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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熙长宁二十四年十二月初七
西域天气极为诡异,头顶云雾方才还好好的,可现下却淅淅沥沥地落了小雨。
当初,凌靖尘深夜赶回竹苏又在翌日不告而别,等到苏谦意识到这个师弟定是去西域九寒山取无义草的时候,才发现快马追上人早已经来不及了。
奔袭千里多日终于赶到九寒山下,这座山自古便以奇兽异植著称,从古至今也有不少游侠医者攀登此山只为探寻一丝救命生机,却更多的是救人不成,反倒为山涧丛林或崖底石阵添上了一缕亡魂。
苏谦仔细算着日子,凌靖尘比他提前两日出发,现在定然早已到了这里。他目前在九寒山脚下的西域松依镇附近的村子外,村中各户人家院落皆分散围绕在山脉崖底向阳处,他看着零星的房屋烟囱冒起了炊烟,心里正在琢磨着是否要借宿此处,就被身后一双手猛得拍了一下,吓了他一大跳。
苏谦回过神来,转过头一看才知道方才自己太过忧虑竟没发觉身后跟着一个银发老婆婆,很明显岁月在她的脸上已经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公子瞧着不是咱们镇子的人埃”她仰起头来细眯着眼睛看了看眼前高耸入云的九寒山,又细细打量了一番外邦人装扮的苏谦,俨然一副江湖剑客的姿态,她便缓缓摇着头劝慰道:“可别学那些不要命的人争着去那种地方,活着比什么都强。”
“您......”苏谦反应过来之后便躬身作揖行了礼节,简短介绍自己说道:“在下东陆大熙人,不知道您最近有没有见到像我一样的东陆人过来此地,借宿或是讨杯茶吃?”
老婆婆拄着拐杖,一拐一拐地领着苏谦进了村子,幸好她家的房屋就在村头不必向里再走深了,推开简陋的围栏,她狗搂着身子慢慢走上前去想要收一收竹竿上晾的衣服,一旁的苏谦眼疾手快,赶紧帮着老人家干活,随后听到她咳嗽了两声,淡淡地说道:“昨日倒是有两个年轻人提着剑进山了,可是他们一天一夜到现在都没再看见人影,老婆子劝你一句也不必寻人了,收拾收拾回家去吧。”
“进山了?”苏谦瞳仁猝然放大,猛然转身又望了望那座夺人命的九寒山,更是不敢提起勇气去背阴处看天下极险的流坡崖了,“那他们是从哪里进山的,若要出来,又该走哪条路呢?”
耐不住苏谦太过执着,在老人家面前晃来晃去地惹人头疼,她抬起沉重的手臂指着村落的西北方向,重重叹了一口气道:“去吧去吧,看看还能不能赶上收尸。”
活久了见多了,她自幼便知道村子背靠的连绵山脉中最高的一座叫九寒山,那里是天底下最危险的地方,几十年间她见到过太多以各种缘由进山的人,可能够留条命撑着下山的人却屈指可数。
苏谦顺着老婆婆所指的路一直向西北走去,大概走了一个多时辰,他发觉自己已渐渐开始远离向阳处而踏进背阴的地界,又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才算真正走进了九寒山流坡崖的崖底附近。
隆冬腊月,这里的景致和温度却近似暮秋时节,枯枝落叶较多,崖底云雾缭绕隐约窥见一汪深潭,却能够依稀听得潭面浮波之声,正欲走进一探究竟,便听到远处似有呼喊求救之声。
果不其然越走近就越能感受到一股腥味,血腥味随着雾气渐渐蔓延开来,往林中再走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居然清晰可见道路两旁留下触目惊心的暗红色血迹,叫喊声也越来越清晰,他能够清楚的听见有个陌生的声音唤着‘殿下’二字,他定了定心已然确定那声音呼唤的人就是凌靖尘。
等到真的见到了人,苏谦却直愣愣地怔在了原地,踩着地上鲜血却不敢上前一步。
鲜血从凌靖尘后背的伤口流出,左边衣袖已经完全被鲜血浸透,沿着胳膊一直流到了手腕处而滴到地上,全身轻伤重伤的疼痛感已经无法使他保持清醒,嘴唇惨白血色全无,失血过多的麻木显然已将他层层包裹住,渐渐地呼吸也变得微弱起来。
“我是凌靖尘的同门师兄苏谦,你是何人?”苏谦看着守在凌靖尘身边的年轻男子,此刻全身几乎也已沾满了他的血却依旧在执着的为他按着伤口,努力挽救着他早已微弱的脉象。
“在下是宣亲王殿下的心腹护卫,殿下出死令不许我进山跟着,我听到动静之后一路找就在寒潭边上找到了殿下,不到半柱香的功夫阁下就来了。”
“你是阴林?”苏谦以前就听凌靖尘提起过此人,如今却顾不上什么寒暄,两人一心都扑在伤者身上,他蹲下身来检查着伤势却又不懂,立刻抬起头来询问阴林道:“我记得你是会医术的,靖尘这个样子,可有性命之忧?”
