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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映川的声音很轻,很放松,而这个时候,连江楼目光微微一闪,视线凝聚,却是移目看来,他眼眸深处,似有无数星辰,或者说是他的眼睛明亮得足以将天上所有星辰的光彩都给遮掩下去,道:“……我也很奇怪,你为何会对我生出这等念头。”师映川嘴里长长呵出一口气,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这种事确实很奇怪,不过你看,我父亲纪妖师不也是喜欢你么?这么多年都还是死心眼,而我母亲燕乱云,也是一样,所以啊,我既然是他们俩生出来的,那么跟他们一样对你有这种念头,似乎也不算什么很意外的事情了,不是吗?”连江楼闻言,黑眸中先是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光彩,随后唇角微弧,就算是笑了一笑:“……却也有些道理。”
两人默默坐着喝茶,连江楼坐着的姿态略带随意,但仍然给人一种挺拔笔直的端严之感,黑发垂落散于肩头,发丝的阴幕多多少少掩去了他的几分凌厉之气,师映川不得不承认,即使自己见多了美人,连江楼也仍然是极特别的一个,他瞧着对方,享受这片刻的宁静,猩红的眸子微带空茫,仿佛睁不开似的,只觉惬意,这些年他容貌长成,早不复当年那不起眼的模样,一举一动都是如画风景,可对面的男人却连看也不曾认真看上一眼,师映川不忿之余,又觉得好笑,这时却不防外面突然响起一连串的鞭炮声,连江楼抬头向外看去,神情如水,看不出深浅,却淡淡地道:“……你不去放上几挂?你从前每当过年的时候,就总爱亲自做这些琐碎之事。”
师映川没想到对方会提这个话,他下意识地抬头,正好就看到连江楼视线又移过来,两人目光相接,男人凤目明灼,其中分明有一种师映川很熟悉的东西,不知为何,师映川心中突然烫了起来,他双目闪亮,红色光华灼灼,紧盯在连江楼英俊的面孔上,声音依稀有些低涩道:“可是我现在已经长大了,喜欢做的不再是乐颠颠地放鞭炮放烟花这样的事情,而是想跟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喝茶聊天,做些亲密的事情。”连江楼的眸光自青年脸上一掠而过,他看着师映川不掩渴盼的面孔,语气悠悠却越显冷澈,不紧不慢地道:“你现在所做的,不就正是这种事?”听了这话,师映川不觉菱唇微扬,这是一个看似有几分轻佻,但实际上却极富风情的表情,只不过那唇边演化出来的笑色,总令人觉得有讽刺之意:“这怎么能一样呢,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外面鞭炮声声,夹杂着欢声笑语,但殿中却仿佛完全不受影响,就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师映川说着话,虽然他在微笑,但那并无温暖的眼睛,以及肌肉紧绷的脸,显然表明他心中绝不像外表这样全无波澜,而对面连江楼看起来沉默寡言,不爱与人交流,但事实上他心思之敏锐犀利,绝对有勘破人心的本事,这二人此时坐在一起,时隔数年后相聚,曾经的心思转折,从妄境中回归现实,都在这一刻徐徐展露出来,无数过往好似重峦叠嶂一般在眼前如水般流过,有什么东西似嫩芽破土,生机萌发,蠢蠢不可抑止,师映川唇角勾起的弧度似乎更深了些,讥诮的味道也愈浓,只用余光瞥了一下连江楼,目光闪动,继而便失声低笑,在男人的注视下,轻启菱唇,缓声说道:“我在想,自己现在虽然已经跨入宗师之境,但还是没有把握对你出手,想来等我日后当真决定对你出手的时候,应该就是我有把握一举将你击败的时候罢?当那一天到来之际,我会好好品味我应得的东西,享受那来之不易的胜利果实。”
青年开口的时候,嗓音低柔磁性依旧,只不过语锋却是渐渐流利,唇角更是显出一丝嘲弄的弧度,这时连江楼杯里的茶水已经喝完,连江楼便伸手去拿茶壶,不防师映川却是与他同时伸出手去,手指轻轻一抖一抬,却是按在了连江楼的手上,两人顿时目光相触,双双对视,师映川红眸流波,全无放开手指的意思,连江楼见状,手向后自然地抽回,然而却是……抽之不动!
