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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灏一梦醒来,倏地坐起,身上已被汗渍湿透。
梦喻睡得浅,早被惊醒,亦跟着坐起来。月色清好,分明见他额上晶莹,旁边没有巾帕,她不禁用衣袖去擦拭。又一摸后背,却觉寝衣潮润,已是冰凉一片,忙将榻边栏杆上搭的衣袍拿来,替他披上。
“做噩梦了?又该头疼了。”她柔声问道,一面扭着身子用手指揉他的太阳穴。
杨灏似乎还沉浸在梦中,只怔怔地坐着,向窗纸上晃晃明光处望去。半晌问道:“是天要亮了?”
说罢便去掀开被子,要起身。
梦喻四下里瞧了瞧,忙拉住他:“那是月光,这会也才刚过子时,天还早呢,再睡一会吧。”
说着便去轻轻板着他的身子,欲令他躺下。
杨灏听了听,四下里寂静无声,夜风如潮。便长吁一声,放松了身子,颓然靠在梦喻递过来的软靠上。
梦喻体贴,下床去端了一杯温水来,奉与他。
“这个时候,哪来的温水?”
梦喻接了他递回来的空碗放在榻前桌案上,便回来继续揉着他的头,道:“我叫他们直夜的人时时预备着。”
杨灏不禁缓缓转过脸来,看着半明半暗的月光里,她那氤氲着温柔的面孔,然后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罢了,别揉了,好多了。”
梦喻目光闪烁,沉默良久:“可是又梦到舒姬夫人了?”
她觉出了杨灏听了这话后目光飘了过来,那隐在暗影中的目光,她不必看也知道是含着些诧异的。
然而他的语气却如常:“你怎么知道的?”
梦喻停了一会,才道:“往日你饮醉,夜半曾喊过母亲。”
杨灏半日没言语,许久语声沉沉问道:“我常那样吗?”
“不。”梦喻摇摇头:“只有一次,你也像今天这样拉着我的手,然后就叫了一声‘母亲’。”
梦喻自然没告诉他,叫那一声母亲时,他是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的,虽然他是没意识的,但那不甚分明的夜色里,他眼中的伤痛是分明的。
“哦。”杨灏淡淡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是不是……”梦喻咬了咬唇,下了决心似的:“是不是我哪里像舒姬夫人?”
杨灏猛地甩开她的手,勃然大怒:“胡说1
梦喻吓了一跳,慌忙向榻边退去,忙不迭地赔罪:“妾并无不敬之意,只是……只是……”
她自觉说什么都不对,只是样子惶恐,语声慌乱。杨灏见她慌忙的样子,却又不忍,向她招招手,命她过来,她便乖觉地靠在他怀里,缩着,很是可怜可爱的样子。
他见了不觉就笑:“你素日里最懂事,今天说话也没个忌讳。你是我心爱的人,如今比作我母亲,这算什么事?”
虽然他说的有理有据——仿佛他是因她哪里像他母亲,他才宠爱她,那可太不伦不类了。但她却察觉到,这不过是避重就轻,糊弄她的。他就是介意有人提他母亲,更介意别人以为他仍对母亲牵念。他在逃避自己母亲曾经过往,在他心底留下的痕迹。
“是我说错了。”梦喻见他避重就轻,她也就借坡下驴。
随即是一阵沉默,梦喻都觉得杨灏是睡着了,于是轻轻侧了下头,想脱开他的怀抱,却被他手臂一勾,按了下去。
“其实你们倒有一点像。”
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梦喻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接着他母亲和她像的话题。
“舒姬夫人必然美貌倾城,妾陋质粗蠢,岂敢相提并论。”
杨灏带着睡意,含混不清地呵呵笑了两声:“你若算是陋质,天下没有美人了。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我刚才说像,不是说容貌,是说性情。”
他说着转了下头,就着晦暗不明的月光看了她好半天。
“你和我母亲,都是柔婉温顺的性子,但骨子里都有点倔强执着。”
梦喻不解:“柔婉温顺自是舒姬夫人本色,妾自不敢当。倔强却不明白了。”
黑暗中不知杨灏在想什么,总之再说话时,语声冰凉而带着几分幽沉,平静的语调中蕴蓄着几分不寻常:“我母亲是为了一个男人丧命的。”
梦喻听了一惊,她知道他母亲早卒,也曾听说过那是个美人,曾经得到晋武王的无比宠爱,后来却在杨灏五岁的时候暴卒。晋武王思念舒姬夫人,为怕触景伤情便不愿看到杨灏,是以杨灏因为母亲去世,受到父亲的冷落,直到八岁起流落越州十年。
她从来就知道他身世可怜,却并不知道竟另有隐情。
“那个男人是?”她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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