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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id="tet_c">罢罢罢,且不去想它!鄂鲲甩甩头,冷风透过单衣,手脸开始还如针刺一般地疼痛,慢慢地却开始变得僵硬,失去了知觉。他心内突然涌上些异样的恍惚,直想就势在这沼泽地里好好睡上一大觉。大约人死之前,都是想睡觉的吧-------
他实在走不动了,迷迷蒙蒙中,倒伏在了泥地里,什么也不知道了。
铜绿山谷内,经历了一场浴血奋战的随军正在收拾打扫战场,突然获知鄂侯驭方的主力大军已到了铜绿关之外,顿时方寸大乱。慌乱的随军将士在各处壁垒间开始了纷乱庞大的流动,相互混编而重新划分防守壁垒,一时人喊马嘶冲突不断,关内关外乱得不亦乐乎。
军令司马匆匆传令:「放弃所有壁垒防守,趁敌立足未稳之机,迅速集结做大规模反击。」
还没等随军各部从壁垒里钻出来,鄂军的攻势便如春日惊雷般骤然炸开!
一支两万人的铁骑从铜绿山谷斜刺里杀出,将随军截成两断。随军只能在稍显狭仄的谷底与鄂军展开生死搏杀。
论及战力,随军比之鄂军远不如也。盖因鄂国自被楚王熊渠险些灭国而被迫迁徙之后,鄂驭方这些年的确是励精图治,特别在治军方面,那是下了大功夫的。且鄂国与楚国,与夷族部落连年交战,军队的战力在一场场实战中得到了切实的提升。
反观随国则不然,数年来以江汉大佬自居,承平日久,军士惰怠。自打得了铜绿山这么一座金山,举国上下更是奢靡成风,不思进取。之所以十二万兵力包围鄂骏三万多人,竟然能相持旬月之久,可见一斑。
如今,两军兵力相若之下,战力强弱对比更是一目了然。
何况,在如此地形之下,随军的骑兵丧失了原有的剽悍与灵动,重甲步兵也丧失了熟悉的阵战部伍,两相陌生,行动大为迟缓,根本不知该如何作战。而褐茫茫一片的鄂驭方大军已展开成巨大的扇形从四面山头逼了过来。
鄂军的战法实在而简单:两翼铁骑包抄,中央重甲步军在漫天箭雨之后强力冲杀。如此不到两个时辰,随军全线溃退。四面合围,随侯欲从西面突围归国,被两翼的鄂军铁骑截杀,随侯当场中箭身死。
倒是随世子,在四面合围之势尚未归拢之际,从防守薄弱的北面突围而去,不知去向。
随国的主力精锐部队,自此尸横遍野,从此再无力与鄂国争夺铜绿山了。
连番大战后的铜绿山,几乎已是一座寸草不生的荒山了。四处弥漫着血腥气与草木尸首混杂的难闻烧焦味。四名士兵抬着一副担架毕恭毕敬地放到了鄂驭方面前,那上面是一具支离破碎的淋漓尸首。
鄂驭方只一眼窥见了那具染血的黄铜铠甲便几乎要昏死过去,他一意扑到担架上号啕大哭:「骏弟呀,是兄长来晚了呀!你这般弃国而去,九泉之下,叫寡人如何向先父母交代呀--------」
他忽地一把揪过太史官怒喝道:「不是你占卜得大雨将至,随军的总攻必不成吗?怎么那么多火箭还是射上了山?是你——,是你害死寡人的亲弟,你给寡人偿命来!」
「嚓啷——」一声响,太史官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倒在了鄂驭方的剑下。
「对了,鲲儿呢?」鄂驭方忽地问了一句。
「禀君上,所有战场都已打扫清点,没发现世子。审问随军战俘,亦都言未见过世子。」
「去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定要找到鲲儿。」鄂驭方不耐烦地咆哮着。
