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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很想和你出去走走,明天,我们去约会吧。”

苏暖乍听到这句话,不可免俗地怔住了,然而陆暻泓的确是用慎重的语气重复着这句话,他稍稍退开一步,双手搭在她的肩头,垂着眼看着她有些疲惫的面色,略带着几分玩笑意味地说道:

“第一次邀请女士一同出游,不会这么不给面子吧?”

望着陆暻泓透着认真的眼眸,苏暖抿嘴笑,扯动了嘴角的伤口,微蹙眉头,但仍然掩饰不住眉眼间的愉悦,她的双手自动环住陆暻泓的脖子,贴近他的脸颊:

“怎么会呢?我求之不得,老公!”

第二天一大早,苏暖便和陆暻泓准备去约会,她难得淑女地穿了一条白色的公主裙,粉色系的平底凉鞋,戴着一顶花哨的草编太阳帽,牵着陆暻泓走出别墅。

迈入而立之年的男人,已经位列成熟的阶段,苏暖回头看着身后紧随的陆暻泓,不可否认,像陆暻泓这个年纪的男人,就像一瓶酝酿醇香的葡萄酒,是最迷人的,一举一动都带着一股难言的诱惑力。

陆暻泓没有穿严肃的正装,却也是较为成熟内敛的打扮,米白色的衬衣,袖子被整齐地撩起之手肘处,领口的扣子只扣到第二课,露出精致的锁骨,嘴边挂着浅显的笑容,望着她的眼神宛若一池涟漪泛动的幽涟。

苏暖一直瞅着陆暻泓不移眼,陆暻泓的薄唇微翘,漾起一个优美的弧度,伸手飞快地掐住她的鼻子,让她因为呼吸难受而缓过神,埋怨地瞪了他一眼:

“蓝颜祸水!”

“难道你不喜欢吗?”

苏暖瞪着陆暻泓那带着坏心的笑,被他捏住的手里,他在手心挑逗性地挠痒,从掌心慢慢地渗透进肌肤,直达心底,苏暖的脸更红,打着破罐子破摔的旗号,勾住陆暻泓的脖子,踮起脚热烈地堵住了他的唇,试探性地探进他的嘴里,品尝久别的味道。

陆暻泓眉头一扬,嘴边的笑意更浓,热烈地回应起来,苏暖将全身的力道都依附在他身上,感觉陆暻泓那股清雪香气流淌进了自己的血液里,在她的心头潋滟起伏。

许久之后,缓缓放开彼此,陆暻泓牵着她往车库走去,阳光下,苏暖望着地上交叠在一起的身影,心中一阵阵的感动:

“no*matter*the*ending*is*perfect*or*not,you*ot*disappear*from*my*orld。”

我的世界不允许你的消失,不管结局是否完美,陆暻泓,你明白吗?

----《新欢外交官》----

他们开始了他们的第一次没有第三者的约会,他们做所有恋人会做的事,就像是情窦初开,回到了十八岁的花样年华。

去海边放风筝,虽然季节有些不对劲;去船坞吃冰激凌,点最大的巧克力船,吃得满嘴都是奶油;他们去苏暖最喜欢的小吃街,苏暖将所有的麻辣烫都点了一遍,然后捧着一个大碗蹲在路边,陆暻泓一身高档的衣着站在她的身后。

苏暖每一样都只咬一口,然后丢回碗里,等她统统咬了遍,才跳起来,扬起草帽下的小脸,笑得弯弯的眼睫,叉起一颗肉圆往陆暻泓嘴里塞。

陆暻泓拧着眉头,强行吃下他向来认为不干净的食物,结果苏暖一样接着一样递过来,他刚想开口拒绝,却在接触到苏暖略带受伤的眼神时,立刻配合地张开嘴,任由她把所有的吃食倒进他的嘴里。

苏暖根本没吃多少东西,陆暻泓却吃撑了,脸色有些怪异,绷着唇线,苏暖扔掉大碗,看着他阴晴不定的脸捧腹大笑,他只是无奈宠爱地看着她。

然后趁别人不注意,苏暖会凑过来,亲亲他又红又辣的嘴巴,他会因为一肚子的闷气拽过她偷偷地接吻,她并不反抗,只是在唇间坏坏地偷笑。

开车经过街边一家服装店时,苏暖心血来潮,死拽硬拖地把他拉了进去,不顾他别扭的反对,塞给他一套衣服把他推进了换衣间,带着一句威胁:

“如果你不换,晚上就别上我的床!”

陆暻泓瞅着苏暖得意的样子,喉结动了动,这样的威胁更像是**裸的邀请,不再过多的不情愿,二话不说就换上了那幼稚的衣服。

正值下班的高峰期,热闹的马路上到处是来往的人流,苏暖拉着陆暻泓兴奋地东张西望,时而催促兴致乏乏的陆暻泓几句,陆暻泓便懒懒地跟上去。

不能怪陆暻泓消极怠工,论那个三十来岁的社会精英穿成这样子四处溜达,都无法表现出很高兴的一副样子。

陆暻泓停顿下脚步,转头就看到橱窗玻璃上的自己,短t恤,七分裤,板鞋,和一身清新打扮的苏暖走在一起,远远看来像是翘课压马路的学生情侣。

一路走来两个人吸引了不少的眼球,陆暻泓虽然处变不惊,但因为这样……时尚的穿着被人盯着看,的确感觉怪怪的,便随手买了副墨镜戴上,挡住那些无聊的目光,也将自己臭臭的一张脸遮去了大半。

“哇,没想到陆部长戴墨镜这么好看啊!来,借我戴戴!”

苏暖讨好地围着他转了几圈,忍着笑趁他不注意摘掉了他的墨镜,让他一张英俊漂亮的脸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陆暻泓脸上瞬间阴沉,苏暖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扬了扬手里的墨镜,就向前跑去,时不时回头冲他喊:

“来追我啊,追到我就还给你!”

于是性子素来沉稳内敛的陆部长,顶着四周射来的怪异目光,追着苏暖而去,苏暖看到靠近的陆暻泓,笑得肚子都疼起来,却是无比的甜蜜幸福。

他们在附近的一所中学门口停下,恰好是放学时间,学生骑着单车鱼贯而出,苏暖突然放开他的手冲进了学生群里,陆暻泓被冲出来的学生挡住。

没过多久,苏暖便回来了,不过手里多了一辆自行车,陆暻泓疑惑地皱了皱眉头,苏暖却很兴奋地朝他招招手,陆暻泓走近看着这辆陈旧的自行车问道:

“哪儿来的单车?”

“买来的啊,刚才有个小朋友跟我借钱,我给了他五块钱,他就把车给我了。”

陆暻泓眼角一抽,苏暖却一个劲地激动欣喜,挽着他的手臂撒娇地晃晃:

“怎么样?这辆车还能不能骑?”

在苏暖二十几年的记忆里,虽然也骑过单车,却没有真正享受过一次被自己喜欢的人载着穿过大街小巷的经历,这在任何年龄段,都是一件浪漫而幸福的事,这些年坐过不少豪车,但最渴望的却是这最平凡的幸福。

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招摇过市,对陆暻泓三十几年的人生来说,也不曾有过,然而因为苏暖的眼神太过渴望和期待,他只能默默地蹲下身去检查车子。

“行是行,就是破旧了些……”

陆暻泓的话刚说完,苏暖就一点也不客气地跳上了后座,歪着脑袋咧嘴笑笑,陆暻泓无声地叹了口气,跨上了前座,腰际立刻被苏暖从后面搂住:

“亲爱的,我们就骑这辆车回去怎么样?”

为了哄他答应这个请求,竟然可以甜蜜地唤他“亲爱的”,陆暻泓转头看着苏暖谄媚的样子,那双青涩明媚的凤眼里是满满的兴奋,他在她的眼睛里清楚地看到了自己,不禁有些闪神,当苏暖再次询问,才含糊其辞地嗯了一声。

“太阳快要下山了,我们快点出发吧!”

苏暖搂紧了他的腰,脸靠在陆暻泓的背上,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闭上了眼睛,这一刻,她觉得无比的心安,抛开了所有的烦恼,只想守着前面这个男人。

陆暻泓也不多说,一踩自行车的脚踏板,便驶入了车流中,马路边上,苏暖叽叽喳喳说着什么,一手圈住陆暻泓的身体,一手挠着他的腰部,陆暻泓满脸的无奈,低头侧眸说着什么,一手扶着单车,一手反过去拿开她的手。

只是刚被拿开,苏暖的另一只手就不老实地继续戳,嘻嘻笑眯了眼,陆暻泓忍无可忍,最后只好在她双手搭在他腰上时,用一只大手一把扣住她的两只手腕,抓到身前阻止她的胡搅蛮缠。

结果苏暖却是小动作地捏捏他的手心,又伸出手指点点他的小腹,陆暻泓天生怕痒,于是一辆自行车就在马路边上以曲线迂回蜿蜒前行,看得路人都想发笑。

和他们擦身而过的人都能听到自行车后座上苏暖的笑声,带着小女孩的味道,俏皮胡闹并且爽朗,两只脚晃悠着,然后抱紧了陆暻泓的身体。

十字路口,一条长长的车流在等待红绿灯,陆暻泓骑着一辆小巧的破旧自行车载着苏暖混迹在一群穿着校服的中学生里,当真是鹤立鸡群的显眼霸气。

“看那个大叔,还学我们泡妞,真的傻得可以哦!”