师映川莹白如玉的手按住连江楼的手,看他的样子,显然没有半点放手的意思,唇角微微勾勒出一丝意味悠长的弧度,笑容却反倒淡了几分,轻叹道:“我早就已经是一个男人了,不再是一个孩子,你明白吗?”他的语气带着一股奇异的韵律,声音压得很低,更有一种强烈要表明什么东西的味道,难以言喻,丝毫不假雕饰,自有一番迷离且悠叹不尽的意味,就在这一刻,仿佛时光倏然倒流,只不过那个曾经依附在师尊羽翼之下的男孩,如今已再不是弱者的身份,连江楼看到青年此刻脸上的神情,感受到手上传来的异样温度,一股奇妙又怪异的感觉,从心底深处悠悠泛了起来,他眼中突然间瞬息冰封千里,好似能够将人的灵魂也冻结起来,师映川却眯着一对虚实难辨的红色眼睛,里面血色正浓,看得分明,又似火焰一般,他整个人如蹈血海,如在火焰之中,一望无边,眸光的每一次波动,都好象是无数条蜿蜒曲折的小溪,终将注入一片雄浑幽深的心湖中去,就像他今日透露出来的性格一般,他缓缓握紧连江楼的手,声音变得微弱而嘶哑,好象是被其中滚滚的煞气所染,同时也大大地微笑起来,只是这次那唇边的冷冷轻诮之意,比之刚才却是再明显不过了:“曾经我只能仰望你,而如今,我却终于有了主动去抓住你的手的力量,世间是非变幻,颠倒变迁,真莫过于此啊……”
这声音干涸而粗砺,仿佛下一刻就会磨破人的皮肤,同时也存了几分极尖锐的嘲弄之意,棱角硌人,但也就是这一句话说出,仿佛是借此清除了心中那在层层重压之下的浊气,顿时心念清明起来,连江楼不知为何,脸上却又徐徐平淡下来,自顾自地将眼皮微垂,似乎全不在意,说道:“……你要如何才会满足?是耳鬓厮磨,又或者……一夕之欢?”这话就像是在问今天天气如何似的,随意得令人发指,然而钻进师映川的耳朵里,却让他的心冷浸浸地仿佛被埋进了冰碴当中,他看着连江楼一对黑眸,觉得自己像是被扔进了冰封的荒原,一颗心一直沉下去,沉下去,他无法说话,只能看着男人纹丝不动地静坐在自己面前,英俊的脸上带着清澈无比的平静,他本来以为自己早已经可以做到四平八稳地面对一切事情了,然而事到临头,他却还是忍不住,他有些神经质地‘哈’了一声,道:“一夕之欢……莲座这是把我当作叫花子打发么?慷慨慈悲地赏我一点好处,让我赶紧远远地滚开么?我就……这么贱?”
“我就……何至于此?”师映川猛地站了起来,他嘴里吐出这句话之后,气息强行压抑才总算是喘匀了,他向后退了一步,眼中洪流肆虐,血云漠漠,他的眼睛死死盯在男人身上,无论如何也拔不出来,只是冷笑道:“原来我最终也只能得到这样一个答案,真是冰冷无情啊,冷得让我快喘不上来气了,我是不是应该感谢莲座的慈悲?竟然肯施舍给我一次,咱们以往那些年的交情,还真的没有白费!”连江楼看着青年已经有些微微扭曲的脸,浓黑的眉毛微扬,微抬眸光,气息无比清澈,就好象随时会离开人间,当然,也许这只是错觉:“……我平生只知求道、问道,因此你要的东西,我给不了,你再如何强求,于你于我,都无非是苛求罢了。”
师映川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渐渐稳定下来,他眼中厉火幽幽,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只觉得一股冷意直透进骨髓,但同时某种认知却是前所未有地清晰,此时此刻,他彻底明白自己爱上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其实以前他就知道的,但与眼下相比,那种感觉却完全不同,这真的是一场噩梦,而自己就沉沦在噩梦之中,更可怕的是,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过来!师映川死死盯着男人的眼睛,他甚至能从对方的眼底看到自己冷白如冰的扭曲脸孔,男人的的眼神毫不躲闪,也完全不需要躲闪什么!那眼神就像是一把最锋利的剑,狠狠破开了他自己编织的美梦,让现实粗暴地灌进他每一个毛孔,师映川突然‘哈’地一笑,脸颊两边的肌肉微微抽搐,在这一刻他真正地清醒过来,紧接着心情也出奇地稳定下来,他唇角微微翘起,双眸冷透,触目生寒,只咬牙喃喃道:“好,好,一夕之欢是不是?我要了!现、在、就、要!”
脑海中宁天谕突然大笑:“……正该如此!你早就应该这样做了!什么情情爱爱,统统都是一厢情愿的可笑东西,今日你得偿所愿之后,他就再不是你的心魔!”师映川置若罔闻,没有说话,他与连江楼的眼神相对,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头,脸上露出神经质而又残忍的笑容,他加重了语气,用怪异的音调道:“怎么,难道莲座又改变主意了么?还是说,刚才那番话,只是说着玩玩而已?”对于这样的挤兑,连江楼冷冷抬眸,惜字如金:“……自然不是。”
话音未落,男人已缓缓站起身来,走到远处的大床前,毫不迟疑地抬手取下头顶的莲花玉冠,然后解开衣裳,他的动作从容无比,仿佛这仅仅就是一个单纯脱衣的行为,与其他无关,师映川稍稍滞了一下,即便他心中已经千万次幻想过这样的一幕,但在这一幕真正发生的时候,他却发觉自己的全身都在颤抖--他怎么能不颤抖呢?他心心念念的完美男人,无数次意·淫的对象,在今日,在此时此刻,却用这么一种再明确不过的方式表明他的梦想即将成真,立刻就可以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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