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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阴林抬头望着漫天大雪,立刻将满身落白的她拉入廊下避雪,只觉连带着一股寒意突袭来,叹道:“这么大的风雪,姑娘在这里站了多久,怎么不进来呢?”

“他,他怎么会突然病的这么重?”姜寂初满腹身心哪里还装得下自己,眼神里尽是藏不住的关切,每每所言眸光皆望向房中那片光亮。

阴林不禁苦笑,竟突然往侧边一站直接让出路来,静静言道:“姑娘既已来了,还是去看看吧。”话音刚落,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忧虑,又紧着补了一句宽慰道:“里面除了殿下,再无别人了。”

她听罢立刻轻轻推开了门,进了屋后便赶紧将门紧掩上,生怕吹进来一丝一毫的寒气,还不忘站在外间把自己身上的落雪拍掉,思及房中暖意,最后干脆直接解下披风,在火盆旁停了片刻后才敢慢慢走向内室。

他就那样安安静静地躺在床榻上,原本素白的脸如今愈发清瘦,她一步一步走来他身边,看着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人此刻在眼前愈发清晰,一时恍惚竟有隔世之感。

治伤时混着血留下的泪也不似今夜这般苦,不知不觉眼眶里竟早已聚满了水雾,她提起衣裙静静坐到了床榻上,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日夜所思的人,发现从前忍痛说出口的决绝话竟都成了笑话。

若真见了他,哪里还放得下?

正静坐片刻后,复而突然听到房间再次被推开的声音,她走出内室才知方才阴林是去取药丸了。

内室的人还在沉睡,他们二人便在外间轻声交谈,她疑问颇深道:“太医怎么说?他的身子可还养的好?”

阴林将手里东西放置在一旁,蹙眉长叹:“昨夜太医不敢用猛药,还是章副阁主星夜赶来用阴氏针法强行刺痛,药阁抗下了一切责任,将近两个时辰才算救回殿下一条命。”

“他自幼习武,身子怎么会差到这种地步?”

“因为......”阴林好几次就要将旧年往事脱口而出,去年,也是这样的飞雪冬天,九寒山流坡崖的伤病和那寒潭彻骨的冰水浸灌,几乎夺走了他家殿下的半生寿数,可这样的事实,叫他怎么说的出口,最后也只剩下一句:“北境战伤后,那晚叶筠茳阁主的掌风凝聚了九成内力,殿下硬受了,多亏尚方少阁主赶到,不然殿下早就没命了,此后,这些伤病便是再也治不好的旧疾了。”

在眼眶里兜转徘徊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姜寂初紧咬着嘴唇才不至痛失了心神,原来他的日子竟从来都不比她的好过,平复后才追问道:“他为何会在永安殿前跪了一整夜?”

永安殿是已故温誉皇后的寝殿,自从这殿的主人薨逝后,永安殿十一年间便层层落锁,无旨不得入,若非陛下诏令,凌靖尘便不可能在亡母旧殿跪着,可究竟发生了什么能够惹得陛下如此震怒?

阴林长叹一声,低声道:“因为殿下冒然请旨,请求陛下收回成命,不要把昭宁长公主的牌位从凌氏宗祠中取走。”

姜寂初沉痛地点了点头,她明白,他这是拼了全力想要守住重曦在这世上最后的尊严。

阴林往内室瞧了一眼后,用更低的声音说着一件惊天的事情:“姑娘,其实......王妃尚在,她一直都在王府密室里,殿下这段日子劳心劳神,多少也与此事有关。”

姜寂初几乎瞬间便明白了整件事情的缘由,天家父子的无言争斗落败的从来就只能是他。

两人静默不语又坐了片刻,她不经意间看着被他放置在茶案上面的丸药,倒是升起了些疑问,说道:“他跪了一整夜,膝盖必定淤青,可这药似乎不是活血化瘀的吧?”