顶着一干小朋友鄙视的眼神,苏暖暗暗地偷笑,脸上一本正经,陆暻泓则黑了脸,努力不让自己去在意这群小屁孩的议论和苏暖的得瑟笑声。

“陆暻泓,我们一直这样骑下去多好!”回去的路上,苏暖搂着陆暻泓的腰,“你载着我欣赏一路的风景,等你累了就换我来载你,怎么样?”

“你确定你载得动我?”

苏暖一点也没因陆暻泓这句扫兴的反问而不悦,反倒倚在他的背上,哼哼道:

“不解风情的男人,我这只是一种说法,懂不懂,你该听懂我话里的含义,而不是纠结在载不载得动的问题上,难怪以前都追不到女生了,闷葫芦!”

陆暻泓低笑一声,偏过头看着苏暖微翘的唇瓣:“有吗?我就追了你,说我闷葫芦,你现在不是照旧坐在我的后面吗?”

“油嘴滑舌!找骂是不是,你这个笨蛋!”

第一次被人骂笨蛋,还不能还嘴,陆暻泓对上苏暖沾染了雾气的双眸,投降般转回头,忽然腰间一疼,苏暖正歪着脑袋咬住他的腰际,难得的任性。

“暖儿,别闹,我骑车呢!”

“暖儿,快放开,不然我把你放在路边。”

“苏暖!”

----《新欢外交官》----

他睡着了。

很英俊,她的男人很英俊,嘴角带着孩子一般的骄纵,白天的种种愉快还历历在目,从不曾如此随性而为,和喜欢的人肆无忌惮地做着以前不敢的事。

他把他的爱给了她,这个不习惯爱的男人把所有的感情瞬间给了她:他不曾付出过的,亲情友情爱情甚至对伙伴的信任,全部都给了她一个人。

她只是希望他不会因为一次给与太多而变得贫血。

然而那些她已经无力去考虑,相爱的很彻底,然而亦各自打算,没有杂质,但也不纯净,流光溢彩,也夹杂混乱。

苏暖吻了吻陆暻泓的额头,然后掀开被子走下床,走出卧室,去厨房倒了杯冰水喝,突然就失眠了,清醒地睁着眼,看着天地间的一片漆黑。

她走到客厅里坐下,打开电视机,调到音乐频道,开始一边听歌一边回忆着和陆暻泓过去的点点滴滴,等一切都过去,她决定远足一次,捎上陆暻泓。

天际逐渐放亮,黎明的天光照射进来,苏暖揉了揉惺忪疲劳的眼皮,音乐还散乱在空寂的客厅里,苏暖起身决定回放,她伸手去关电视机,然而手停顿在了那里,因为她看到电视里的混乱场景。

“现在插播一段新闻,今晨4时09分,京城明尚集团的地下停车场发生一起爆炸案,车主正是不久前刚创立明尚总裁顾凌城先生。由于顾凌城先生醉酒走出车外呕吐,幸运地躲过一劫,但也在爆炸中身受重伤。”

“目前顾凌城先生依然抢救于市人民医院,由于当时路人不多,所以尚未发现新的受害者,警方已经对这起恶意的谋杀案进行全面调查,有关事件最新发展,本台将继续为您作及时报道,敬请关注!”

苏暖长时间地没从这条新闻里反应过来,她听到心脏传来暴烈的跳动,以至于她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声音,一只白皙的大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代替她关掉了电视机。

苏暖猛然转头,就看到陆暻泓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那双漂亮的眼睛,就这样,明明和她近在咫尺,却让她感觉仿佛是从银河外看过来的,疏离得骇人,而他所注视的方向,正是刚才电视里的画面。

“陆暻泓……”

苏暖不确定地唤了一声,她一直紧紧盯着陆暻泓,他在听到她的声音后,脸上的寒意瞬间烟消云散,转而换上的是一脸温柔呵护的笑容:

“怎么不睡觉,这么早起来做什么?”

陆暻泓说着便要揽着她往卧室走,苏暖却定在原地不肯动,她的双手扯着陆暻泓的袖口,咬了咬牙,仰起头看着陆暻泓关切的双眼:

“顾凌城应该不会有事,他那样的人,会好好活着,对不对?”

陆暻泓蹙眉笑了下,知道她在等着他的答案,就点点头,清润的声音,仿佛冷凝成一道冰冷的箭羽,凉飕飕地擦过她的脖颈。

“嗯,他运气不好,天色还早,再去睡一会儿。”

“他不会有事,所以你也不会有事对吗?这件事和你无关,你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

苏暖很少有这样带着哭腔和他说话的时候,温和的晨光洒进来,陆暻泓的眉目依然那般俊逸美好,然而却陌生得可怕,就像是一株纯白的曼陀罗。

看上去优雅高洁,散发着无害的诱惑,引得人驻足倾心,可是越靠近,才发现他的任性就像是剧毒,随时都可以置人于死地。

周围的空气,好似一潭死水,沉闷得令人窒息,陆暻泓深不见底的眸子深深凝望着苏暖,里面有一个小小的影子在飘渺不定。

苏暖望着陆暻泓淡淡的神色,莫名的不安,莫名地上前抱住了他,那不是陆暻泓做的,绝不是他,她相信绝不是陆暻泓。

并不是相信自己,也不是相信自己的判断,而是,相信陆暻泓的爱。

他那么爱她,不愿意失去她,他知道如果是他,顾凌城死了他自己也会受到牵连,那样她也会活不下去,所以陆暻泓不会去杀人。

她可以怀疑全天下的人,甚至怀疑自己,但她相信陆暻泓。

即便她想到,昨天晚上陆暻泓是出去过一趟,过了很久才回来,他说他去买酱油了,是呀,那瓶酱油还搁放在厨台上,那可以证明陆暻泓的清白。

----《新欢外交官》----

当刑警找上门时,苏暖表现得非常好,很努力地平静着心情,很平静地目送着陆暻泓被他们带走,她的思绪变得异常简洁,不再有任何多余的胡思乱想。

她从没有像这样专注过,并且明确,这令她看上去成熟、充满力量,她感觉到内心的这份力量,足以支撑她等到陆暻泓回来。

她跟自己说,有什么大不了的呢,不就是被请去协助调查,不是陆暻泓做的,他根本不需要负任何刑事责任,可是事实证明,她害怕地双手颤抖。

她慌乱地跑出别墅,跑向被刑警监视着离开的陆暻泓,只是她还没触碰到陆暻泓,两位持枪刑警就把她拉开,不允许她接触嫌疑犯。

陆暻泓闻声回头就看到苏暖一脸的苍白,她太过镇定,镇定到任何人都看得出她的伪装,她干干净净的声音传到他的耳中:“陆暻泓,你什么时候回来?”

苏暖的指甲攥进了手心,她被刑警拦住无法靠近陆暻泓,只是攀着刑警的手臂不敢眨一下眼睛,盯着陆暻泓,陆暻泓深望着她,安慰地笑了笑:

“那你相信我吗?”

苏暖点点头,有一滴泪从眼里崩落,只有一滴,苏暖咬住唇,点头,陆暻泓嘴角的笑容无限扩大,柔光在他深邃的眼中静寂地流着:

“在家里等我回来,别再到处乱跑了,听话知道吗?”

“嗯,我等着你,我在家等着你……”

苏暖目送着警车离开,周围不少好奇的打量她无暇理会,只是转身行尸走肉般往回走,她答应陆暻泓的,要回家去等他。

只是刚走到别墅的门口,苏暖就双腿一软,跪坐在了地上,开始哭泣,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顾凌城斩钉截铁的声音回荡在耳边:“这一次我不会放过他!”

如果顾凌城指控是陆暻泓唆使人在他的车子里按了炸弹,如果顾凌城同时向国安部递交那份证据,事情会往哪个方向发展,她能想到的只有铺天盖地的黑色恐慌。

苏暖的心痛得她喘不过气,顾凌城不爱她,是他的幸运,因为所有爱她的人都要遭遇不测,爸爸死了,少晨死了,现在连陆暻泓也在受罪。

要不是她,陆暻泓根本不会遭遇这些不幸,他依然是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外交官,那样完美优雅的人,怎么可以在监狱里呆着?

她凭什么呢?浑身上下也找不到可爱的地方,她才是最应该去死的吧,她的母亲说过,她是不被期望来到这个世上的,竟然苟活到现在。

苏暖,你不应该割手腕,这么矫情的自杀怎么适合你呢?你应该直接从89层跳下来,你应该跌成烂泥然后被狗吃掉。

苏暖无法控制地哽咽,泰伦斯赶到时就看到苏暖抽泣的背影,他倚在车门上,一双眼睛冷淡地看着,一直看着,他很想走上去扶起她,可是他迈不动步子。

若是今生,有一个女人,这样为你哭泣;坐牢,也许值得一试。

她应该很爱陆暻泓,爱到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感情可以浓郁到这种地步吧?

