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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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朝廷绝大多数人的目光都远远地飞离紫禁城，投向江陵。</p>

徐爵远不是第一批奔赴江陵探查情况的人，而最早过去的人已经能将消息传回到北方了，不知从哪里传出风言风语，紧跟着便席卷整个顺天的大街小巷。</p>

不论有心无心，人们都在偷偷议论着，说当朝阁老张居正的父亲病重，是神仙难救。</p>

人们云集着向那些可能继任首辅的官员送礼，但在这个时候那些人没有谁傻到敢收。</p>

陈沐就不一样了，他专门准备张居正送些好话，不过穿着闲服布袍亲自登门拜访了一遭，什么也没说出来。</p>

这种时候，张居正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是什么，是大展宏图之时的天降灾祸，让他去留两难、进退维谷。</p>

哪怕他是神中年，人之常情依旧不能避免。</p>

其实一直到今年初，张居正都过得很舒服。</p>

自他掌国之来，军事上困扰大明很久的北虏降服，海内蓟镇有脾气大节制狠的戚继光威震寰宇、辽东有贪婪成性用兵如神的李成梁军事天才，海外还有南洋舰队灭国纳地如探囊取物，强大的军事本就是盛世的基础。</p>

考成法施行使吏治清明，正在丈量的土地让各省都多出不少田地，一条鞭法虽说并未让赋税总量增加，但有力地减少了无效税收，再加上安南、缅甸、南洋诸国一年能京运四百万石米粮，空虚的国库也终于出现充实之相。</p>

今年次子张嗣修科考也钦定为一甲第二进士及第，哪儿哪儿都是好事。</p>

就这时候，传出老父张文明病重的消息，是晴天霹雳。</p>

自己老爹病重本身就已经很难受了，还要考虑万一出事，自己离开之后硬着头皮革弊许多年的工作会被影响，若单是如此也就罢了——凭良心说，这些年他为人处事已经很能体谅与照顾同僚的名声，即使有不近人情的话，也只是放在私下里说。</p>

提拔用人确实靠关系、或是照顾冯保感受任命了几个佞人、蠢材，但大多时候唯才是举也是真的。</p>

现如今，父亲病重，那么多同僚不盼着好也就罢了，反倒盼着他中年丧父恨不得让路人皆知，你说气人不气人？</p>

当一个人遇到问题时，没谁真的需要安慰，他需要的是解决问题，陈沐解决不了这些问题，尤其面对神中年这样的人，安慰最是苍白无力，他比普通人聪明一万八千多倍，什么事他自己想不通，还需要陈二爷安慰？</p>

陈沐虽然没安慰，但这倒是自他隆庆年进京以来唯一一次进张居正府邸不尴尬的，张居正不搭理他，他也不搭理张居正，自己在正厅饮了杯茶，主人端茶他也不走。</p>

起身溜达到偏厅，让游七给弄了些果子蜜饯，吃饱了又饮了杯茶，张居正都以为他走了，傍晚一打听陈沐又溜达到书房去了，硬赖着在府上吃过晚饭，让随从去街上沽了壶黄酒，一个人爬到院子假山上喝了半壶，这才卡着关城门的点晕乎乎地告辞。</p>

临走还在阁老府邸门口高声嚎了两句不知是哪儿来的调子。</p>

“姐儿呀，你好像石皮上青衣那介能样滑，为有源头活水来！”</p>

差点被五城兵马司的巡城兵当贼捉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