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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纸被火舌吞噬,直至灰烬。
次日她没再写诗,只是在殿中弹着那把桐木琴,轻抚琴弦,她长长叹了一口气,喃喃道:“弘农杨氏祖代好几朝皇后贵妃,独独在我这,竟沦落至囚于宫中做乐师,”低头想了想,轻笑自讽着:“自年幼,看不出人心叵测,倒是眼拙。”
殿门外忽遥遥传来一阵喧闹之声,似乎还抬着步撵,还未等她出门看,只听见有太监喊着:“皇上驾到——”,虞栀冷哼一声,弹琴的手一挥,理了理衣袖,眼底没了刚刚的哀伤,反而多增了几分厌恶。
步撵立于殿门前,那太监看了看紧闭的殿门,转身朝皇上行礼,步撵上的九五之尊摆了摆手,示意允了,见此,太监上前一把将殿门推开,手里拿着诏书却不见殿内人,大声质问道:“皇上圣旨到,虞司乐出来跪安接旨!”
“他受不起我这跪安,恕我失礼,前些日子在院中练字,有些染了风寒,实在不便,你宣旨便是了,我听着。”内间传来的声音懒懒的,句句话如刀刃锋利,毫无饶人之处。
见皇上并无言语,他展开那诏书:“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天下大赦,三日后太原府将军与陇西使臣觐见,宫中特设宴席,念虞司乐琴艺精湛,特于国宴上为王公权贵献曲,钦此。”太监声音嘶哑,却透露着一丝古怪。
无数轻愁薄恨堆积内心,动摇的信念令她于痛苦中挣扎。
她表现的风轻云淡。
只是开口说:“我才疏学浅,恐不能胜任,还是请他另请名师吧。”
皇帝不知何时下了步撵,走入殿内,负手站在桌前,把玩着桌上的一串菩提子,放缓语气说到:“弘农杨氏有杨贵妃,晓音律,承徽为贵妃一脉之后,自然也是通晓音律,朕早知你的《狂酒》《关山月》弹得极好,又为何推辞?”
虞栀听见他说话,不怒反而笑道:“早是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了,可如今我杨承徽手疏,曲目也不见得记得,又当如何?早听闻,后宫中有位妃子自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如让她去为众臣献曲可好,再者说,那是你裴文轩的臣子,是她们后宫女子的臣子,与我杨承徽何干?”
他听见这话,目露狠色,直截了当说着:“朕的后宫如何,轮不到你来议论,三日后国宴上若见不到你献曲,那这长秋殿一众侍从,便也无用,”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得意的说:“朕呢,命人为你做了身当年杨国公在时,你在国公府中穿的华服,你就穿着那身衣服去献曲·。”
话音刚落,他又唤门口的两个宫女,那宫女手里拿着一副金铐链,看上去华丽无比,但仍是金属,未免让人见了心生寒意,他目光幽幽地望去,不动声色的搜寻着什么,见她还是没动静,他阴阳怪气道:“朕怕承徽这次又想着跑出去,上次出去没了半条命,还差点搭上自己的两条双腿,这是朕命人为你打造的金铐链,一会儿让人进里间给你锁上,承徽啊,皇城如此浩大,宫墙又厚,不比国公府好溜出去,有这东西锁着,你就安生些。”
说完这些他就转身走了,虞栀双手紧握,攥成拳,闭目凝思片刻,眼皮轻轻地跳了几下,呆呆地望着前方,漆黑的眸子好似寒潭深沉,仿佛眼里还飘荡着一层淡淡的薄雾。
她早已不是当年那样了。
我本无意过堂风,偏偏孤据引山洪。
她一言不发,缓步出了里间,两个宫女见她出来,行礼道:“得罪了虞司乐,我们,真的不得已。”
她听到这儿,噗嗤一声笑了,丹凤眼,秋娘眉,笑意轻轻荡漾在唇角,蕴含着清泉般的明澈之色:“活在这牢笼里的人,有几个遂心如意的呢,不多说了,来锁上吧,这金锁能铐住我的腿,锁不住我的心中万千。”
宫女只觉得她是真性情,真心敬佩她的为人,按吩咐给她锁上之后便行礼离开了。
待那两个宫女走后,虞栀低头看了看脚腕上的锁链,乌黑的眼眸里,此刻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波动,疏离而冷淡。
打从家中没落之后,她身上就不着金银了,没想到再戴这金银,却是这做工甚是精美的金枷锁。
自以为是用情至深会逾越分寸,没曾想宫阙参差,各抱地势,勾心斗角,这人又何尝不是,到头来终究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她起身走向佛像前,金属坠地随她的脚步发出阵阵清响,她点了香炉,见菩萨手中念珠一串,合掌低头,虔诚的轻声诵念:“信女难悔过心中之所恨,来生不求做白纸,但愿做一滴毁他白纸的墨,万望菩萨垂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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