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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街头艳丽,都是染红染蓝的,霓虹灯绿,行人皆欢声笑语地踩着沥青路,对各式各样的茶庄食店走马观花。
一群唇毛刚出的小毛头结伴迈道,走势张扬跋扈,好不正经。他们嘿嘿下流地聊天,污秽的话语最终转为毫无意义的滥笑。
他们或十七,或十六,本该读书的年纪却成群来到道上,勾肩搭背着,挤眉弄眼着,哪一天就被乱刀砍死,哪一天就吸上头猝死。不过没关系,爽着爽着人生就过完了。
“耿辱,带你一个玩算给你脸了,你看看你这鸡|巴什么名字,拗死人了。来,耿辱,带你去见见大佬,记得讲话小心点,说错话我都保不了你……”
耿辱听着这些人天花乱坠地说,知道他们未来究竟会怎么样,知道他们究竟哪些真哪些假。他闻着泔水潲食的味道,鼻翼里充盈着了世俗的痞息。
“耿辱,”
“耿辱!”“你看什么啊,怎么不走啦!”
他不知何时定住脚,在一间停电的食馆前深深地凝望,里面正一盏一盏地点起烛火,像节日的霓虹灯,填不满黑暗却很漂亮。
“看什么啊,有什么好看哒?”他们回步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语气溢出不耐烦,推搡着他继续动步。
耿辱那么一下腿僵住了,他目光还凝视着那几盏烛火,重影虚幻变化。
他指指,两唇微张“你们看,有光。”
混混耿辱在这条西南的路上走了这么多年,突然发现自己累了,他感觉自己24岁的身躯已经容不下他的心。自己疲惫了,真的疲惫了。
他想往回走,看见了太多23岁、22岁、17岁、16岁的尸体。
他恍然明白大家为什么都死得这么早了,挥霍掉的时间像透支一样耗掉了所有热情,他觉得自己的心比别人的老得快。
那燃烧的蜡烛灯火摇曳,他站在那看,盯着它燃尽。他往路的另一边走去,那是一条黑暗的路,所有的事物都平息了,他闻着淡淡的,没有味道的空气。
抿抿嘴唇,连风都没有了。
耿辱迈了迈步,一道光把黑暗吞噬了。
意识回到身体时,他的眼睑动了动,身边围着的人大惊小怪地叫,但最清晰的是耳边萦绕作响“滴滴”的机械声,泵气的呼吸机震雷似地供氧。
“回来了。”他听到有人说。
姚陶站在她床边,低腰俯身,在他印象里她是绝对不会这样干的。她用着他听不清的语气问“耿辱,你有心脏病?”
耿辱身体温和起来,其实本来是没有的,但不知从何时起,他又觉得自己必须要有。他现在只是很累,头昏昏沉沉的,可能这就是生命的重量。
“医生说了,你的心脏位置在左后,这点你知道吗?”姚陶直接问,手抓紧病床的扶杆。耿辱这时候把她的脸看清楚了一点,和周围的白色重影脱离开来。
“你出汗了。”他说,一句话,用尽了全身力气,氧气罩覆盖住半张脸,声音像失去往日的活力,隔一层厚厚的磨砂感,透过屏障。
姚陶被他这么一句弄得不知所措,从病床旁起身。她把额上的雨水抹掉,行车六十四小时,一路大雨,也不知道自己来得究竟值不值得。
在看守所接受审讯的时候,耿辱突发心脏病,一瞬间人事不省,换了好几轮急救,效果甚微,到医院时才发现他的心脏位置不对,人家的都在左胸前,他的在肺后面。
他晕的时候,姚陶刚和这边警局取得联系。听到这件事时,车程还剩三分之一,她硬是用八小时赶到。
这时正准备做手术,并为通知书打印了好几份都没人签,姚陶看完手术须知,医生传过来情况好转了。
手术搁置,本来也没人敢冒风险给他动刀,耿辱幸得没在前胸和后背都开一刀。
“医药费什么的你不用担心,公家会出。”姚陶免得他花力气问,先说了,打消他的顾虑和乱七八糟的想法。
耿辱力气回流了一点,苍白着脸笑笑,声音虚弱“这算工伤吗?”
姚陶不回应他,免去了他的硬撑。
没人说话了,周围安静下来,他这才发现自己还在抢救室内,医生正在两米外商讨转入icu的事情。
他望着天花板,白得不似真实,仿佛他们的讨论与他无关,如同在听外人的情况。
躺了一会儿,困意袭来,他明明头已昏沉十多个小时,仍有休迷的迹象,他闭眼又睡了七八个小时,期间活得很健康。
情况稳定,危险期似乎已经过了,最后直接转到观察病房,吊着水,也脱了续命氧气罩,外面的天气难得变好,阳光晴朗灿烂。
耿辱闻着医院的空气,感觉比看守所里的香甜。
“你怎么就下床了?”姚陶提着个保温瓶进来,抬眼看见他不安分地离了床位。
“我是心脏病又不是双腿瘫痪,走两步没事。”耿辱看上去挺精神,自己拿了条毛巾开了个窗。
姚陶打开保温瓶,汤香飘了出来,但掩盖不住其间的清汤寡淡,她捞了捞底下的玉米胡萝卜,夹了两块排骨。
距离他病情缓解已经有两三天了,医生允许吃点东西,要少油少脂清淡。
这边的饮食本就自成一派,卖的菜大多不如昆明丰富,姚陶没办法,只好托局里同事煲个汤,给谁捎就没说。
“你还跟我担心那狗哥女儿的心脏病,结果你自己的也不行,之前知道吗?还做这么高危的职业,”姚陶给她勺了碗汤,“天天擦枪走火在尖刀上走的时候倒能活蹦乱跳,怎么被个小年轻审两句就矫情起来了?”
耿辱接过那碗汤,坐下喝一口“那个小年轻呢?”
姚陶淡淡陈述,“停职处理了。”她眼皮动了动,又继续,“我看了审讯监控,你倒好,句句都唬他,停职个两星期也算好事,折一折锐气,当给他个教训。”
玉米胡萝卜排骨汤着实一点油一点盐都没加,喝得他口更加寡淡,“那小子风格够独特,可以提拔一下。”耿辱又啜一口,“怎么没人来叨扰,你跟他们说了,你怎么过来了?”
“没,”姚陶又说,“我再不过来,你不得死这边。连续三天给你打电话都关机,方瑶那小姑娘又找不到你,直接给我打了个电话,我想着怎么都要过来汇报工作,顺便来看一下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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