那个不解风情的男人,到底得到了她的心,只可惜,他看不到,如果看到了,一张冰山脸应该会瞬间融化,或许再也不冰冻了。

----《新欢外交官》------

“我们得快点想办法,你知道的,那些地方不是人待的,陆暻泓那样有洁癖的人,尤其不能长时间呆在里面,他会难受的。”

“泰伦斯,我们怎么忘了,陆家在中央不是有人吗?还有瞿家,我可以去求……只要能帮到陆暻泓,我可以回瞿家的,陆家再加上瞿家,陆暻泓会没事的。”

苏暖不断地喃喃自语,看着他的目光变得光彩灼灼,泰伦斯有些担忧地看着她,但还是选择了回答:“这次负责案子的是国安部郑副部长,他背后的那股势力和陆家所代表的政治势力在政见上素来矛盾颇深。”

“那关陆暻泓什么事,他是无辜的,他们总不能污蔑他吧?”

苏暖的眼神很空洞,这话出口连她自己都不信,更何况是那些头脑精细的政客,郑副部长……苏暖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叫郑慧慧,和顾凌城有交集的名媛,她的眼神有些恍惚:“是他……”

“即便是顾凌城这次遇到谋害,为了以示公正,上头绝不会让和陆家有联系的官员来接手,那么调查这起案子的极有可能是政治局里和陆家不和的一派。”

苏暖的视线直直的,她惶惶地笑一下:“怎么这么复杂,可是他们没有证据,没有证据就可以乱下结论吗?”

“小暖,”泰伦斯依然静静的,却也打破了苏暖的自我安慰,“顾凌城已经向法院提交了ansel和他过去冲突的证据,有人出庭作证曾在附近看到过ansel。”

苏暖站起来,摇摇欲坠,她愤怒地有气无力地吼:“泰伦斯,你这样子让我不想再看到你,为什么要说些让我生气的话!”

泰伦斯静静地看着她,良久的沉默,厚重得像西伯利亚的雪。

“他也是你的兄弟,你怎么可以这样毫无内疚地打破别人所有的希望?”

“对不起,我只是不想自欺欺人,那些事实和证据都摆在那里,”他顿了一下:“顾凌城背后倚靠的势力太强大了,我也无力入手,并且……陆家这些日子也遇到了瓶颈,事情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解决。”

他静静地看着苏暖,看着她苍白的脸,他们都知道,他已经把一切都说得很清楚了,那么清楚,苏暖也都听明白了。

她点点头,没有过于担心的害怕,很平静的神情:“泰伦斯,你应该早点这样说的,我不应该成为这件事的阻力,我愿意付出任何的代价,只要可以救他,陆暻泓本来就是无辜的,如果没有我的话。”

“即便是我这个和他认识多年的朋友,也无法完全相信他是无辜的,小暖,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和你说过,陆暻泓,并非善类。”

只要是他想做的事,基本上没有什么是办不到的,哪怕是杀掉一个人。

“嗯,”苏暖点头,“你也告诉过我,他只对他喜欢的人好,陆暻泓不仅喜欢我,并且爱我,虽然……我配不上这些爱,但我相信这些爱。”

她说完就走了,泰伦斯来不及阻拦,只能望着她坚毅的步伐和消瘦凌厉的背影。

----《新欢外交官》----

……

……

陆暻泓的案子经过一个多月的调查才逐渐明朗,那些所谓的指控证据看似真实,实则因为陆家和瞿家的再三要求,国安部经过几番调查核实,却发现不少的漏洞,最后证明陆暻泓是被曾经的部下里斯特陷害栽赃的。

至于真相如何,因为里斯特长眠地下,死无对证,再也没有谁敢来质疑国安部的办事效率和一系列专家的验证报告,再加上陆瞿两家的实力,足以让那些证据成为子虚乌有的污蔑。

至于顾凌城也撤销了对陆暻泓的诉讼,他用一句“天黑看错了,只是个误会”来了结这次的谋杀案,没有谁再去追查,这是所有人需要的结局。

只是当陆暻泓从国安部出来时,他一眼望去,来接他的人里却再也找不到那熟悉的身影。

在国安部审讯室里度过的这段日子,他并不觉得会成为人生里的阴影,面对西装革履打着领带,面无表情的审讯人员,听着录音器里磁盘转动的沙沙声,他依然能泰然不动,沉着相对。

那个时候他什么都没有想,没有去想那些证据是否真的到了国安部手里,没有去想别国驻华使馆得知此事后会不会提出惩治自己,他的大脑里只苏暖来看他时说的那句话。

她说,我相信你,我等着你回家。

可是,这个女人又一次地欺骗了他。

在陆家人躲躲闪闪的眼神里,他夺过兄长的车钥匙,不顾姐姐哥哥的阻拦,开着轿车飞驰回别墅,打开门,站在玄关处,却再也迈不动一步。

拉紧的窗帘阻隔了午后的阳光,他的面色在阴暗中影影绰绰。

别墅内的布置还是一个月前的样子,只是太过冷清,少了一种阳光的气息,也少了人的气息,客厅里过于空荡,还是他们打算结婚时买的家具,他没有拖鞋,慢慢地走向紧闭的卧室,打开房门,走进这个属于他和她的新房。

里面是一片淡紫色,是她希望粉刷的颜色,他抬头看去,可以看到天花板上纳福被放大的婚纱照,照片中的她笑得幸福甜蜜,依偎在他的胸口。

床头柜两边放着两只花瓶,花瓶里插着新鲜的百合花,百合花白得过于绚烂,白得太过刺眼,让他的眼睛微微地生疼,他怔怔地看着,忘记了一切的反应。

心里已经有了某种猜测,可是他不愿意去相信,他听到一阵开门声,心里一喜,慌乱中转身跑出去,然而映入眼眸的是拿着拖把和垃圾袋的钟点工。

钟点工看到陆暻泓的脸色从一开始的惊喜转为此刻的失落晦涩,不知他是为了什么,但还是将别墅女主人交代的事告诉了陆暻泓:

“先生,您是新来的住客吗?这里的女主人让我没两天就过来打扫一次,不过倒是没通知我您今天会来,不然我就明天来打扫了。”

“她是什么时候聘用你的?”

陆暻泓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在客厅里回绕,钟点工不解地望着陆暻泓满脸的苍白迷惘,心想这么个好看的男人怎么行为举止怪怪的,但面上还是老实回答:

“大概二十几天前吧,那之后我就没在这里见过她了,当时我看她拖着行李走了,应该是出去旅游了吧,您找她吗?”

落地窗前的雪白纱帘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陆暻泓就那样傻傻地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他和苏暖的合照,他抬头看到钟点工打开的液晶电视机里的新闻。

是魅影和新建立半年却实力迫人的明尚出版社的合作剪彩仪式,顾凌城坐在贵宾席前,一脸职业化笑容地接受采访,他被聚光灯包围着。

“你都知道了吗?”泰伦斯忽然出现在别墅门口,他瞟了眼电视里的顾凌城,揉着太阳穴苦笑:“我没想到最后他竟然会就此罢休……”

泰伦斯的话还没说完,陆暻泓便推开他朝着大门口快步走去,他的步伐找不到以往的优雅从容,泄露了主人的心急如焚。

当陆家人赶到别墅时只看到泰伦斯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陆暻泓和苏暖的结婚照,发现他们的到来只是抿抿嘴:

“这件事你们也瞒不了多久,如果他真的爱苏暖,他总该知道的,苏暖为他做的决定值不值得,就看他自己的选择了。”

陆家的几位长辈面面相觑,却找不到合适的言语反驳,他们也没料到苏暖会突然离开,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却在顾凌城身边看到了苏暖的身影,而如今,却是连顾凌城也再也寻不到苏暖的踪迹。

他们又怎会不知道苏暖的意图,她想要用自己换回陆暻泓,却又做不到在面对陆暻泓时站在顾凌城旁边,所以才会在他们的眼前彻底地消失……

只是现如今,小弟可怎么办,他对苏暖的感情,绝对不是说忘就能忘的。

陆家众人的担忧是对的,当他们看到陆暻泓重新站在他们面前,都不由地吓了一跳,他皱起着眉头,走进别墅,越过众人,不声不响,关上书房的门。

在陆暻泓出现在门口时,他的眉头上多出了一道长长的伤口,那伤口里流出的红色液体,顺着他脸部的轮廓滴落在白色的衬衫衣领上,可是,他却没有抬手去擦一下。

在众人不解担忧的注视下,书房门再次打开,陆暻泓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他的领口已经被染红,陆暻凝再也忍不住走上前关心,却被陆暻泓避开。

“小弟,你去哪里了?怎么额头受伤了,还是快去医院包扎一下吧!”

“小弟,其他事缓缓再说,你先把伤口处理好行不行?”

姬素清也有点看不下去,虽然也因为苏暖的离开而难过,但也不愿意看到陆暻泓因此而不管自己的身体,然而却被陆暻泓看过来的目光逼视地说不出话来。

他冷淡的眼神透过血红的妖娆,别样的刺眼,他没有多加理会众人的关切,也不去处理额头的伤势,抬步就走,对于劝阻的众人只有一句淡淡的质问:

“我说过,请你们照顾好她,可是,现在她在哪里?”