「诺!」
夜黑如墨,铜绿山下却有星星点点的光亮在闪烁,远远望去,有如一只只荧火虫在灌木丛,在小树林,在溪涧边扑闪着翅膀。不时,还有或远或近的呼声传来,被幽凉的夜风吹
得悠远而绵长。
「世子——,世子——,您在哪儿呀!」
在士兵们一浪高过一浪的叫喊声中,间或夹杂着一两声低沉而威严的中年男子的声音:「鲲儿——,鲲儿——,我是父侯呀,你在哪儿呀?」
渐渐地,鄂驭方的声音变得沙哑起来,仿佛粗笨的磨刀石发出的钝器磨砺之声,令人听了很不舒适的那种声音。有身旁裨将看不过去,一迭声劝道:「君上,有我等找也就是了,您连日指挥作战太辛苦,还是回帐歇息一会吧!」
「不行啊!」鄂驭方的眼圈已熬得通红,摇头辞道:「骏弟已身死,若是鲲儿再有个什么好歹,寡人纵是得了这铜绿山又有何幸哉?但愿我儿得上天庇护,寡人便是把这铜绿山翻个个儿,也得找到鲲儿呀!否则,真是百身莫赎啊!」
一番拳拳爱子之意,谁听了不动容?众将士只得收起疲惫,继续呼喊着,寻找着……
鄂驭方是说到做到,一连三天,不分昼夜,十几万大军分作三班,的的确确将铜绿山以及其方圆十里之内的范围翻了个遍。士兵们已是疲惫不堪,依旧不见鄂世子鲲的一点踪迹。幕僚部将们已是反复进言,看样子世子是真的不在这铜绿山了,再这么找下去,只是徒耗军力而已。
见鄂侯只是一味沉吟,心有不甘的样子,一名核心幕僚终于放下狠话:「君上乃一国之君,当以江山社稷为重,而不是只顾自己的父子之情。这一军之中,谁个无父母妻子,兄弟姐妹,岂独君上乎?何况,随军虽溃,随侯身亡,但随世子逃亡,其国国力尚存,未必会甘心惨败,假以时日,必会卷土重来。如何当之?大战方平,镐京周王室那面如何交代?一桩桩,一件件,都等着君上筹谋呢!」
鄂驭方闻言默然良久,终于仰天长叹一声,对着幕府中众将一拱手道:「是寡人失态,带累三军了。传令下去,停止搜索世子,留下三万人马看守铜绿山。此外,此山至鄂城之要道关隘要一路添加人手值防,你们布置去吧!」
「诺!」众将慨然一诺,面露喜色,无不为他们的君上重新振作而感到欢欣鼓舞。
造化弄人,就在众人兴高采烈准备班师之时,偏偏公认失踪的鄂世子有了音信。
「你说什么?大冶湖畔的牧人知道世子的下落?真的吗?」听了快马斥侯的禀报,鄂驭方从帅案后坐直了身子,一脸焦灼又兼欣喜。
「是的,湖畔有一家牧马人家,三四日前在万绿河边上救起一个青年,正是与世子一般大的年纪,且听其描述样貌亦颇为相似。只是……只是……」斥侯突然迟疑起来。
「只是什么?」鄂驭方坐不住了,霍然站起厉声问道:「莫非鲲儿他受了重伤?亦或是……」他鼓起勇气问了出来:「亦或是残了?」
「不是不是。」斥侯摆着手:「只是那青年经历大战,脑子似有些不清醒了。」
「是……疯了?」鄂驭方鼓起勇气问道。
「小的也说不清楚,从前也只是远远瞧见过世子,君上不如移步前去大冶湖,一望便知。」
「走!前面带路。」
鄂驭方没有片刻迟疑,断然向外走去。
出得鄂营辕门,数百余骑在官道奔驰得小半个时辰,向北拐进了一道河谷。莽莽苍苍的老树林在料峭晨风中一片绿油油,沿着山岭湖谷铺展开去,仿佛一大片绿毯。两山间一道水流碧波滚滚,淡淡热气如烟云般蒸腾弥漫,两岸绿草茸茸彩蝶翻飞,冬日的萧疏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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