阴林一时语塞,不该如何回答,正欲支支吾吾地说些话搪塞过去,从内室却突然传来闷声咳嗽,惊得外间的两人顾不得旁的立刻过去,只是姜寂初的脚步却停止在了屏风前,不敢再上前一步。

“殿下,章副阁主交代了,说您醒来后便要服药,不可断。”阴林走上前来轻轻将凌靖尘扶起,拿来垫子由着他倾靠,他低声咳嗽着,眸光略抬忍不住地望向屏风前的那抹犹豫不前的身影。

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凌靖尘摇了摇头执拗地说道:“本就时日无多,还白白浪费这药做什么,怪苦的。”说罢,他靠着床榻静静闭目安养,不再说话亦不再看向任何人。

阴林倒是眉心微皱,努了努嘴见状也只能端着药退出,行至屏风外似有深意的望了姜寂初一眼,再次离开了房间。

她依旧安静站立在外,不知道等了过久内室似乎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脚步再一次不听使唤,她的手紧紧攥着衣袖,终究还是踏了进去。

纵然内室燃着两个火盆,可他露在被子外面的手依旧指节发凉,她不忍,便轻轻附上了他的手,肌肤相触,熟悉而陌生的感觉纷至沓来,她竟迟迟放不下。他的手很好看,持剑时、吹箫时、行笔时,亦或是照今夜般与她相握时,过往每一幕都深深印在了她心底,连带着从未宣之于口的感情一同冰封在心,永生不忘。

她出神了许久,正欲起身离开,谁知前一刻还搭在床榻上的手臂竟突然被人猛然拽住了,他力道大得很,竟直接叫她失了重心跌入他怀中,她伏在他胸口处,等到再睁开眼便是再一次坠入了他那双深眸中,那双眼正深情地望着她,那里面从始至终只映着她一人,多年未变。

姜寂初下意识地欲挣扎着起身,谁知落吻竟随即而至,他用尽一切力道紧紧牵制着她的手腕与肩膀,多年感情向来发乎情止乎礼,但这场深吻却没有半分初次的青涩,反倒带着独有的温柔与炽热,带着不可言说的痴醉与虔诚。

时光安静流淌着,而今夜的相拥相吻似是早已悄然等待多年。

凌靖尘坐于床榻上紧紧拥着她,温热的气息落在她耳边,却低声道:“你好狠的心啊,说此生再也不见的是你,如今深夜主动前来的也是你......寂初,你叫我该怎么办?”

“你?”她怔愣地由着被他环抱在身前,此刻才算仔细凝望着他的眉眼,却发现旧病缠身的虚弱气竟全都挥之不见,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你......你的伤?”

“伤不在皮,痛不在骨。”凌靖尘执拗地握着她的手腕,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不过是永安殿前的一夜风雪,倒是你,你究竟懂不懂你自己的心?”

“传言害人不浅。”姜寂初嘟囔道,她竟还未缓过神来,脑海里那句‘时日无多’的叹言依旧嗡嗡作响,等到半晌后才知自己傻到被他故意骗的失了心神。

“传言一向不可尽信。”凌靖尘带着些许明目张胆的深意望她,谁知她这便要走,他只能被迫松开她的手,却还是忍不住在她身后叹道:“四百三十六天,我竟这么久没见你了。”

这句话如洪雷破空,让她怔怔地停下了脚步。

若没有他病重的消息传来,她难道就真的打算此生再也不见了吗?

今夜所有的不由自主,将她全部的狠心与决绝尽数瓦解。

凌靖尘凝视着她的背影,随后低眸静道:“寂初,红梅开了,你别走好吗?”

在她犹豫不决的间隙,他竟突然捂着嘴猛烈咳嗽了起来,一时之间的煞白脸色再次映入她眼中。

“你在发热1她原本想要轻轻拂去他额间碎汗,谁知一碰便触到了他滚烫的额头,半是心疼半是生气,忍不住低声嗔怪道:“不到一个时辰,你究竟有几句话是真的?”

凌靖尘虽然不至于如坊间传闻那般虚弱重病,可跪在雪地里一整夜的人又怎么可能不染风寒,大概是刚才接连的情绪起伏使伤寒症状反复,他没忍住又蹙眉咳了几声,眼见着她心疼的样子,他只能轻声轻语地安抚道:“伤寒而已,你这肿着眼睛的样子,我都以为自己快不行了呢。”

姜寂初叹着气坐回了床榻边说道:“想要见我,也犯不着如此大费周章。”

“不然呢,你会来吗?”凌靖尘苦笑道,“还是一心只想着去雁山?”

“你是不是,也想阻拦我?”姜寂初全然没有了在西郊面对苏谦时的执拗,而是低眸不去看他。

凌靖尘沉默许久,怔怔地望着她平淡而悔怯的双眸,他知道,她正在极力掩饰着内心的狼狈。

房内突然就这么安静了下来,屋外寒雪漫舞,房中烛光静暖,祥和安宁的氛围竟有那么一刻,他似乎真的就想如此相伴安然度过一世春秋。

“不,我不会拦你。”他轻柔地抚着她的脸颊,深知今夜无论再多的安宁都只是假象而已,“即使没有遇刺的事情,你也绝对不可能在竹苏隐居一辈子,而我......”

