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拓土（十四）燕燕于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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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燕燕于飞

宛珠与西戎左王联姻是在第二年的春天确定的。那时草长莺飞、花木繁盛，曲江畔、金水桥、白鹄原、帝陵郊……处处风光无限，而这遭遇重创的雍都城竟也堪称游人如织了。因为去年对陇右用兵的大胜，而各种政事民事也都慢慢条理有序，秦川百姓竟也重燃了恢复盛况的希望与热情。

听闻宛珠即将要嫁往西戎的时候，云津正与令狐嘉树在凤县恳慰抚恤在与陇大战中死伤将士的父母家人。

陇右战后，云津无论如何都不能忘记那个临死前恳求她将他的死讯告知父母的凤县年轻士卒。她记得，他被擦干净的脸上还充满着尚未弱冠的少年所特有的稚嫩与青涩，甚至那饱满的生命力还在他的身体中冲荡着，可是他却已经再无生命体征了。

生命幽室的大门一但关闭，离去的人万世千年也不复再见世间的朝暮。人皆有死，死固然是人所深恨的，一死之后总算一了百了，而失去所亲所爱的活着的人仍需抚慰。

何况那些消逝了的年轻生命，甚至连个“幽室”都没有，就永远地暴露原野。

因此此战之后，云津便建议应由威烈将军府派出专人抚恤安慰其家人，并对其家人予以实际的补偿，这样也可鼓励秦川男儿投军效力的热情，鼓舞士兵们的士气。

韩高靖便与众文武商定此事，最后拟定数条定论：

若其家壮年男子皆已战死，免除其劳役赋税，直到其家幼子成年；

若家中惟剩老者，则免除劳役赋税，并由郡县官署按时节给予抚恤，保卒其年；

若家有战死而犹有男丁者，免除一年劳役赋税；

若男子战死其妻孥犹在而无力抚养者，则幼子由其郡县官署按时予以资财抚恤。

若战死者身有军功爵位，其子可袭爵；若有战功当赏田赏金，则赏与其子，无子，赏其家。

定下条例后，为使此政得以彻底实行，又将手下文武分为几队，前往宣示抚慰。云津与令狐嘉树被分到了凤县，其余亦分各郡县抚恤。雍都则由韩高靖亲自赴各坊各家抚恤。因政务不得旷废，是以所有人员不能倾巢而出，只按次序分赴郡县，督促实行。对于其中特殊功绩者，或战死格外多的县、邑、乡、亭则要亲往其地、其家安抚表彰。

此政一出，人人感奋踊跃，乐为威烈将军所用。

也就在此时，左王手下有个汉人才士，说威烈将军乃是真正的秦川之主，将来前途贵不可言，应趁他为起之时与之皆为姻亲才是。那左王本就向慕天朝，于是便书启韩高靖，愿以其妹为妃，视同嫡妃。

宛珠嫁左王的事显然是仓促之间议定，从议定到送嫁的日子也不过一个月。消息传到凤县，云津便与令狐嘉树连夜驰归雍都，协助韩高靖准备宛珠大婚事宜。

宛珠嫁资韩高靖已尽力备办，连随行陪嫁人员也是精挑细眩韩江更以私人资财为素来心爱的幼妹准备了极其丰厚的妆奁。然而一些细节如四季内外衣衾并日用琐碎之物，乃如书籍纸笔、暖炉、脂粉钗环首饰、箱柜帘笼等仍需云津一一细查，帮着添补。唯有宛珠自己并不上心，仿佛远嫁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别人。她终日安安静静，倒比平日多了几分沉稳。

唯有两件事是她自己提出坚持要按她的来行。一件是她要以胡服作嫁衣，另一件是她定要学习西戎语。

如此便是韩高靖等人也深知宛珠并非只知憨玩的娇女。以胡服作嫁衣，这是示西戎左王以诚心愿嫁之意；学习戎语，只因她深知此后终生需处胡地，唯有语言相通，才可融入其中。

虽是联姻，却也需要人情的维系，西戎左王虽为结两家之好而娶宛珠，但宛珠却有更深的打算。

令狐嘉树便道：“我有个译者，极通戎语，且熟悉戎地风俗。不如就叫他跟着一起去西戎吧，此后万里之外，亦有人提点相帮。”

宛珠答应了，却又说道：“令狐兄长，我知道你也会戎语的，我想让你来教我。”

令狐嘉树想了一想道：“我会一点，平日也从不用，并不通……”

令狐嘉树早年因与韩江同赴西戎联络过西戎左王，因此学了些，但平日从不露出，与西戎交接仍用译者，是以外人俱不知。但是从前在宁武的时候他和韩江凑趣笑闹时用过几句，宛珠在旁听到，所以她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