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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鼎牵起阿宝的手,笑吟吟道:“阿宝,你爸爸晚上教你媳妇吟什么诗,唱什么曲啊?”阿宝摇摇头道:“爸爸声音很轻,我听不太清楚,我只知道爸爸要求很严厉,谁要是不中他的意,就用手扼她的喉咙……”他忽然躺在地上,四肢乱动,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官人,你饶了我的性命吧,我……不……行了……要死了……要死了……”众人听得面红耳赤。
阿宝道:“她们不停的求饶,可是我为什么不会感到生气呢?还盼着她们一直叫下去,因为她们每叫一下,我就像被猫爪子在心肝上抓挠了一下,痒痒的,热热的,全身汗毛孔张开,舒服得很。”口水又禁不住流下。宝鼎忍着笑,道:“你爸爸真的这么凶?我不相信。”阿宝道:“我真的没骗你,只要爸爸晚上喝了虎鞭,海狗肾汤,脾气便暴躁得很,我几个老婆又要哭哭啼啼了。”
宝鼎“嘿”的一声,笑道:“今天你做新郎,你爸爸早上是不是喝了几大碗虎鞭,海狗肾汤么?”阿宝瞪着眼睛,奇道:“你怎么知道的?他说我这个媳妇是山里姑娘,刁蛮任性,不喝几大碗汤真说服不了她。”宝鼎冷笑几声,走到长者面前,道:“老丈,你尽管放心,有我宝某人在此,保证给你女儿一桩圆满如意的婚事。施州第一美女,决不会嫁给乱七八糟的人。”长者神色惨然,一言不发。
宝鼎自讨无趣,干笑几声,别过脸去,向一唇若涂朱,睛如点漆,眉目如画,穿一领鹅黄色衣衫,二十出头的年青男子招了招手,笑道:“小唐,你愣着做甚?故地重游,还不向大家打个招呼?”小唐低声应道:“是。”掀开一顶软轿的布帘,扶出一个女子来。只见这女子鹅蛋脸,柳叶眉,眼波流转,风情万种,妖娆轻狂,一看就不是端庄的人物。她小腹微隆,显然有孕在身。
她伸出戴着金镯子,涂抹猩红指甲油的左手,搭在小唐的手腕上,小唐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仿佛与他接触的不是纤纤玉手,而是一根烧红的铁棍。女人哼了一声,长长的指甲一掐他的手背。小唐定了定神,搀扶着她,慢慢走了出来。女人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吃吃地笑着,声音带着某种邪恶的魔力,震得众人心神荡漾。小唐梗着脖子,步伐僵硬,别扭至极,好像脖子上架了把快刀,逼着他不得不做违背良心的事。
众人心下一片冰冷:“小唐啊小唐,你不娶小颜也就罢了,何必领着别的女人,来刺激伤害小颜呢?”见过世面的蓝衫人庄孔知道这女人的来历,登时吃了一惊,自言自语道:“这不是宝鼎年初娶的妻子吗?怎么和小唐搞在一起了?”他说得极轻极轻,没有另外的人听见。又见宝鼎神色自若,好像从来就不识这女人一样,不由得暗自疑惑。隐约觉得似有什么惊天阴谋,可是凭他的阅历境界,又无法看透识破。
长者凝视着小唐,神情无比复杂,好像是寄予厚望的后辈忽然堕落成人人喊打的人渣败类,长长叹了口气,道:“恭喜你。”小唐不敢看他,急忙低下头去,小牛皮靴子上忽然有了一点点水痕,宛若绣了一朵朵精致的小花,原来是泪水落了下来。女人抬起右手,一指面带笑容的宝鼎,大笑道:“我本来是宝大人的老婆。”左手又在小唐手背上掐了一下,嗔道:“不是你这个小贼撩拨得我颠三倒四,我怎能让宝大人给休了呢?”宝鼎笑着纠正道:“我们是和平分手,好说好散。”
女人冲着宋庆翻了个白眼,冷冷说道:“你好端端跑到后花园假山去做甚?莫非你算准了我和小唐在那里幽会?就算给你撞见了,你大可装做什么也没看见,好好的闹起来做甚?”宋庆涨红了脸,道:“是你倒打一耙,非要诬陷我非礼你,我为了自保,才出此下策。”女人眼光从他脸上扫过,媚态十足,叹息道:“亏你是风月老手,居然不懂女人心,我说你非礼我,难道你就不会假戏真做么?送到嘴边的肥肉都不吃,我都替你感到可惜。”
宋庆一怔,懊恼之意,溢于脸上。众人见这女人不知羞耻,更加痛心疾首,暗骂小唐有眼无珠。女人看出众人的心思,撇了撇嘴道:“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我和宝大人都是很想得开的人,人生在世,本来就是随心所至,何必要在乎这个那个,委曲了自己呢?”宝鼎点点头,笑道:“我非常赞同你说的话。”女人直勾勾的盯着他,眼睛一闪一闪,道:“所以你不恨我?”宝鼎道:“既然我已经不具备让你动心的激情,你为什么不能离开?”