而他尚不足以执掌北境,在朔安的人脉依旧单薄,加之自幼没有母族帮扶,梁家人虎视眈眈的盯着睿王与他,庭鉴司藏于宣王府的眼线从未撤掉,陛下的猜疑也是半刻未消,如今宣亲王府的前路尚不明晰,他怎么忍心将她同自己绑在一起。

他顿了顿,强忍着心中泛起的苦,努力淡笑着说道:“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我知道。”姜寂初同样回以一抹努力撑起的浅笑。

凌靖尘并没有再就此多说什么,只是示意她去外间一处抽屉里面取样东西给他,她翻找了一会,随后捧着个木盒子回来继续坐在他床前,他让她自行打开看。

“这是什么?”木盒子里安静地躺着一枚眼熟的玉簪,她浅笑道:“和我的那枚海棠簪真像。”

但她知道,那枚经年佩戴的玉簪至今还留在南疆阴夏那里,用来交换弦月山庄的阁主樱

“三皇姐送你的簪子是贡玉打造的,今后你亮明身份出入江湖,若佩戴贡玉,难免落人口实。”凌靖尘轻轻拾起盒中簪子,温柔地为她插进墨发中,不觉赞道相配得宜:“嗯,果然很好看。”

“你的眼光向来好。”她尚未来得及细赏,簪子便已被他戴在她头上。

凌靖尘替她拢了拢碎发,浅笑低语道:“你说的对,我眼光好。”

大概临近子时三刻,外面的风雪渐渐停了,她起身想要去看看在外室衣架上烘干的披风是不是可以穿了,谁知他却依旧有话要说:“南郊有家小本生意的茶肆,那虽简陋了点,可厨子做的煎鱼却很好,我觉得是你喜欢的口味。还有南郊秋绵斋的杏仁酪,你得闲时要亲自去尝尝,若叫别人买回来会在路上颠坏的......每次过年时在南山下会燃放烟花,单只有在雁山北面才看得到,你喜欢烟花便要记得去看,如此盛大的烟花在京畿内一年就一次。”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剩下点头,认真听着记下他说给她的每一句话。

“你身体性寒,平日里习惯多饮青茶,但记得茶凉后定要温过再入口,否则伤脾胃。”

“好。”姜寂初向外望去,确认雪已彻底停了,回过头来看他有些紧张的神色,淡淡一笑道:“你府上倒是新添了个轻功极好的护卫,如今就在外面来回巡视,所以,我今夜不走。”

凌靖尘自然知道她所指何人,连忙解释道:“青墨与阴林相熟,与我不怎么说话的......”

“若将来迟迟没有其他妃妾入府,你身为嫡次皇子却始终一脉后嗣无继,难免落人口舌。”姜寂初不知怎的,等意识到的时候,这些话竟已经说出了口,不知是否刺痛了他的心。

凌靖尘喉咙发苦,转而故作随意一笑,言道:“闲散王爷的儿女情长,朔安无人在意。”

言罢,他主动将她揽入怀中,而她亦伸出手来环着他,静静地靠在他身旁,只听他继续说道:“我在朔安嘉延街区有一处私宅,就在念瞳棋社附近,除了阴林,这世上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若哪日情势危急,你可自行前往,那里绝对安全。”

“你定会给它起个别致的名字。”姜寂初闭上眼,贪婪地感受身后来自他的温热气息。

“它就叫苏宅,而已。”凌靖尘挑眉作答。

她听罢不禁动容一笑,随后听他一语未完道:“进去后,会有人拔剑抵在你的死穴上,你只需说一句口令,他们便会誓死护你平安。”凌靖尘在她掌心留下两个字,随后拥着她的力道又紧了紧。

两人这样相拥相靠了许久,他主动在她额头落下一吻,低语道:“他日之战,虽一局定生死,但最后关头仍可率先弃剑言败,我不拦你去雁山,你一辈子不回朔安也可以。弦月山庄是个极好的去处,若得,则暂可无忧,若不得,我只求你,求你万事先要护住你自己,好吗?”

姜寂初咬唇含着泪在他怀中点头,故作平静地说道:“好,我答应你。”

------题外话------

我真的好喜欢凌靖尘和姜寂初这段重逢啊,怎么办。。。

他们各自都在隐忍与克制,所以看着真的好心疼,啊啊啊,我不想虐男主了,赶紧让他们成亲吧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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