这个俊朗的少年自然不仅是个简单的心腹护卫,“我查看过了殿下并没有致命伤,内伤较轻外伤更重,失血过多又从高处掉落寒潭,如今深度昏迷意识全无,不知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苏谦点了点头,他和阴林两人一左一右将凌靖尘从这里移去了一处安全的地方守着,在阴林使用针灸强行将人逼醒之后,凌靖尘连夜发起高热同时再度沉睡,这一睡又是整整三天三夜。
在此期间,苏谦发现凌靖尘身上的伤口竟然没有丝毫好转迹象,还是阴林解释之后他才知道,流坡崖上的草木,日夜经受高寒风霜却依旧存活下来,那些地棘天荆自然无比尖锋,连带着刮出的伤痕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养好的。
“你实话告诉我,靖尘的身体究竟哪里还有问题,这些伤我们也看过了,虽然流血多,难愈合,可再重也是皮外伤,再深也不到心肺远不致命,怎么脉象能这么微弱呢?”苏谦虽然对医术一窍不通,但他多年经验也能够看出来,凌靖尘如今的身体绝非只是几道血痕能够摧成的。
阴林起初还不太能确认,但已到了这步便再难犹豫不决了,蹙眉站在床边低声叹气说道:“殿下本就有重伤又从高处坠落,而九寒山的寒潭水乃天下至寒,全身被极寒之水完全浸没,寒意入经脉侵肺腑蚀骨骼,他能醒过来养好外伤,可身体此后怕是不好再恢复如常了,只能做到外在看来与往常无异罢了。”
苏谦听罢却只能凝望着整整齐齐晾在窗前的连根无义草,知道这些几乎是他的全部希望。
“你知道他要来此等危险之地,却从头至尾都没拦过吗?”
“殿下豁出性命所救之人,必是他所深爱之人......我只恨自己无能,连替殿下进山采药都做不到。”阴林亲眼目睹过宣王殿下征战杀伐的铁血与坚毅,见到过他提剑使出惊世剑法的凌傲与卓然。
如此人物,奔袭千里只为故人的渺茫生机而搭上了半条命,阴林心中五味杂陈,明知阻止不了却也只能护在他身边,如今只恨自己所学不精,无法相帮以致于只能看着殿下踏入危险。
又过了大概半个时辰的功夫,榻上之人缓缓睁开了眼睛,只稍稍一动便觉伤痕剧痛之感再一次袭来,被流坡崖上的荆草所伤的地方虽包扎却依旧隐隐渗着血,他只觉胸口每喘息起伏一次便是锥心剧痛。
“阴林......”凌靖尘缓缓张口唤着他最为信任之人,纵然用尽全力说话却依旧有气无力。
“殿下,我在呢1阴林方才支着茶案睡着了,听到一丝动静便立刻醒过来,赶紧跑来床前说道:“竹苏的苏师兄也来了,他出去舀清水了......殿下有何吩咐?”
苏谦就在屋外井口边,听到屋子里说话的声音也立刻放下手中水舀进了来,直到凑在凌靖尘床前才能够粗浅听到他在交代什么。
“我既醒了便是无碍,你赶快......赶快拿着无义草去南疆妄缘塔交给你长姐,务必请她尽力......尽力救治竹苏江柒落,她体内有剧毒且要缝合脚筋,需要无义草吊着命才行,你快去......快去找阴夏前辈。”
南疆以医术闻名天下,而玉山的妄缘塔附近住着一位绝世名医,她低调内敛,江湖人若见了她皆要尊称一声阴夏前辈,苏谦恍然大悟,自己三日下来观望阴林一身卓绝医术,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是南疆阴夏的亲弟弟。
阴林守着凌靖尘醒来之后倒是肯放下心来离开,嘱咐苏谦几句之后,为了让他家殿下放心便将无义草仔细包裹好立刻启程赶去南疆,一时之间房间里面只余了竹苏师兄弟二人。
凌靖尘重伤至如此情形到底还是把苏谦吓得不轻,待马蹄声渐远后,他耐心地将床上之人扶起来,又给他倒了杯清水润嗓子,从头至尾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只能叹着气道:“你说说你,受伤流的血倒比她还要多,这救人的反倒比被救的还要痛苦。”
此生从未受过这样的伤痛,凌靖尘自醒来便没有舒展过眉头,淡淡说道:“我若是能替她受过此生该受的痛,倒也不必再计较谁该更痛一点了。”他只觉得这伤十分不同往日,刀伤剑伤他不是没受过,只是这一次发起痛来竟然有思绪迷昏之态,昏睡时也是多梦多感。
“我睡了几天?”
