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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官制完整,想要进行全面的改革并非朝夕之功,而且在没有切实需求的情况下,也实在没有必要过度残害原本就已经存在且尚能运行的系统。
无论枢密院,还是新设的勾院,李潼主要的意图还不是设立新的机构,而是给朝廷灌输一种理念,那就是遇事置院、连署办公,绕开原本程事繁琐的刻碎治事,削减行政的成本,提高办事的效率。
至于院这种新的行政单位究竟要设置多少,不必刻意的去追求,遇事则置,大臣领衔,事了则罢,悉归本署。只有遇到了频繁产生的相同事务需要反复设院,才最终考虑作为常设的机构保留下来。
眼下中枢制度还需要进行调整,所以院的设置与罢除以及相关事员的任命,自然掌握在李潼这个圣人手中。未来中枢调整稳定下来,可以渐渐的分拨给政事堂。
早朝结束之后,圣驾回返内朝,并在内朝延英殿召见诸宰相并台省官长们,继续商讨事务。
这种情形,又可以引申出一个中晚唐比较重要的决策制度,那就是延英奏对。
中晚唐时期,地方藩镇割据,中央权力衰弱,皇帝又常受太监挟持,政事堂作为国家政令最高决策机构早已经名存实亡。皇帝便常在延英殿召见宰相并大臣,商讨并决策国务政令。
其实这种形式早已存在,早在高宗时期开始,便常常在延英殿召见宰相议事。废王立武过程中,褚遂良激烈反对废后而触怒武则天,暴喝“何不扑杀此獠”,就发生在这一场景中。
皇帝之所以不在外朝召见臣员、或是参与政事堂会议,要么是威望不足,对朝政情况失于完全的把控,要么是要做的事情不符合朝论舆情,自然不会去外朝堂与政事堂这些朝臣们的主场。
李潼的情况自不属于这两种,他是权威太足,所以懒于追求形式,延英殿地处内朝,讲完事情抬腿就能回家,去了政事堂还有各种繁琐规定。不在自己主场,终究不够舒服随意。
当然想摆这种谱,也要臣下们给面子。像是去年拜相不久的张仁愿,李潼备好餐食都请不来。不过现在张仁愿就乖巧多了,到现在看见烤肉还犯恶心。
不说延英殿的奏对情形,外朝群臣在散朝之后,仍然没有从设立勾院的震撼中摆脱出来。特别那些相关诸司官员们,他们的衙堂都已经被封锁,已经是无处可去,算是提前放了年假。
但早放假却谈不上多高兴,朝廷突然来上这么一手,搞得他们措手不及,许多事务收尾还没有完成。
特别一些本就不甚干净的官员们,这会儿更是忧心忡忡,担心被查出来问题所在,又搞不清楚朝廷此番勾检追惩力度的大小,心内自是愁肠百结、五味杂陈。
作为光禄少卿的李隆基,这会儿也是不免忧虑。光禄寺虽然不属于纯正的财司,但这届世博会负责筹办食园,也是涉事颇深。而且光禄寺本司日常职事所涉物料出入便数量可观,同样也属于今次勾检的范围中。
李隆基新任官长,加上心中颇具危机感,倒没有借着今次职务之便大肆营张私利。但为了讨好姑母太平公主,也进行了一点违规的操作,下员王仁皎借着这股东风,也抽取了几千缗资货。
这些问题总得来说不算太大,如此大宗的钱事出入,经受者可以说都是两手沾油。
跟其他人相比,李隆基甚至可以说是清白,单他自己所知同为长官的曹国公李备便从良酝署捣腾出近千瓮的酒水、着家奴当园售卖,在折耗一项中增添了上万缗的数额。至于更多别项,则就不可尽知了。
跟一些贪鄙成性的臣员相比,李隆基志向更加雄大,是不愿因为区区钱财事项玷污自身。但他在此浊世,终究也难保绝对的清白,所以退朝之后也是怅然不已。
他绕行过龙尾道之后,正打算径直出宫,吩咐家奴去通知太平公主和王仁皎等人收拾好收尾,可是刚刚走出宫门,便见到一直待他比较冷淡的曹国公正站在宫门一侧含笑对他招手。
“临淄王入廨以来,诸员俱忙于职务,少有闲暇联谊通好。总算君恩眷顾,稍移事务于别司,使我在事诸员能够脱身冗务。王此日若无别事,不妨移步助阵老夫,并在司诸同僚们游园集会。”
曹国公望着临淄王笑语说道,抬手做出邀请。
李隆基转眼见到在场不独曹国公一人,还有好几名在司品官都站在曹国公身后,心中便有了然,这是打算相约同僚、统一口径。他自己也正受此类困扰,于是便也颔首笑道“固所愿,不敢请耳。”
临淄王答应赴宴之后,一行人却也没有就此离开宫门前,因为还有另一个重要人物、同为光禄少卿的徐俊臣没有到来。
但他们一行人又等了大半个时辰,却迟迟未见徐俊臣的身影,就连其他几处宫门处留守官员也来告不见。曹国公便渐渐不耐烦,冷哼道“徐某性不合众,无谓为此一员,耽误我等诸众聚会消遣。”
说罢,他便率先登车,不再等候。而李隆基对徐俊臣印象还不差,想了想之后上前问明聚会的地点,又吩咐自家仆员继续留此等候,然后才上马并诸同僚离开。
然而这一行人却并不知,他们久候不出的徐俊臣眼下正徘徊在中书省官署外,不断的向内张望,一直见到中书舍人李峤从衙堂行出,才匆匆上前并从身上抽出一份奏书并说道“李学士是否要去集英馆当直?某自录时务几则,恳请李学士能代劳献上以待御览。”
徐俊臣作为四品的光禄少卿,是有奏告言事的权利,但所章奏需要先经中书预参。眼下李峤身在官署外,自然不能途受奏状,见状也不去接,正待转身归署,却又被徐俊臣拉住。
“此中言事颇切时疾,不敢从缓,否则便沿匦路递献了。”
徐俊臣脸上仍是和气笑容,但李峤却听出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看了徐俊臣一眼后,心中没来由生出一股寒意,思忖片刻后才抬手接过徐俊臣递来的文书,并低声道“道左受言,不可称奏。至于圣人览或不览,某亦不敢擅作进言。”
“明白,明白!有劳李学士了!”
徐俊臣见李峤接过文书,脸上笑容更浓郁,再对李峤致礼道谢,然后才转身离开。只是那轻快的步履,张开的臂膀,怎么看都有一种恶狼瞄准目标、将要出猎的既视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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