经过门口,他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没见有危险,便又慵懒斜靠在桌边,软歪着,连帽衫勾出腰线,长腿裹在仔裤里,他却不察觉,只盘算接下来的路线要怎么走。
时而察觉到远处有打量的视线,他装作漫不经心,调整表情让自己看上去自然而然,就像小镇地道的良家小伙。
门外又有身影闪过,顾劲臣扭头张望,说时迟那时快,忽然身后酒桌边,伸来一只胳膊揽住他的腰。
顾劲臣虚脱无力,身上正难受,第一反应是容修回来了。
可下一秒,那咸猪手扣住他皮肉儿。他浑身一凛,身体记忆提醒他,这不是容修。
而那双手更紧地抱住他,直接箍紧他腰身,将他往后拖!
随即就有另一只汗湿粗糙的手掌大力地捂住他的嘴,来不及挣脱,察觉对方竟然有三个人!
身后捂着他嘴的男人沙哑着嗓子说“ehaveadrk”
顾劲臣被拖到厕所窄道儿里,咬死嘴唇,没发出声儿,潜意识里,逃亡期间不能引人注目,他拼尽全力挣扎,狠命抬腿踢倒迎面的一个,可又被旁边人勒住腰,手就伸进了衣服里,捂着他胸口作乱。
“可真带劲儿!看他的屁股。”
侧边搂着他腰的小流氓抵着他,手往顾劲臣的裤腰里伸。顾劲臣泛起一阵恶心感,死命挣扎间,在连帽衫兜里摸到那把瑞士军刀,那是容修一定让他随身携带防身的。
“卧槽!他有家伙!摁住他……啊……”
嘈杂声就是这时传出去的。
容修听到声音,瞳孔猛一缩,见远处窄道人影鼎沸,模糊的视线看不清,容修起身朝那边奔去。
厕所窄道里,顾劲臣像疯了一样,被后边人辖制捂嘴时,他一个前踢,将前方流氓踢远,他惯性往后,后边流氓撞在墙上闷哼一声。
紧跟着,顾劲臣回身侧踢,一脚扫在乱摸的流氓脸上,流氓靠在墙上,顾劲臣举起掰出利刃瑞士军刀,红着眼朝他挥了出去!
一刀扎在了流氓的脖颈边!
关键时刻,回归了理智,顾劲臣扎歪了一点,只差一点点,咸猪手吓得嚎叫一声,脖子几乎有血丝出来。
三个流氓都饮了酒,顾劲臣则发烧难受,打斗中都有点虚弱歪倒。顾劲臣反击太快,这伙流氓措手不及,这时才回过神,大骂着下流的话,开始合力桎梏他。
殴斗中,顾劲臣大腿挨了拳脚,腰眼下边前后要害被抓了两把,裤子眼看就要不保!
“容哥……容哥——”
容修跑到半路,敏锐的耳朵听到唤声。
看到眼前场景,容修青筋暴起,目眦欲裂,随后窄道里就响起了哀嚎和惨叫声。
这大概是三个流氓最倒霉的一天,他们以为,会被这个血红眼睛的亚裔大高个给杀掉。
顾劲臣跌倒在地,捂着嘴呕了一会,只觉浑身脏污无比,他额头滚烫,浑身剧烈地颤抖,眸子被汗水遮住,眼前模模糊糊,看见容修按着一个人狠揍。
错觉间仿佛看到一只脱笼的凶兽,容修红着眼发了狠,摁着一个被揍得面目全非的咸猪手流氓,似要撕开他的肚子掏出五脏六腑,而另外两个已经躺在地上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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