陆家众人只有沉默以对,望着陆暻泓推门而出的决然背影,良久的安静后,是一片叹息声,他们互看一眼,自是明白陆暻泓的性子,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他们用尽一切人脉关系都找不到苏暖,在长久的失望后也许会放弃寻找,但陆暻泓不一样,他会一直找下去,直到找到她为止,哪怕走遍世界每一个角落。

似是想到了某种可能,陆暻凝和其他几位的眼中闪过恍悟,陆暻凝率先一步走进书房,只看到一桌的凌乱和血渍,还有电脑上来不及关上的文档内容。

是一封辞职信,陆暻凝望着那硕大的几个字,怔愣地叹息,陆暻泓现在竟然愿意为了一个女人甘愿放弃自己的理想,那到底要怎么样的深爱才能做到?

他知道自己外交官的身份限制了自己的出境,便义无返顾地选择了辞职,陆暻凝望了眼窗外西沉的太阳,苦中作乐般笑了笑,如果苏暖看到这样为她疯狂的陆暻泓,会不会连睡觉也笑出声来?

想起自己青葱岁月里的那场轰轰烈烈的爱情,陆暻凝垂眸含笑,不再担忧,也不再自责,关了电脑,回头看向门口焦急望着自己的弟弟弟妹:

“年轻人总要疯狂那么一回,你们该体谅一下小弟晚来的这次疯狂,既然这是他自己的决定,我们也不该阻挠不是吗?况且,我们不是也年轻过吗?”

本来有赶着去阻止陆暻泓胡闹的兄长,在听到陆暻凝的话后,看着陆暻凝带笑无奈的眼神,皆收回了迈出的双脚,纷纷看向自己的妻子,想起了那段埋在记忆深处的爱恋,是啊,谁没有年轻过呢?

也许让一向自制力过人的陆暻泓疯一回,并不是什么坏事,比起失去一生挚爱的女人,一份工作,一个理想,又都算得了什么?

----《新欢外交官》----

苏暖从袋子里扯了一片面包,放进嘴里咀嚼说:“我不是战地记者!”

一个阳光的男孩拉住她准备离开的手,真诚地笑,在这战火弥漫的地方:

“那有什么关系,你只管拍就行了,还有比战争更好的题材吗?我们应该让全世界的人看到,和平年代里的战争是什么样子--难道你怕死?”

怕死吗?苏暖想到了那一次的二楼坠落,她笑笑,点点头:“有点怕。”

男孩拿起相机又拍了几张照片:“其实我也怕,但是恐惧的根本目的是勇敢。”

苏暖听着他没有逻辑的话,拧了拧眉心,然后在男孩旁边的树荫下坐下,没有去顾忌是不是会弄脏裤子,她低头擦拭着胸前的单反相机。

男孩看到苏暖不走了,心情顿时愉悦了不少,笑着补充道:

“就像战争的根本目的是和平一样。”

苏暖看着他的笑:“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男孩兴味地探过头来:“在哪里?”

苏暖懵,随即赔了一个淡笑:“呵呵,我随便说说的。”

男孩把挂在脖子上的相机一捞,在她身边一屁股蹲下,上下打量着苏暖:

“真是的,这样搭讪的话也随便说,你一定是个很滥情的女人吧?”

“啊?”苏暖擦镜头的手一顿,有些尴尬。

“咔嚓”一声,她的尴尬被对方定格成画,男孩沾着灰尘的脸在阳光下熠熠闪烁,他关上镜头,凑近神思恍惚的苏暖问道:

“你一个姑娘家的为什么要到这种危险地方来?你家里人怎么都不管你?”

苏暖垂眸笑了笑,没有做出回答,然而思绪却不期然地飘到了两个月的画面。

她只是带着护照跑去机场,趴在售票台前,气喘吁吁地说了一句话:

“能不能买一张最快起飞的机票,到哪里都行。”

售票小姐看了她一眼,视网膜上还倒映着她狼狈的样子,回答:“有。”

她拿着票,登机,落座,睡觉,浑浑噩噩的一个长梦,一觉醒来,空姐说:

“小姐,飞机到达巴勒斯坦了。”

那个她只在中央新闻联播里看到过的地方,四处是战争的硝烟和军队的坦克炮弹,而她却在误打误撞间来到了这个国家,直到走出机舱她都没反应过来。

她没有当即买一张返程的机票逃离这个危险的地带。

她走出机场,站在街头,忽然被涌至的人群冲走,她背着一个背包踉踉跄跄,在她跌倒之前,一个男孩抓住了她的手,然后大叫:“快跑啊,以军来了!”

于是苏暖便跟随着人流被这个陌生的男孩牵着拼命地跑,她感觉自己的心脏似要跳出来,害怕,刺激,兴奋,一一充斥着她的大脑。

跑着跑着,她忽然听到一声枪响,响彻天际,然后她竟然轻松起来。

那时候她想,人生真奇妙,那一枪也不知道打中了哪个倒霉鬼……

他们跑了很久,直到跑到荒芜的空地才停下来,男孩盯着她手腕上的伤痕,一条一条,那里的皮肤异常地薄,薄得像透明的糯米糍粑,包裹几根明晰的血管。

苏暖不习惯被人一直盯着看那些伤口,那些她曾自我堕落的证据,她抽出自己的手,傻呵呵地笑笑,试图掩盖自己内心的不自在。

男孩一愣,也跟着笑,许久之后才问出一句:“你热衷自杀?”

苏暖咬了一口有些发硬的面包,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又从包里拿了瓶矿泉水,配着面包喝了一口,看着远方冉冉升起的乌烟袅袅。

“别介意哈,我就是随便问问,你知道的,当记者的对什么都好奇。”

“那也不用揭人家伤疤吧。”苏暖瞟他一眼,开玩笑般地转移话题。

“我都救了你一命,你让我采访一下当做报答不算过分吧?”

苏暖有些气闷,拧着眉头看他:“报答?你怎么不说让我以身相许呢?”

男孩讪讪地抓抓短发,然后揶揄地笑起来,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里是满满的笑:

“那敢情好,这年头娶老婆多难啊,你要真愿意,我还剩下一大笔老婆本了……”

男孩后面说了什么苏暖基本没听见,她的听觉一直停留在他的开头几句话,在自己的心里暗暗低喃:老婆……老婆……

苏暖不可遏止地想起了陆暻泓,并且眼圈有些温热得难受,她低下头,深吸了口气,扯着面包,囫囵吞枣地咽下去,卡得喉咙发疼。

几天前她打越洋电话给林嘉嘉,林嘉嘉可以算是她唯一值得信赖的朋友。

林嘉嘉一惊一乍地跟她描述陆暻泓、顾凌城、瞿家还有陆家如何疯狂地在找她,也告诉她陆暻泓已经没事了,那些所谓的指控证据都是伪造的……

然后林嘉嘉问到她:“小暖你在哪呢,我怎么听着电话里乱糟糟的,你回来吧,我看顾凌城也不会再逼你做什么了。”

苏暖当时拿着电话,坐在一个破落的院子里,仰望着晦涩的夜空说:

“我挺好的,就是瞎忙,可能暂时不回去了。”

“你忙什么啊?”

“啊?就忙些没心没肺的事,呵呵……”

……

“是为了他割的吗?”男孩好奇地瞪大眼问。

苏暖抬头,嘴巴停下咀嚼:“他是谁啊?”

男孩瞟了一眼她的手腕,努努嘴,哼哼道:“你现在心里想的那个人啊。”

“不是!”苏暖很淡然地笑着,拿起一角的面包塞进嘴里,“我为一个男人自杀了很多次,但是现在我爱的是另一个男人!”

她转过脸看着男孩,扬起下巴,就像一只骄傲的孔雀:“怎么样?我就是很滥情,三心二意,你要是不高兴就咬我啊!”

