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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灏见父亲饮尽,才举杯饮酒,又道:“做儿子的原该替父亲分忧,事事以父亲为先才是。”
杨晟岳点头叹道:“你倒是有孝心,你那些兄弟要是也这样想就好了。他们一个个不省心,让我如此年高了,还替他们操心受累。”
“父亲不必忧心,兄弟们如今受点挫折总是好的,将来才堪大用,届时父亲便可无忧了。”
“哎,你倒是早早就懂道理了。我何尝不知男儿该磨砺才好,从前也并不是不给他们机会,你长兄小事还好些,大事总归不上道。这次他回来,只给他个闲职罢了。”杨晟岳看着杨灏,眼中倒有几分慈父深情:“如今看来我教你去越州总是对的,那时候还只舍不得你。”
杨灏心里有一刹那恍然,仿佛觉得他父亲眼中的慈爱不忍是真的似的,旋即又是一片心知肚明,笑道:“父母为子女计之深远,父亲当初虽然不舍,但为儿子前途也不得不忍下爱子之心了。”
“阿灏,我没想到你会这样深明大义。”杨晟岳脸上现出几分动容,忽然说道:“如果你母亲……”
可是杨晟岳说到这里就突然停下来了,杨灏的母亲,总归是横亘在父子心中的鸿沟,仿佛难以越过似的。
杨灏听父亲说起他母亲,便低了头,后见父亲又不说了,却也从容:“母亲的事情,我也听嫡母说起过。身为一个女子,不懂得遵从夫君,总归就是错了。就是她后来……也是自己选择的,怪不得父亲。”
杨晟岳目视着杨灏,半晌方道:“你真这样觉得?”
杨灏道:“我小时候不明白,如今自己也有妻室了,自然明白。”
杨晟岳听了,脸色和悦,却句句告诫:“你提起妻室来,我倒也有句话要问问你,你如今和世子夫人是怎么回事?从前见你们恩爱我也放心,近日却听说你常常不在家,连这府也不回了,只留在别馆中,总不是个事。”
杨灏略一沉吟,轻笑道:“没有的事,想必又是那妒妇跑去母亲那里告状了吧。最近不过忙了些,回来晚了怕惊扰父亲和母亲,便留宿在外了。父亲既然觉得不合适,那我早些回来就是。”
“我只是担心你是为了你长兄和你四阿兄的事为难世子夫人。她一个女人,没什么见识,为了自己儿子做些小动作也不算什么。”
见杨晟岳轻描淡写地,杨灏更是恭恭敬敬地站起来道:“儿子虽不肖,却也不是如此气量狭窄。无论是两位兄长还是世子夫人,这都是家事,犯不上往心里去。”
杨晟岳见了他那神情,便招招手命他坐下,笑道:“为父果真没看错你,你虽年轻,却比你几个兄弟都明理。我也知道,你贵为王世子,无一处不出色,有些个宠姬爱妾的也是理所应当的。何况你在府里只守着一个正妻,确实委屈你了。只是你该记得你夫人身后总是越州,虽然此时越侯年老昏聩,不复当年之勇,几个儿子没一个成器的,可也不该如此对待她。不如,便由我出面将那女子纳入府中,我的几分薄面你夫人总要给的,这样你也不用两边跑了。”
杨灏心里咯噔一下子,脸上一点不变:“父亲,西河馆那女子颇通造酒饮酒之道,我放那里是为了替我管酒的。父亲知道的,我对女人没什么长性。”
杨晟岳便叹了口气:“这些事情,我本不便插手,你自己有数便好,不可因女人的事误了大事。”
见杨灏老老实实地点了头,杨晟岳也觉得自己的嘱咐是多余的,他这个儿子,克制地出奇,连他也自叹弗如。如今虽然有个宠爱的女子,听说公私也甚分明,并不曾让女人沾染公务,甚至连那女子的家人也不见提拔的。
杨灏便回自己所在的院落,倒是石英忠心耿耿还不曾离去。杨灏到了书房,才将他父亲的安排告诉了石英。并说道:“这次出征我会想办法把元鲁安插进去,给他出去积攒点资历。你告诉元鲁,一定要努力才是。”
别的石英倒不以为意,唯有石元鲁的事,他说了两句:“元鲁刚当了一年宫门卫士就被提拔为卫士令,已是破格录用了。世子不该如此偏爱他。若有闪失,如何对得起世子?”
石英虽是因石元鲁是自己侄子,故而谦抑,但也的确是真心,他出身寒门,因母亲做了杨灏乳母,自己又陪着杨灏在越州呆了十年,所以被看重。他自己担任射声校尉兼世子武职佐官,在禁军中属于掌握军队与实权的武职。如今就连他的侄子,本来没什么资历,杨灏也是加以提拔重用,安置在卫尉营中,他心里是感激的。
杨灏笑道:“你急什么?就这样啰啰嗦嗦起来。如今征战,我极看重那陈广深沉勇武,可堪大用。不过他们反对,早在意料之中,这次就让正南将军去吧,我倒有耐心等着。至于元鲁,我还是打算留在身边用,这次出去你点拨点拨他,让他弄点军功回来。难不成元鲁就做个小小殿卫?”
石英难得地一笑:“仆是怕世子太宠信元鲁了,他本就不踏实,纵得他更没上没下倒不好。”
杨灏摇摇头:“我看他甚好。罢了,就让他跟着宋朗去历练历练吧。让他见机行事,如果能想办法让那宋朗吃点苦头最好。”
石英不禁一哆嗦:“世子,这样……”
杨灏懒洋洋地一笑:“就按我说的办。”
“可是武安……?”
“这次豫州大概是举倾国之力来夺武安了,何况那韩高靖和豫侯新结姻亲,如若旷日持久,韩高靖未必不趁机出手。我如今没空应付他,武安迟早都得被豫侯夺回去。那不如让虞氏父子为我们做点好事吧。”
石英劝说无果,只得应命,正要退去,却听杨灏道:“你去一趟西河馆,让乔姬这几日按着我素日亲信文武的喜好,准备些酒。我要在西河馆宴请他们。”
石英当然知道,杨灏日日留在西河馆,一部分自然是因为那乔姬得他的心,而更深的原因其实是他有许多事务都要避开耳目,搬到西河馆来解决罢了。
杨灏的心思,不但瞒着晋王,也瞒着他自己的属官,却并不瞒着石英。
果然,那些并不知情的王世子佐官,以为杨灏是沉迷饮酒与女色才滞留西河馆,第二日便齐打伙地来劝他不该多留别馆,应多回府上为晋王分忧,多孝事父母才是。
杨灏都一一地答应着。
父亲和佐官们的面子杨灏还是要给的,他在府内留宿了几天,和世子夫人之间也仿佛没有隔阂似的,仍如当初恩爱之时那样的谈笑自如,可沈清茹总觉得一切都变了。
她不知道杨灏是怎样做到的,心里明明那样地疏离着,面子上却看不出半分嫌隙来。
沈清茹做不到,她有些恼,却也有些怕杨灏,更加无法忍耐他的表里不如一,所以杨灏在的日子总归是别扭的。但是就这别扭,她也不需忍几天,因为不过几日后,杨灏又不见了踪影,听说他又看上了个小家之女,宠爱更胜过乔姬。
沈清茹既没有觉得特别轻松,也没有觉得难过。她只觉得心里空落落地,仿佛秋风呼啸着冲击谷穴那样没有着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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