忽然之间,听得朱师爷大喝道:“好家伙,你当真阴魂不散,居然找到这里来了!”劈手一掌,将一人推倒在地。那人偏偏是个驼子,骨碌碌的旋转不停,一时半会无法站起。他双手紧紧抱住一只招文袋,哪怕转得头晕眼花,也不肯松开。宝鼎冷笑道:“这个姓骆的,又来向我收税了。实在找不到比他更不识相的人了。”此时地上的骆税吏已经静止不动,慢慢挣扎起来,大声说道:“大人你做了交易,获得了利益,便得依法纳税。”宝鼎盯着他,不紧不慢问道:“我该交多少税呢?”
骆税吏从招文袋中抽出一份文书,道:“合计是三千二百二十七两三钱银子。”宝鼎笑道:“很好,倘若我交了这笔钱之后,你会将它们送到什么地方,作何用途呢?”骆税吏道:“当然是上交国库。治理河道,救济穷人,边疆吃紧,哪个地方不是急需银子的?”宝鼎道:“可是我只看到年年洪水泛滥,灾民颠沛流离,穷人衣不遮体,食不果腹。边疆将士一年半载领不到军饷,人心惶惶,士气低落。”
骆税吏沉默着,神情苦涩。宝鼎道:“钱呢?都进了达官权贵的腰包。他们可以把自己的房子装饰得富丽堂皇,可以为了一个女人一掷千金,可以摆一桌抵得上普通百姓几年收入的宴席,但绝不会给一个冻的瑟瑟发抖的乞丐添置一件衣裳,更不会给饿得只剩下一口气的人送来一个救命的馒头。我可以肯定,这三千二百二十七两若是落入他们手上,要么成为他们手上的一杯美酒,要么成为一朵博得佳人欢笑的鲜花,没有一个子儿是用于替朝廷分忧解难的。”
朱师爷一拍骆税吏的肩膀,道:“你也应该知道,朝廷对下层官员异常刻薄,往往是既要马儿跑得快,又不让马儿吃饱饭,就凭宝大人那点微薄的俸禄,莫说养活一大家子人,光是他一个人的开销都捉襟见肘……”宋庆心道:“这个姓宝的狗官,穿的是京城名师缝制的衣服,吃的是五洲四海运来的山珍海味,就连擦屁股的都是使最好的宣纸,便是金山银山,也经不住他的挥霍。”朱师爷接着说道:“宝大人日子过得艰难,可是他有向百姓伸手要钱么?”
宋庆心想:“老百姓穷得叮当响,正所谓拿刀放血装不满一调羹。全县的地主富户才是他觑觎的对象。经过他一年多的薅羊毛,无不身价大跌,元气大伤。家大业大的尚能再支撑些时日,那些家道小康的,一来二去,又由富返贫。现在百业凋敞,街市冷清,皆是拜他所赐。”朱师爷继续说道:“宝大人的每一桩交易买卖,哪个给的不是友情价?有些甚至还是赔本赚吆喝。我既然向你毫无保留交了宝大人的底,你要是再不识相,苦苦相逼的话,你就是冷血无情,不通人情的乌龟王八蛋。”
他忽然握紧拳头,骨头格格作响,挺起胸膛,咬牙切齿道:“你死后会下十八层地狱,受到最残酷的折磨。你的儿孙不是做龟公,就是头戴绿帽,人前人后抬不起头来,你的女性后代不是做最低贱的奴婢,便是在烟花中挣扎,到老也赎不了身。哼哼,你好自为之。”一番话说得极其恶毒。宋庆暗道:“姓宝的以合伙做生意为借口,将手伸入每个行业,每个商铺。其实他并不出一文本钱,却要五五对分收益。世上还有比他更厚颜无耻的人么?”
骆税吏见朱师爷神态凶恶,心里害怕,往后退了几步,道:“我没有冒犯宝大人的意思,只不过这笔钱数目太大,我没有办法摆平啊。”朱师爷听他口气软化,冷峻的脸色缓和下来,笑道:“难道你就不会动脑子吗?”骆税吏道:“卑职愚笨,请师爷明示。”朱师爷道:“比如你接到某人在饭店用餐,吃出死老鼠,或者是新鞋子穿了一天,就烂掉的举报,你是不是要采取措施,把这些店铺罚三五百两银子?”骆税吏道:“他们都是宝大人的合作伙伴,我动他们合适吗?”宝鼎脸色突变,厉声说道:“不是我与他们有生意关系,就等同他们有免死金牌。不良商贩,就要罚得倾家荡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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