男孩被她这样鄙视地一挤兑,有点委屈起来,夺过苏暖手里的面包啃起来:

“我不就是好奇吗,那么凶,至于嘛,爸说的没错,女人都是小心眼的动物。”

说完起身拍拍屁股,转身离开小房间,再出来的时候却端了一碗方便面,笑嘻嘻的:“哎呀,是辣牛肉味的,最后一碗。”

苏暖闻到面香,一咽口水,把干面包一扔,跑过去夺过碗就吃起来,狼吞虎咽的样子看得男孩呵呵地大笑,指着苏暖满嘴的红辣道:

“这碗面本来就是给你吃的,你抢什么啊,一点也没有女孩的矜持。”

苏暖根本不厉害他的嘲讽,只是埋头一筷一筷吃着面,最近她总是吃不下什么东西,却惟独喜欢吃酸辣,此刻被辣椒味一刺激,胃口变得出奇地好。

“说说,你现在心里爱的那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男孩的表情几近谄媚。

苏暖便开始回忆,停下吃面的动作,捧着大碗坐在小凳子上,表情却是无限幸福,唇角萦绕着宁静的笑容,然而眼神却是淡淡的忧伤:

“他是个很完美的男人,很多人都说他冷情凉薄,可他却为了我做了很多不可能的事,我最终也不可免俗地爱上了他,也没想到我也因此而真正长大了。”

“只是,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没法在一起。”话锋一转,苏暖听到自己喉间咕噜的声音:“不过,曾经我也爱过另一个的男人,为了他自杀很多次,因为他不爱我,因为他我失去了太多,像我这样的人,完全自作自受。”

说完,一笑,又自顾自吃起来,似乎此刻在享用的是高级餐厅里的美味佳肴。

苏暖吃着吃着,忽然听到男孩开口:

“其实罗密欧的第一个恋人并不是朱丽叶,而是一个叫罗丽莎的女孩,罗密欧一直深深爱着罗丽莎,可是罗丽莎却一直没有回应罗密欧,她以为罗密欧会一直这样,永远徘徊在她的身边。”

“罗丽莎却从没发现罗密欧的痛苦,后来罗密欧为了见罗莎琳而混入仇家凯普莱特家的舞会,谁知在派对上第一次见到了凯普莱特的女儿茱丽叶,对她一见钟情,上演了一场伟大凄楚的爱情,而罗丽莎就这样在罗密欧的记忆中慢慢被淡忘了。”

苏暖抬起头来,看着他,男孩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继续说:

“没有人怪罗密欧滥情,反而认为他是情圣,每一次他都爱得深刻入骨,直到他找到灵魂里相属的那个人,他愿意为那个人付出生命,并且最终也做到了。”

苏暖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滑出眼眶,噼里啪啦地掉在汤面里,她低下头胡乱地擦拭了一遍,然后才抬头看着满脸担忧的男孩笑笑:

“呵呵,没想到这种泡面这么辣啊!”

男孩看着她强强压抑的哽咽,无声地轻叹息,仿佛看懂了她摩挲眼中的难过,递上纸巾:“可别把眼泪掉进饭碗里,眼泪里有毒素,你这不是变相自杀吗?”

苏暖被逗得破涕一笑,接过纸巾胡乱擦了一下,她只是忽然想起了陆暻泓,并且为此而心痛,她或许该回去,可是她害怕,害怕顾凌城的决绝。

一旦她出现了,她所要面对的难题足以让她发疯,于是,她学会了逃避,宁愿躲在这个战火四起的国度,也不愿回去遭受内心的煎熬。

吃完面苏暖问男孩:“明天我们要做什么啊?”

“明天我要运救助物资,你就在家里等着,物资到了,你就负责把他们发给孩子们吧。”

“嗯。”苏暖点头,又笑:“家?你把这里当家?”

男孩得意洋洋地打哈哈:“哥哥我四处为家。”

苏暖一筷子敲到他头上:“没大没小!”

男孩夸张地叫疼,然后又悄悄靠上来,凑到苏暖耳边怪兮兮地询问:

“哎,姐,”这小子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上来就套近乎,苏暖翻了他一记白眼,却也不再赶他走:“你相机里的那对**男女是谁啊?”

“什……什么**……男女?”

苏暖有些错愕,不禁握了握胸前的相机,她竟不知道这小子什么时候动了自己的宝贝相机,思绪峰回路转间男孩还一个劲地在那里得瑟地哼哼:

“就是站在一土丘上的那张,满天星星那张,有一个明星一样好看的裸男的那张,哎……那个女的……那样的身材,”男孩的眼神上下一转,忽而盯着神情怪异的苏暖放大瞳孔,手指指着苏暖不敢相信地大呼小叫:“应该不是你吧?”

苏暖被他这么大声一喊,脸上染上两块红晕,却是气得炸毛,起身就追着他打。嘴里喊着:“谁让你乱翻我东西!”

“哇,看来真的是你,没想到呀没想到!”

“给我站住,看我不教训你个不听话的小鬼!”

“说我小鬼,你自己也大不了我几个月……”

两个人在院子里追来逐去,乱哄哄的,却是另一番轻松的快乐。

她的生命里人来人往,爱爱恨恨,喧喧闹闹,到最后,还是一个人。

苏暖告诉自己:一个人,才是生活的真谛。

并非孤绝的单身只影的一个人,而是灵魂里感情上真正独立的一个人,无论被多少人包围,也无论被多少人隔绝,都是一个人。

这才是人类真正应该有的生活状态。

----《新欢外交官》----

和男孩似乎从一开始就很熟,男孩也从一开始就追着她一声声姐、姐的叫,彼此仿佛认识了很多年似的,对于素来不喜和陌生人亲近的苏暖来说是个奇迹。

男孩叫张杰明,新闻系毕业的,跑来战区,做很多反战工作,也帮助战区儿童,为的不过是一腔热血,和苏暖这样误打误撞来到这里的人完全不一样。

后来苏暖也努力参与,给当地的孩子分发救助物资,给他们拍照,有时候也跟着张杰明一起潜入游行队伍中,拍下一些激烈的冲突现况。

有时候子弹擦着耳边飞过去,苏暖吓得心脏都不跳了,发誓下次不要来,然而还是一次次的来,一次次地在生与死的边缘游走,不亦乐乎。

没办法,谁叫她上了贼船,而且正义感和同情心泛滥成灾,再次被张杰明嘲笑为“超级滥情的女人”。

有时候物资紧缺得厉害,而空运忽然中断,那些孩子饿得哭泣,然后饿得沉默,她想尽办法把所有能吃的东西都做成饭,喂他们,后来她自己也饿。

于是开始想念城市,想念城市里喧闹馨香的菜馆,想念有陆暻泓陪伴的日子,她努力劝着自己去放下,然而往往是越劝意志力越加顽强,铭记得越发清晰。

往后的一个月,苏暖累得够呛,也时常饿得腹部疼痛,连喘气都艰难,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一开始以为是大姨妈,后来才发现并不是那么回事。

这样一阵阵难受的疼痛已经持续了好几天,尤其是今天,她今天的状态格外的不好,时而疼得一秒也站不住。

结束工作后,坐在低矮的庭院里等张杰明回来,她饿了,非常想吃东西,最近的食量也大增,但她依然不会做饭,需要一个保姆为她准备一切。

身后有军靴的声音传来,苏暖的心跳一滞,她不知道是敌是友,也打不起这个赌,她还是怕死,所以起身撒腿就往房子里跑。

“苏暖!”她听到一声激动而气愤的吼。

苏暖的双脚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不是为了那个声音,只是她感觉到自己两腿间忽然一热,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低头一看,两裤管的妖冶血红。

她抬头看见了顾凌城,他就那样站在院门口,也发现了她的异常,苏暖又低头看看自己裤子上的鲜红,人便软了下去,却是跌落在一双结实的双臂间。

苏暖还是晕血,很奇怪,有这样怪癖的一个人怎么可以在这个时时处处充满杀戮危险的地方一呆就是几个月。

----《新欢外交官》----

他从苏暖消失那一天就开始寻找,带着一腔的怒火寻找,三个月后终于找到。

如果不是他无意间在新闻晚报里看到报道巴以冲突的一张图片,苏暖蹲在硝烟弥漫的街头,正在给几个穿着破落的小孩子拍照,一脸安宁的微笑。

他连夜找到报社,不顾他们的工作人员是否已经下班,强行要求查看图片的来源,最后发现是一个叫张杰明的志愿者拍摄的。

他考虑徘徊了很久才搭乘飞机过来,也曾在踏上机舱的时候,一度担忧自己会不会在这个矛盾激化的国度莫名其妙被一个子弹打中脑袋。

可是,最终他还是来了,听从内心的驱使来了,并且真的见到了她。

她穿着土得不能再土的衣服,脸上花里胡哨的灰尘,中性妖娆的梨花头成了一个鸡窝,并且在见到他的瞬间就立刻晕了过去。

他联系到大使馆,派车把苏暖运往市区医院,苏暖的唇起了皮,并且很苍白,眼圈下是浓重的青黑色,他把她抱在怀里,紧紧地抱住,隐隐地担忧着。

那天她再次跑来跟他谈判,求他放了陆暻泓,他简直不能相信她竟然会有这么坚定的意志力,一次次的失信于他,却又一次次地为了别的男人恳求于他。

她怎么就认准,他一定会答应她的请求,就这么轻松地放过在他胸口划下一道一生都难以愈合的伤口的男人?

男人远没有女人想的那样大度,他们总是在暗地里斤斤计较,尔虞我诈地对付着对方,况且,他没冤枉陆暻泓,看了那些资料他就知道里斯特给他的证据全部是事实。

然而苏暖却铮铮地相信着陆暻泓绝不可能做违法的事情,只因陆暻泓对她说了三个字,相信我。所以她真的相信了,不遗余力地相信。

于是他给了她一巴掌,他无法容忍她那么坚决地替另一个男人辩护,尤其是在他面前。从前,苏暖的那些辩护和坚定的相信是属于他顾凌城的。

无论他做了什么,苏暖都坚定不移地相信他。

现在,她似乎是把爱都给了陆暻泓,甚至连一丁点也没给他剩下,无论他多么努力,多么用心,她都不曾再看他一眼,她的眼里只有那个叫陆暻泓的男人。

所以他忍无可忍地甩了她一巴掌,甩得她嘴角出血,苏暖却径直腾地一声在他跟前跪下来,哭得稀里哗啦,她从没有这样哭过,尤其是当着他的面。

她好像是真的害怕,害怕得双手不住地发抖,她断断续续地讲述如果那些证据浮出水面陆暻泓会遭遇的危险,眼泪没有停止过。

即便是当年为了苏振坤来求他,她也不曾这般伤心绝望,望着跪在脚边卑微的苏暖,顾凌城听得心里酸涩,似乎有一把匕首狠狠地扎进他的心口,她每说一个字,就往他的心头用力地深入一寸,直到将匕首全部没入他的心脏。

这个傻女人,她难道不知道她越是为了别的男人求他,他就越生气吗?

