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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汉子道:“你们这些长着狗骨头,一身匪气的下三滥,又做了什么?一年到头,才纳了几文钱的税,嘴里还不干不净,诽谤官员,说什么雁过拨毛,兽走留皮。哼,既然你们对帝国没有任何贡献,凭什么要求帝国给你们做这做那呢?岂不是无赖,流氓作派么?”一汉子瞪眼喝道:“你们买是不买?都什么时候了,还抠抠索索,舍不得把钱掏出来?钱是王八蛋,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命没了,要钱有屁用?钱没了,人活下来了,还愁没地方赚钱?”
众百姓跺脚叫道:“这金子也似的价钱,能买起多少东西?能吃多少天啊?”一汉子干笑道:“各位父老乡亲,这时候能买到东西已经祖上积德,还敢指望跟以前一样的价钱?”另一汉子冷笑道:“东西金贵,就不会省着点吃?还想着敞开肚皮海吃海喝?今朝有酒今朝醉的臭毛病,就不能改一改?你们有金山银山么?如果有的话,权当我放臭狗屁。”一汉子道:“如今天气寒冷,多煮一点东西,十天半月也馊不了。比如你们烧一大锅滚水,打一个鸡蛋下去,少说能装几十碗。一顿吃一碗,岂非可以吃好些天?有比这更划算的么?”
另一汉子道:“大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沾亲带故的街坊邻居,我们敢害你们么?以后还要不要跟各位见面了?我们都希冀大家能毫发无损的度过这场劫难。但是不买东西,肚里没有一点油水,靠硬扛是万万不能的啊。”众汉子七嘴八舌,一会儿强硬蛮横,一会儿客气柔软,就是想掏出百姓们口袋里,所剩无几的钱。一汉子道:“手上没现钱也不打紧,祖上留下的东西也做算。有’诚信当铺行‘的雷掌柜替大家做证见,还有甚么不放心的?”
众所周知,这雷掌柜绰号“剥皮抽筋”,低价买入,高价卖出,两头吃,极是狠毒。可是命悬一线,有甚么办法?只好十个鸡蛋当一个鸡蛋卖了,唐代的“十二生肖俑”,宋朝建窑的碗盏,价值不菲的古物,此时至多能换一袋糙米,或者一篮鸡蛋,几斤品相不好的猪肉。得了大便宜的雷掌柜却摆出一副家底赔光,痛不欲生的样子,每收一样珍品,便跺脚叹息,道:“我今天脑子进水,心血来潮做大善事了,回去不知怎么向老婆交代了。”不出一个时辰,十余车货物卖得精光。
众汉子兴高采烈,推着空车,穿过一条大街,几处巷子,来到一处大宅。大宅四周,皆有人守卫。雷掌柜叩门,一人出来,把他们迎了进去,众汉子把车停在里面空地。秦,任二人早跃到了屋顶。只见大厅点着数十根蜡烛,亮如白昼。中间摆着一张长桌,十余名男女坐在长桌两边,核算进出账目,算盘打得噼噼啪啪,如油锅炒黄豆一样。若有疑惑不明之处,提笔蘸朱砂圈起,交给坐在下首二人复核。那二人显是查账行家,三下两下工夫,查清原因。
长桌上首,坐着一个头戴暖帽,身着棉袍男子,他一只脚踩在凳子上,露出表面粗糙的牛皮靴子,坐相甚是不雅。他喝茶吃瓜子,盯着众人干活。秦啸风心念一动,暗自寻思:“莫非这人是瓜?”转头往任惊蛰望去,任惊蛰摇头道:“这人不像。”秦啸风仔细观察,见得这男子神情轻佻,举手投足之间,散发出市侩气息,绝对没有干大事之人镇定沉着,稳重成熟的风度。大厅四个角落,坐着八名佩刀壮汉,目光如炬,神色警惕,监视着屋里每一个人。气质与上首那人截然不同。
秦啸风心道:“这八人地位比那人高多了。”雷掌柜及众汉子进入厅内,先去和八名佩刀壮汉打招呼,印证了秦啸风的推测。八壮汉只微微点头。雷掌柜走到桌边,叫一声里正。原来这人是这片街坊里正,别无他长,只是讲究义气,挥金如土,闲汉无赖皆称他大哥,听他使唤调动。秦啸风看得暗自心惊:“这分工明确,做事有条有理,幕后主使者的神通,着实好生厉害。”里正拱手笑道:“大伙儿辛苦了,交割了钱财账目,早些回家歇息。”
雷掌柜交出晚上所得,一项一项的告知,一文钱也不敢截留,完全不符合他贪婪自私的性格。几名男女登记造册,一项一项的审查,异常严格。雷掌柜上了岁数,又忙活了大半个晚上,头晕脑胀,难免有疏忽脱节的时候,这些男女登时翻脸不认人,严加追问,咄咄逼人,宛若老子骂儿子。众汉子皆替雷掌柜作证。整弄了一个多时辰,才确认无误,雷掌柜写上自己名字,按下指印,已是面色苍白,大汗淋漓。里正又道大伙儿辛苦了,眼睛却投向那八名汉子。其中一汉子伸出一根手指头。
账房先生取出一百两银子,登记入账之后,才交到那里正手里。那里正清点数目,并无差错,按人头分发,雷掌柜、众汉子每人都分了三五两银子。厨房搬来吃的东西,每人领到一壶酒,一块煮熟的猪肉,半爿鲜鱼,几样菜疏,几斤米面,足够他们家人吃几天了。男女又记在账上。众人欢天喜地,高高兴兴的走了。八名汉子把晚上的所得,以及造好的账本装入木箱,钉上五寸长的大钉子,四面贴上五指宽的封条,八人在封条上皆签名画押。杂役把木箱搬到随时待命的马车上。
四名汉子留在宅子里,四名汉子押车。车顶插着一面杏黄三角旗,旗上画着一只白手套,秦,任二人跟在车后。这四人本事一般,发现不了有人追踪,大胆驱车前行。路上关卡见了车上的杏黄旗,亦不拦截盘问,举手放行。马车径往东门驰去,看样子要出城。守门士兵只认车顶旗帜,当下搬开障碍,放他们出城。秦啸风情不自禁的大吃一惊:“怪不得配合得天衣无缝,如臂使指,局面控制得心应手。原来后面是官府之人,罔顾百姓死活,中饱私囊,实在该死。”
他又想:“只有级别极高的官员,方可做到上下听他调遣,不出妣漏。徽州知府宝鼎坐视不理,莫非是他在幕后操控?可是宝鼎上任不久,在徽州毫无根基,哪能指挥得动成千上万的人替他出力?除非是经营徽州数十年的强势人物,才能如迎刃破竹,畅行无阻。这人究竟是谁?”千头万绪,乱成一团,好在跟住马车这条线,纵使隐藏得再深的老狐狸,假以时日,也得被他们亲手揪岀来。二人从防守薄弱的地方,越城而出,大步流星,追上那辆缓缓前行的马车。
出了城外,又是另一个世界。满载着各种物品的车辆络绎不绝,每辆车都插着画了白手套的杏黄旗。这些在路上奔驰的车辆,是一座座流动的金山银山。秦啸风只觉得热血沸腾,全身似着了火一样,这些东西若是分发给城里百姓,得救活多少人啊?那些印着官府标识的物品,本是各地官府无偿捐献的,理应免费派送给城里百姓,怎能拿出来卖钱呢?某些人的心肠是不是让狗吃了?若非丧心病狂,怎能把它当门生意来做,正是有钱者生,无钱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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