“整整三天,今天是十二月十一,你算算看你还有几天可以留在西域将养。”
“无妨,我这副身子不重要。”他强忍着浑身伤痛,尚且不知道那些草药究竟能不能救她的命,一颗心就快要分成两半来用了,一半放在大熙帝都时刻准备着应对即将到来的熙程联姻,另一半便不自觉地随着阴林去往南疆。
十一日后,凌靖尘拖着重伤未愈的身子回到朔安后,在苏谦和尚方南的建议之下,他便决定留在北郊樊连山下的横泷剑阁养伤以避开帝都各处的耳目,以致于朔安中人一概不知这位宣王殿下的行踪。
夜凉星疏,整座剑阁从白日喧嚣恢复了夜晚宁静。
尚方南端着新熬好的汤药,在剑阁西苑的一处凉亭里面找到了在这望月吹风的凌靖尘,这是他在此独坐的第四天了。
“无义草已送到妄缘塔,阴夏前辈看过后终于松口,说柒落的命有救了。”
“那就好。”凌靖尘端起这碗还升腾着热气的苦药汤,一饮而尽却因太苦而麻了舌头,隐晦的皱了皱眉。
“好什么好,你这样还叫好1尚方南突然将他的左袖撸上,采着月光,果然一道渗着血的伤口显露在眼前,“九寒山是什么地方,那荆草之伤极难愈合,此后每到阴天下雨你这伤口便会作痛1
耐心地为他上了药,尚方南叹了口气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据他所知,凌靖尘受了极重的荆草之伤,加上野兽出没,偏偏赶上那日突然落雨,他跌落悬崖因此昏迷数日。虽然在松依镇的村子里将养了数日,却还是担忧着帝都局势而不得不撑着身子连日赶回来,以致于伤口数次裂开又缝,始终没能好生将养。
凌靖尘泛着苍白的脸色苦笑着说道:“就是因为伤的重,我才连王府都没回选择在你这儿养伤。”他连日身着黑色宽松衣袍,还在左臂腕处重新着人绣了加厚纹样,就是为了防止血流出来浸湿了衣袖。
尚方南知道他的忧虑之处,“王府佟管家是你的心腹,你若是担忧府中人不干净,大可以叫他暗中探查,府内人再杂可那里终归是你家,若住着不舒服一日两日的能忍,长此以往该当如何?”
“我尚未回朔安,在宫外建府的事情都是别人全权操办,王府里面多数人都是内务府选过来的,里面不知道混了多少各方眼线。如今联姻在即,过几日礼部便又会派去人,届时鱼龙混杂,佟管家查不查得出来单说,打草惊蛇却是肯定的了。”
“真是麻烦!我要是你,头早就炸了1尚方南一贯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这些年潇洒江湖习惯了,虽然老阁主时常教导,可他言语之间依旧难免露出些江湖人的心直口快。
一阵阴风吹过,凌靖尘微微咳嗽了几声。
尚方南看得出他一直在担忧江柒落的情况,即使他不说,可眼神是藏不住的。
“柒落虽然中毒在身,可总归伤的是腿,也不知道她以后还能不能站起来......据说接筋丝毫不亚于当初受伤时的痛,我的天哪,这是什么人间痛苦。”尚方南嘟囔着说道。
凌靖尘却出奇的平静而坚定地说道:“她定会再站起来的。”
尚方南一惊,“你就这么相信她?”
凌靖尘不语,而是怔怔地望着南边的方向,他看不到妄缘塔点燃的灯火,看不见她受痛自额头留下的汗滴和她因疼痛而数次咬破的嘴唇,也看不见数根深深扎在脚腕处的银针,更看不见染红了一块又一块棉纱的鲜血。
突然左手臂上一丝疼痛传来,让他猝不及防的吃痛皱紧了眉头,流坡崖的荆草在他身上狠狠割下的伤痕,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淡,心底的牵挂却日益沉重不堪。
他不知道,是否可以将年月里的相识当作一段错误的缘分,仅此而已。
但他知道她的坚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一向可以活得很好。
“听说,礼部的人昨日又去宣王府了?”凌靖尘淡淡地问道,毕竟还有许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尚方南这些日子一直都在替他留意朔安的情况,“对,毕竟如今无人知晓你的行踪,那些底下办事的人多少也会心急。”
“确实,我也该回去了。”凌靖尘若有所思,“今晚我就回去吧,礼部那些老骨头一向难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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