他要让陆暻泓永世不得翻身,身败名裂,永远得不到她!

他依然记得她说的那些话,每每午夜醒来也记得他们的对话,她说:

“我会离开的,不会再出现,只要你可以放过陆暻泓,我可以走得远远的,愿意消失在天涯海角。”

见他无动于衷,她继续努力地说服,她说她已经求过陆家的人,只要顾凌城放弃对陆暻泓的指控,销毁那些证据,陆家人也会既往不咎,甚至欠他一个人情。

顾凌城从她的话里听出很多问题,她要离开,从此消失在所有认识的人的眼前,没错,她是这个意思,但是,她以为一走了之就能解决所有的矛盾吗?

然后他冷冷地对她说:“我要你留下来,一辈子呆在我身边做个情妇!”

这是唯一的条件,也是最残忍的条件,苏暖几乎没有犹豫,当她听到曾经这个让她在求他救苏振坤时头也不回就会离开的条件,她连连点头,说好。

瞿家甚至也来找他,为了苏暖,瞿弈铭竟然也低声下气地请他不要指控陆暻泓,瞿弈铭对他说,他有什么要求尽量提出来,只要瞿家办得到都会去做。

他并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和苏暖的约定,那是他埋在心底的秘密,耻于说出口的秘密,却也是他内心最真实渴望的秘密。

最终顾凌城私下与陆家和瞿家达成协议,然后他将动了手脚的指控证据交给了国安部,并且想办法让陆家伪造了一些信息,让调查漏洞百出,一切打点得妥妥当当,只等案件结束陆暻泓就可以安全从国安部出来。

可是,苏暖却忽然消失了,他发誓一定要抓她回来,这个小骗子!

她再一次地欺骗了他的感情,当他兴致勃勃地回到家,只看到一屋的清冷黑暗,她甚至连行李也没拿,或许她一直跟着他,确定陆暻泓没事了转身就跑了。

顾凌城怒极反笑,他坐在沙发上,抓乱了一头短发,扯掉整齐的领带,点染一根烟在暗夜里抽着,突然觉得很好玩。

这样的逃离简直超过以往他们所有的游戏,令他觉得刺激,令他觉得紧张,令他充满斗志并且心痛无比。

然而他并没有任何损失,他甚至成功地借助这一事件,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东西:地位,以及财富。

为了成功,他可以小小牺牲一些,即使是一线机会,他咬住就不会松口,他相信是陆暻泓自己,为他制造了这个机会。

即便是这个让他喜怒无常的女人,也是陆暻泓亲手把她推到了他的身边。

回想起几个月前陆暻泓突然发疯地闯进他的办公室,和他一脸坦然相比,陆暻泓的脸上是难掩的愤怒和焦急,再也不是那个沉敛情绪不外露的深沉男人。

陆暻泓让他把苏暖交出来,他似乎认定了是他藏起了苏暖,他并未否认,只是指指展览橱窗上的赛车模型,如果陆暻泓赢了,他就把苏暖交出来。

赛车时陆暻泓终究赢了他,超乎他的意料,因为陆暻泓的不知死活,他为了苏暖竟然连生命都置之度外,所以这个清冷的后来居上者又赢了他。

陆暻泓始终可以赢他,若苏暖真的在他身边,此刻她应该跟着陆暻泓离开。

这一认知让他不可遏制地握紧拳头,看着陆暻泓眉边不断渗出的血液,他长久地嘲笑,只有一句话:“你要疯了吗?”

陆暻泓没有回答他,只是冷冷地盯着他,让他兑现自己的承诺,然而他却在陆暻泓的眼里看懂了,陆暻泓是真的疯了,疯得失去了痛觉,他只想抓住苏暖。

苏暖如果看到从翻掉的赛车里爬出来的陆暻泓,恐怕会更加坚定地选择这个男人,可惜一切都晚了,他知道,苏暖走了,任何一个地方都找不到她。

于是他和陆暻泓制定约定,如果谁先找到苏暖,另一个人就不准再出现在苏暖面前。

但陆暻泓却没有应允下,他只是无声息地转身,不答应和他做任何的约定,如来时那样,急匆匆地开车离开,额头是被他自己遗忘的血色伤口。

陆暻泓不愿意让苏暖从自己的生命力消失,所以他变得胆怯,他可以跟顾凌城赛车,可以拿自己的命去赌,却惟独不能用苏暖来下注。

顾凌城只是望着自己的手心怔怔出神,他爱得难道真的比陆暻泓少吗?

答案是否定的。

他爱苏暖,很爱,爱到日夜痛彻心扉,爱到面对苏暖时唯有沉默以对。

只是这份爱,他一辈子也说不出口……

----《新欢外交官》----

巴勒斯坦的医院相对于中国有些落后,苏暖被拉进急诊室,顾凌城也跟了进去,但很快就被当地的护士赶了出来,并且拉上了雪白的窗帘。

他坐在走廊上,心里却没有一丝一毫找到她的喜悦,相反是无比的沉重,这是连他自己都无法诠释的感受,一生都未有过。

医生走出来,要他填写一些表格,然后断断续续地埋怨,看着他的目光也是十分的不善,又转身指指急诊室里,噼里啪啦地说着异国语。

顾凌城听不懂阿拉伯语,大使馆的一位工作人员用英语为他做了翻译,意思是说:还好,胎儿保住了,像她那样的体质本就不宜受孕,怎么还让她到处跑?

顾凌城站在原地忘记了言语,只是怔怔地望着敞开的急诊室房门。

于是医生责怪地瞪了他几眼,然后严肃地说了几句,就转身离开。

翻译人员说:那位小姐貌似做过心脏方面的大手术,即便现在康复了,但怀孕仍然有风险,不知道这一胎能不能保住。

于是顾凌城便想起尹瑞晗在他醉酒的那一个晚上对他说的那些话。

她告诉他,苏暖本来为了他不要命地决定人工受孕,可是下一秒苏暖便知道外面有一个女人怀了她丈夫的孩子,那是多大的打击和嘲讽。

当苏暖问晚归的他,她如果想要一个孩子他觉得怎么样。

顾凌城那时候一心事业,并且对爱依旧处在厌恶之中,想起白日在医院门口看到她和陆少晨相拥的情景,于是冷冷地回答她:他不想要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然后,他甚至没去看她当时的脸色,便甩门离开。

那时候,苏暖只有二十一岁,也是唯一一次跟他提起孩子这个话题。

那时候她自己还是个不大的孩子。

他觉得有必要确认一下,于是跑去急诊室,护士拦不住,只好放他进来,于是把他当做过于兴奋的父亲。

苏暖正在做b超,看着画面里跳动的黑点点,一脸幸福满足的表情。

“孩子的爸爸是谁?”他淡淡问,然后又觉得这个问题很愚蠢。

苏暖的视线没有一秒钟离开过那点跳动的小生命,听到有人问,也没去想是谁,脱口而出:“谁管那个?”她是笑着说的,语调带着俏皮的兴奋。

说完后,她才想起抬头看一眼,在看到病床前的顾凌城时立刻停住了笑容:

“对不起,我只是……太开心了。”可能觉得自己不够诚意,于是又补充一句,兴高采烈的:“知道吗,以前医生告诉我说,我这辈子都很难当妈妈的。”

护士说了句什么,苏暖没听懂,脸色茫然,两个女人比比划划,苏暖终于明白她问她要不要拍张照片留念。

苏暖眼睛一亮,满脸激动地点头,一遍遍说着“yes,yes!”

顾凌城便把窜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

----《新欢外交官》----

苏暖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几个月都带着球四处奔波,导致最后的检查结果是胎心不稳,吓得她都不敢多走一步路,难得乖巧地整天整夜地躺在床上。

后来通过翻译人员的帮助,他们知道,苏暖极有可能怀了双胞胎,这样的结论让苏暖小心翼翼地捧着照片,笑容淡淡地飞上眉梢,如同新绽的红色凤凰花。

“要是医生允许,我想马上飞回去,我不能继续呆在这里,这里太危险,我要吃好喝好睡好,谨谨慎慎地供养我的宝宝!”

