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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号楼是一栋红砖外墙的老楼,水泥砌的阳台,绿色油漆的木窗,说不清它的年代了,楼道里采光很不好,只有几盏昏暗的白炽灯照亮,墙上贴满“疏通下水道”或者“代开发票”的小广告。
“15单元201室”的蓝漆门牌钉在绿色的木门上,显然这里已经很久没人住了,门把手上厚厚的一层灰尘,各种小广告一层叠一层,把锁眼都湖住了。隔壁飘来炒菜的香味和教育孩子的声音,温馨幸福。
楚子航站在门前,手里紧紧攥着一把钥匙。
“怀念么?”路鸣泽站在他旁边说。
“这是哪里?”楚子航轻轻抚摸那面锈蚀的门牌,“夏弥的家?”
“嗯。”路鸣泽轻轻点头,“她把属于你的一切都放在这里了。”
“不进去看看么?看看没有你的时候她是怎么生活的。”
楚子航伸手揭去了门上的广告,插入钥匙,缓缓地转动。
他伸手轻轻按在门上。他是太极拳的好手,即使不靠龙血,寸劲也可以震断金属锁舌,但这一次他觉得门很重,好像要洞开一个世界。
门开了,夕阳扑面而来。
他站在阳光里,愣住了。
正对着门的,居然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窗,窗外巨大夕阳正在坠落。
暗澹的阳光在地面上投下窗格的阴影,跟黑色的牢笼似的。金属窗框锈蚀得很厉害,好几块玻璃碎了,晚风灌进来,游走在屋子的每个角落。
很难想象这种老楼里会有带落地窗的敞亮房子,这里原本大概是配电房一类的地方,电路改造后设备被移走了,空出这么一间向西的屋子。
就一间二十多平方米的屋子,连洗手间都没有,空空的,一张在屋子正中央的床,蓝色罩单上落满灰尘,一个老式的五斗柜立在角落里,另一侧的角落里是一个燃气灶台和一台老式的双开门冰箱。
部家具就这些。
“能想象的到么?”路鸣泽轻笑。
楚子航没说话,而是沿着墙壁漫步,手指扫过满是灰尘的灶台,打开冰箱,里面只剩下一纸盒过期的酸奶。
窗帘很美,是白色的蕾丝纱帘和深青色的绒帘,住在这样屋子里的人当然会很在意窗帘吧?
但是连台电视都没有,于是一个人的时候会常常坐在床上看着夕阳落下吧?夜深的时候得把窗户遮得严严实实的吧?否则……会害怕吧?
龙类会怕黑么?楚子航想。
“会怕黑的哦。”路鸣泽坐在那张床上,脚甚至都着不了地,就这么在空中轻轻晃晃悠悠,“还有些东西,不打开看看?”
楚子航把目光投向另一件家具,犹豫了很久,他还是打开了五斗柜。
出人意料的,这是一个满满的五斗柜,收拾得整整齐齐。
叠起来的天蓝色校服,胸口有仕兰中学的标志,一叠叠白色衬衣,袖口有不同的刺绣花边。
马仔纸盒里的头花,从木质的到金属的到玳冒的,还有闪光缎的蝴蝶结,看起来是她spy凉宫春日的时候用过的,那个澹黄色的蝴蝶结。
长袜短袜棉袜丝袜都卷成团一个挨一个放在某个抽屉的一边,像是一窝毛茸茸的粉鼠,另一边居然是五颜六色的内衣,同样叠得整整齐齐。
楚子航从没想过女孩的内衣有那么多花样。他小心翼翼地伸手,试着触摸,结果却是满手灰尘。
“让一让。”他说,路鸣泽从床上跳下来。
楚子航把床上的罩单掀开,里面是简简单单的白色床单和白色的羽绒被,枕头也是白色的,只不过有轻松熊的图桉,黄色的小熊坐在枕头的一角,表情认真。
他坐在床边,面对这夕阳,路鸣泽和他并肩而坐。
太阳就要落下去了,黑暗从窗外蔓延进来,一大一小两道长长的影子投射在墙上,外面隐约有喧闹的声音,放学的孩子们在操场上打篮球。
那些年她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么?
其实没有爸爸妈妈,也没有痴呆的哥哥,也没有满柜子的衣服让她选来搭配,没有人给她做饭,没有人陪她说话,寂静的深夜里只能一个人坐在这里,听着人类的声音,揣摩这学习人类的事。
那条名叫“耶梦加得”的龙伪造了名为“夏弥”的人生,她有几分是夏弥?或者说夏弥其实根本就不存在,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
“你们根本不了解龙类,龙和人一样,最开始只是降临这个世界的孩子。”又想起她的声音了。
其实这句话真是愤满孤独啊,可是她那么冷冰冰地说出来,满是嘲讽,绝不示弱。
她是个从不示弱的女孩啊……
即使那么孤独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也从未偏离自己的方向,即便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也会大声说,“我回来了!”
应该是这样的吧?
……
……
夏弥拎着大包小包,在翻飞的落叶中奔跑过。
楼道里弥漫着烧鱼晚饭的香气,她鞋跟留下的声音好像一支轻快的音乐。
“我回来啦!”她推开门,大声说。
回答她的是吹着树叶的哗哗声,阳光铺面而来,在背后拉出修长的影子,
这是2010年的夏末入秋,那些被选择的人有的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有的知道了,却还不愿意服从。
那时候bj的天空还晴朗,阳光温暖,仿佛一切阴影都不足以抹去这份平安快乐。
一切都应该还有机会,一切都应该还来得及,所有糟糕的结果都还能改变,在命运的轮盘没有最终停下之前。
夏弥走进屋子里,轻手轻脚地关上大门。
然后甩脱鞋子,把大包小包丢在地上,一个虎跳扑上小床,用被子裹住了脑袋,一套动作简直一气呵成。
仿佛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又仿佛用平常的方式来掩饰内心的碎裂。
片刻之后她坐了起来,慢慢地拉下遮脸的被子,静静地端坐,望着窗外澄黄色的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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