说这话时,顾凌城就坐在她的病床边,望着她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她好像把之前那种种的矛盾冲突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现在她终于为自己全部浓烈奔放的爱找到了一个最好的放置对象,她的孩子们,她的孩子们不会拒绝她的爱,也不会反对她的爱,当然也不会有任何人再来阻挠她爱她自己的孩子。

于是她又一次把所有的爱给了还未出世的小生命,其他人、其他事都被她抛弃在脑后,她的眼里只有那已经有些微隆的小腹。

苏暖便是这样,从不吝啬,每一次的付出都是全心全意全部,曾经那个接受的对象是他,后来是陆暻泓,但现在,他们都被她抛弃了。

她要自己的孩子,其他人顿时变得什么也不是了。

她的母亲不曾爱护过她一秒,只在最后用生命换取了她的原谅,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重蹈自己的覆辙,所以拼命地去给予自己的爱。

她抚着肚子,一脸的甜蜜,“小宝贝们,等妈妈身体好点就带你们回国!”

顾凌城坐在医院后面公园的椅子上,忽然打断她和孩子之间的交流,或者更应该说是她一个人的自言自语:

“你曾经……想要人工受孕,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苏暖正在喝一杯温热的牛奶,她停下来,转头看着他,然后点点头,很坦荡很平静的表情,并没有过多的介怀和怨言。

“是为我吗?”

“嗯。”

苏暖继续咕咚咕咚地喝光了牛奶,意犹未尽地擦擦沾染了奶渍的唇角。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自己后来不想要了,就和李医生说反悔了。”

她忽然抬头看着天际大朵大朵的云,白白的:“宝贝们,看到没有,那些云真好看,”又转头对顾凌城说,“王后看到白雪然后生下白雪公主,我看到白云,你说会生下什么?”

顾凌城看着她自得自乐的样子,她大概已经全不在乎了,所以这么快乐,她一向擅长苦中作乐,也擅长忘记,她在众多苦难中学会了这项本领。

只是被她抛弃的人,没有她恢复的这么快罢了。

他摇摇头,双眼不曾离开过她一秒。

“是小狗儿啊。”她得意地抿嘴笑:“因为白云苍狗。”

顾凌城也苦笑了下,喉结呜咽着那几个字,白云苍狗,白云苍狗。

人生一梦,白云苍狗,错错对对,恩恩怨怨,终不过日月无声、水过无痕……

他的脑子里充满了二十一岁的苏暖,轻声问他的那句话:如果我想要一个孩子你觉得怎么样?

那时候他甚至不愿意多花一分钟去猜测一下她这样问的目的。

她该是多么的紧张和忐忑,尤其是她还知道另一个女人怀了他的孩子,她却依然选择了谅解,只想和他安稳地生活下去,不离不弃。

他却冷冷地给出一句残忍的话。

他想象她一个人跟李医生说不要孩子了,想象她面对医生异样的目光时的尴尬和失望,想象她知道别的女人可以为他生儿育女时的绝望和伤心。

之后她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去雅鲁藏布江摄影,那时候,陆少晨陪着她。

她一个字也没跟他提过人工受孕的打算和她知道尹瑞晗怀孕的事。

即使是现在,她也没有一句责怪,似乎早已看淡了。

她说,那是她自己的问题,不管他的事。

顾凌城坐在她不远处,巴勒斯坦某一个午后,在灿烂的阳光里捂住了眼睛,他怕眼泪流下来。

----《新欢外交官》----

顾凌城一直没有离开,就像是一道影子静静地守在苏暖身边,苏暖一开始还会婉言说服他离开,尔后渐渐地变成了沉默地淡笑。

她将注意力都放在了孩子上,至于他,她可以选择看不见,而她,自始至终都没提起过要给陆暻泓打电话,把怀孕的消息告诉陆暻泓。

她是怕他发现她和陆暻泓有联系,一气之下再拿出那些资料威胁陆暻泓吗?她又怎么会知道,他已经把那些资料撕成了碎片,丢进了垃圾桶里。

顾凌城看着苏暖灿烂的笑容,就像第一次的见面,半山坡上那一小束阳光。她看上去像那时候一样,乐观,朝气,无惧,无畏--像正被谁深爱着。

顾凌城也无法提出更多的要求。

医生交代了,不能给她任何压力,她的胎儿并不稳定。

他不知道她从二十一岁开始就承受着痛彻心扉的巨大难过,虽然他认为她不适合家庭,然而那却是苏暖最渴望拥有的。

他没有胆量对她说:苏暖,我已经放过陆暻泓,按照约定,你要永远留在我身边,当一个称职的情妇。

他也没有胆量对她说:不管我身边有多少女人,你其实才是唯一。

他更加没有胆量对她说:苏暖,我其实很爱你。

不管这爱是怎样的,自私也好,自负也好,它是爱。

但他无法再逼迫她,如果失去这两个孩子,苏暖会彻底崩溃。

毁掉一束阳光,也许证明了一个男人的伟大,然而现在的顾凌城却被更为巨大的内疚充斥了。

在他名利双收、满足感到达顶峰的时候,内疚证明着他仍存的人类灵魂里的脆弱,内疚也最有力量的击倒了他。

一个男人,当他真正得知自己欠一个女人太多的时候,他会被内疚湮没。

这种内疚会超越他的爱恨,使他重新开启男性原始的怜悯与反省,并且使他愿意做一切来补偿她。

男人一生中这样的反省机会只有一次,并且过时不候。

因为他会渐渐了解自己的这种弱点,并且发觉情感冲动下不理智的后果,他会渐渐摒弃这种内疚。这是男人的秉性。

所以,若女人有幸遇到这种机会,绝不该错失。

苏暖绝不是个精明的女人,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扮猪吃老虎”这种词汇,那么苏暖属于“纸老虎”系列。

她虽然嘴上对顾凌城诸多怨言,然而她也始终相信那些痛苦最终是她自己给自己制造的,她付出了情爱,他也给出了宠爱,顾凌城不欠她任何。

所以当顾凌城问道:你想要什么,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她笑着,随意冒出了一句:“我什么也不想要。实在内疚的话,就欠我这一次,你要永远都记着你欠我一次。”

他欠她一次。

苏暖绝没有料到她的这句话实实在在的于一个恰当的时机撞到顾凌城心里。顾凌城也因为欠了这一次,从此无法在苏暖面前抬起头来。

那种顶峰时刻的内疚,在以后的日子里,或浓烈,或转淡,但从未忘却,持续一生。

原谅别人的人,总是比被原谅的那个人强大,这是真理,苏暖很幸运的碰触了真理,因为那一刻,充盈的母爱令她一往无前。

前提条件是,顾凌城的确是个值得爱的好男人--如果你不指望跟他白头偕老,共度一生的话。

----《新欢外交官》----

苏暖在医院里呆了四五天,一开始胎儿状况不稳定,有时候腿间会有血丝流出,吓得她半夜大声哭喊起来,引得医生护士睡意朦胧地往病房赶。

终于有一天顾凌城走了,没有跟她打一声招呼,他走之前给她找了一个会英语的当地居民当特护,苏暖觉得顾凌城应该给出了价格不菲的月薪。

苏暖的情绪时常不稳定,特护便整夜地陪着她聊天,试图分散苏暖放在胎儿身上过于紧张的注意力,苏暖慢慢地放开自己,经常罔顾了时间点拉着特护谈天说地,也不管特护累不累,只管自己舒服。

总的来说,状况一大堆,乌龙也不少,然而孩子比她想象中来得坚强。

当胎儿四个月的时候,苏暖基本上不吐了,变得爱吃爱走动,尤其爱吃辣,特护用英文告诉她,酸男辣女,应该是两个女儿,但护士却信誓旦旦说那么好动,一定是一对双生子。

苏暖只是笑吟吟地摸着越发明显的肚子,甜甜蜜蜜地过日子,完全忘记了时间早晚,忘记了各色人等,忘记自己还身处在一个战争之地。

她现在只一心等待着肚子里的两个孩子降临到这个世上,终于有一天特护问她,宝宝的爸爸是谁,如果是那个聘她来的英俊男人,为什么要丢下她们母子。

苏暖只是笑笑,摇摇头:他不是我孩子的父亲,他对我而言,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因为愧疚吧,他才会那么关心我。

从那以后的十几天,特护便闭口不再提及有关宝宝父亲的相关话题,苏暖其实并不在意,对她来说,什么都不重要,除了肚子里的宝宝。

苏暖在医院调养的一个月里,每天都被好吃好喝的伺候着,等她觉得身体差不多时,便开始和医生商量出院回国,却被医院以孕妇独自远行危险拒绝。

医生退一步的妥协条件:领一个亲人过来护送苏暖回家。

这对苏暖来说,并不是一个大问题,她立刻想到了战地的张杰明,只是还没来得及打电话,就在在电视上看到张杰明,彼时他正在接受采访。

他的笑容一如一个月前,不过有一只手臂负伤了,绑着绷带和夹板吊在胸前。

面对记者的关心,他挠着头发呵呵笑道:“小意思,不出三个月就能复原。”

记者接着问了一个很恶俗的问题,有了今天的成就最想感谢谁。

张杰明却给出了一个很不俗的回答--至少在苏暖看来是独特的。

他说:“最想感谢苏暖小姐,我虽然是战地记者,但摄影技术不够,幸而遇到同为志愿者(有些谎言的成分--苏暖暗忖)的国内摄影师苏暖小姐,她拍出了很多珍贵的图片,给了我很大的帮助。”

不得不承认,这孩子真是会说话,最起码苏暖听了后飘飘然的感觉,很是舒服,摸着自己的肚子有些洋洋得意。

苏暖关了电视,才想起那天顾凌城送她来医院送得匆忙,竟然什么也没从居住的院子里拿来,甚至还没跟张杰明打声招呼。

直到现在,她想用张杰明冒充自己亲戚才想起有这么档子事,不过当特护为她送上一盘水果沙拉时,苏暖又彻底忘记了这件事。

直到看到新闻后的第三天,她收到了一本摄影集,当时她正在公园里边散步边策划回国的事情,当她翻开摄影作品时,发现里面收集的竟然都是一些战地的照片,她已经不确定这些是不是都是自己拍的。

只是在那一刻她被震慑住了。

不是被自己的摄影技术,也不是被拍摄出来的作品,而是被画面里的那些孩子。

那些真实美丽的孩子,令她霎那就回忆起曾和他们朝夕相处的分分秒秒,那时候她很忙,忙着拍摄忙着照顾他们,忙着参加游行,忙着反战,照片洗出来又忙着照顾她肚子里的宝贝们。

她从没有仔细看过这些战地孩子深藏在表情后面的神态,她以为那不过是一些生活照,远远称不上作品。

她以为只有框架好了的人物或是风景才是美丽的,直到此刻才明白,最美丽的是人类脸上真实生动的表情。

“这些孩子太可怜了。”特护用略显拐脚的英文感慨,眼眶湿润。

苏暖却回头对她说:“嗯,是有点可怜,但是他们每天都尽量让自己过得快活一些。”

特护有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苏暖微笑,以为自己说了一句很深奥的话震到了她,谁知特护一脸讶异地指着摄影集上的某一张照片:“苏小姐,这张,也是你拍的?”

苏暖不解地低头,看过去,便看到了她和陆暻泓的那张被她藏在相机里的裸照,她一直没有去洗出来,只是在夜深人静时默默地望着,有时落泪。

浩瀚星宇,苍茫得像一片闪烁的海洋,一男一女置身其下,以最纯真的身体相对,颇似东方版的亚当夏娃。

双手静静交握,男人把一个吻印在女人的眼睫上,小心翼翼,静谧得像一首小夜曲。

恰到好处的黑暗遮掩了身体的隐秘部位,恰到好处的星光又清晰了男女有别的身体轮廓,那些美丽优雅的线条引导视线作神秘无穷的追逐。

照片的左下方有几个英文字母,拼凑在一起的意思:夜。

特护微微歪了脑袋,欣赏着照片,没去注意苏暖的神情,说:

“虽然是一张裸照,但是并没有给人龌龊淫荡的感觉,唉……”深深叹一口气,“果然艺术的世界不是我们这些平民所能理解的。”

苏暖许久盯着照片中男子的轮廓,圆润的指尖轻柔地抚摸,然后突然合上摄影集,情绪大变般咬牙切齿:“张杰明,最好别让我看见你。”

“看见我要怎样,咬我啊?”男孩嘻嘻的声音传过来。

苏暖转头,便看见张杰明,抬手要打,又发现他仍然吊着石膏的手臂,于是大发慈悲地住了手,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点点头,娇柔一笑,凤眼微扬:

“嗯,人模狗样的。”

张杰明也笑,盯着苏暖还不是很隆起的肚子,沉思般点点头:“就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苏暖拍拍他的脑袋瓜,训道:“没大没小的。”

张杰明被摸摸被拍的后脑勺,嘻嘻笑着坐在苏暖旁边,脖子上挂着单反相机,不说真的很像专业摄影师:

“你还不是一样,没通知我一声,肚子就大了,原来你当初是带球跑啊!对了,我听院子里的孩子说,那天带你走的是个中国男人,是……”

张杰明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用眼神暗示地看看她的肚子,苏暖柔柔地笑着,也不作回答,视线重新在摄影集里那些黑白的作品间游走,忽然冒出一句:

“张杰明,认识你真好。”

男孩看着她,举起胸前的相机摇了摇:“很感动吧?”

苏暖点头,表示默认了男孩的得意。

“那要不要以身相许?”男孩的笑容依旧灿烂。

苏暖轻拍他的脸,像拍一只小狗:“如果我生了女儿,就许给你了。”

男孩笑得像一只狐狸,苏暖轻哧一声,从张杰明手里夺过相机,她为了宝宝差不多已经戒了拍照片,现在再拿到相机便忍不住地手痒。

她把镜头对向某个方向,然后眯起眼去调焦距和光线,随意地采集景色,然后在转向某个位置后,苏暖脸上的浅笑转变为震惊,她忘记了所有动作。

她只是愣愣地望着相机液晶显示屏,望着里面突然出现的男人,时隔四个月她还是见到了陆暻泓。

他就像个影子站在她面前,不言不语,她知道她是爱他的,爱着这个清冷完美的男人,就像是爱着自己,爱着肚子里的宝宝那样深爱着。

他的样子渐渐的模糊,她分不清那是真的,还是幻觉,于是努力地眨眨眼,手里的相机被拿走,她依然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看着他皱起的眉头,看着他额头上那道淡淡的伤疤。

他们谁也没有开口,被浓重的忧伤包围。

陆暻泓左手拎着一个行李袋,他身上却不再是西装革履领带笔挺,穿着修身休闲装,比几个月前更加消瘦,他离她只有几步远,却像是定格在那里。

苏暖低下头忽闪着眼睛,忽然笑起来,“你受伤了……”她喃喃自语,然后看到陆暻泓走来她的身边,蹲在她的脚边,行李被他随意地摆在一边。

他握住她轻轻抚摸他额边伤疤的手,有些冰凉,他捂住她的双手,长久地握着,“暖儿,不要再离开了,让我回到你身边吧。”

他的眼睛里流出了泪水,那双美丽的琥珀色眼眸浸润在雾气里,他已经不再戴眼镜,因为她曾经无意间的一句戏言,她喜欢他不戴眼镜的样子。

苏暖抽回自己的手,她触摸到他的泪水,温暖,湿润,这个无所不能的倨傲男人,是在因为她落泪吗?

那不是幻觉,他是真的,真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就像一百多个夜晚里的梦境一样,真实地蹲在她的脚边,细心地呵护着她。

“我答应过顾凌城,永远不再见你……”她轻轻地说道,脸上挂着微笑,“这里很危险,你不该来的,你知道吗,我不想看到你有什么意外。”

“我知道,”陆暻泓握紧了她的手,他微笑起来,笑容有些清冷,有些沉静,然而那是他的微笑,“这没什么,你知道的,我一向凉薄得要命,我只想享受爱情,和你的爱情,除了你,谁也不可以。”

“你真的那么爱我吗?陆暻泓,确定有那么爱吗?”

她知道答案的,并且确信那个答案,然而她依然想听他亲口承认,那是她最想听的情话,当她在被迫离开他远走后,唯一想听的甜言蜜语。

“是的,我确定,我确定在商场里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开始爱你了。”

“那只是推测,爱情令人看不到真实。”

“是的,也许只是推测,爱情的确令人看不到真实,所以我觉得我的爱情就在那一刻开始了,那么暖儿,你可以成全我吗?”

他仰起脸,视线和她不远不近地对峙着,苏暖在他的眼里看到了寂寞和害怕,还有隐约的愤怒和痛苦,因为她的不告而别,让他几乎踏遍地球上所有的国家。

可是,现在的苏暖已经不内疚了,她有了他们的宝贝,她所有的爱都有了归宿,所以她既不内疚也不惧怕,她抬起手摩挲着陆暻泓瘦削的脸颊。

他的眼睛里不断地有泪水流出来,不像是痛哭,而是一种自然的反应,无关乎情绪的发泄,只是忧伤大片大片地在他的眼底绽放开来:

“我太害怕了,暖儿,三十几年里从没有这样害怕过,我害怕每天清晨醒来看不到你,害怕剩余的生命里没有你的陪伴,害怕每一分每一秒独自一人。”

苏暖双手捧住他的脸,微微地叹了口气,因为她也无比怀念着这张脸:“陆暻泓,你其实真的是一个很漂亮的男人啊!”

她凑上自己的唇,吻住了他柔韧的唇瓣,陆暻泓稍稍地抬身,接受了她的吻,他的吻有些霸道蛮横,不断地加深,让她不能呼吸。

陆暻泓的双手顺着她的肩头缓缓下滑,不经意地触碰到她的小腹,吻顷刻间结束,苏暖困惑地睁开眼看去,陆暻泓的脸色很古怪,他的身形有些僵硬,甚至因为过度的惊讶而往后倒退了一步。

他的视线在苏暖的脸和她微隆的肚子上逡巡,最后停在她那双因为怀孕而略略浮肿,却依旧明艳动人的凤眼上,清隽的眉宇微微地敛起。

苏暖的笑容淡淡地散去,她的心里翻腾得厉害,她不知道是因为情绪过于复杂,还是她又要开始孕吐了。

她努力在心里翻找某句可以解释前因后果的句子,陆暻泓却忽然慢慢地又在她身边跪下来,把脸贴在她的肚子上不敢呼吸,尔后抬起眼看着她:

“暖儿,你又撒谎了……”

苏暖笑起来,眼角闪烁着水光,把他搂进自己的怀里:“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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