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世界的余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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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眼是无边的金色的海洋。</p>

整个绯色的天空如同一锅滚开的水，瑰丽的、绚烂的光晕镀上了一层金边，如同花瓣一般，正层层绽放着，显露出其中令人迷醉却又致命的美。</p>

“小心涡流！”水手们的口令声长短不一。下一刻，一道横浪便已袭来——无形涟漪狠狠撞在侧舷上，原本应该是银色，但已化作焦黑的船身猛烈地震颤起来。靠在船舷一侧的所有人都齐齐向后仰去，只有白衣的长发少女，手按剑柄，在狂风中立得笔直，斗篷在其身后猎猎作响，却丝毫不影响其分毫，如同钉子一样钉在甲板上。</p>

“指挥官阁下。”一旁原住民的传令官有些不安地提醒着。</p>

“不必在意我，”少女漆黑的眸子里映有余晖，形同落日，正在一点点消散，“专心一些，打旗语，让分队各舰切入战场，对方陷入了混乱之中，机会稍纵即逝。”</p>

她松开握住剑柄的手，沉吟半晌才再次开口：“看来，有人为我们争取了机会。”</p>

后者连忙低头应是，转身离去。</p>

而一旁，一个将记事簿捧在胸前的小姑娘则正有点好奇地看着这一幕。</p>

她忽然开口问道：“白雪姐，那些人是？”</p>

“你想问什么……？”</p>

“他们是不是弗洛尔之裔的人，还是……？”小姑娘欲言又止。白雪转过身来，她年纪并不比前者大多少，但明亮的目光将前者看得缩了缩脖子。小姑娘有些慌乱地补充道：“白雪姐，我、我是想说……”</p>

“这重要么？”</p>

“可是，我就是看不惯弗洛尔之裔那些人趾高气扬的样子……”小姑娘有些不甘心地嘀咕了两句：“再说了，他们又不是什么好人。”</p>

白雪沉默了下来。</p>

片刻之后，她又将目光投向远方——战场的正中央，心想维斯兰又何尝不是如此，人人皆生活在一个巨大的茧房之中，而今即便是自己恐怕也难逃其藩篱。</p>

白银蔷薇，圣洁十字军，那曾是拥护它的人给予它的称谓。但即便是自己这些人兢兢业业地维护着公会的声誉，如同小心拭去一把宝剑上的尘埃，可也再难于令其绽放出原先的光彩。</p>

世人是如何看待那一战的？</p>

银色维斯兰或许不是瓜分圣约山的主导一方，但也切切实实导致了那个自由公会的殒落，如同星辰解体，也代表了一个时代的湮灭。自那之后，先行者们的光环散去了，而理想的光泽之上更染上了一层现实的灰暗。</p>

弗洛尔之裔，银色维斯兰，先行者们创立的神圣不再。而今只令人们只看到其庞大与背后展露的爪牙，先前的信任便荡然无存，于是只剩下无穷无尽的猜疑。</p>

‘巨人的后裔’在第一世界仍显得咄咄逼人。</p>

但那是不是外强中干？</p>

无人得知。</p>

通过星门的选召者而今一年比一年更多，后来者的利益与先行者们而今早已分道扬镳。曾经以理性为纽带维系，但时至今日也分崩离析，以少数人施以多数人的‘暴政’，难道真的可以长久吗？</p>

自己，还有其他人或许正是看到了这一点，而今维斯兰的脚步要远远温和于往昔，可这即便令它获得了赞誉的声音，却也难以挽回昔日的光景。</p>

反而令许多人沉湎于此。</p>

……去追逐那些并没有多少意义的‘荣誉’。</p>

在她看来，自己与其他人更像是一群力不从心的裱糊匠——似乎试图修复原本破烂不堪的规则，但愈加深入，却愈发现那个令人遗憾的事实——秩序正一往无前地，走向终结。</p>

所以他们究竟是维护了，还是阻止了进步？</p>

她心中只有迷茫。</p>

这个时代星门的历史仍旧轰鸣着向前，可属于这一切的色彩之中究竟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p>

白雪无比怀念小时候，哥哥向自己讲述的那个时代。那时黑白还是分明，每个人都为了战斗竭尽全力，充满理想，一切似乎都向着美好的一面发展，无论是现实中，还是星门之后。</p>

正是这样，她才会进入选召者营地。</p>

原本父母为自己选择了一条不同于哥哥的道路，他们希望她可以留在地球上，他们的一双儿女，一个在星门之后，一个则在现实中支持他们的事业。</p>

可到头来，她违背了父母的意愿，在拿过无数的奖杯，得到无数的赞誉之后，直至进入星门——看到的却是这样一番光景，昔日的荣光凋敝，就连现实之中，对于星门计划反对的声音也一天高过一天。</p>

父母不止一次在视频会议之中向她，向哥哥表达了对于未来前景的担忧，而和哥哥一样，白雪内心还算坚定，可很多问题一样找不到答案。</p>

少女轻轻叹息一声，双手不由自主扶上栏杆，看向那个方向。</p>

这时她想起了方鸻——</p>

心思里不由自主浮现出少年那张永远乐观，不知疲倦的脸。</p>

那种锐意进取，在早先的时光之中非常吃香，而今却难得一见。</p>

人们追逐着利益，失却了理想，但这并不是谁的过错，因为这个时代便是如此。</p>

是先行者们自己打破了那个曾经的光环。</p>

只是反而显得原有的一切的可贵。</p>

“是他么……？”</p>

白雪心中不由冒出一个念头。</p>

她知道七海旅人号正在那个方向，弗洛尔之裔的一群工匠突入了进去，而‘他’也在其中。</p>

她注视着那里，玫色的云层正在一点点黯淡下来，战场的中央爆炸产生的冲击波消散了，火星四溢，在影人舰队的中央，撕开了一个巨大的空隙。</p>

左右两翼，各分舰队上一一亮起了信号灯。此刻云层之上更多的影人的舰队正在显现，仿佛无穷无尽，正通过那个打开的通道源源不断降临至这个世界。</p>

“指挥官阁下！”</p>

先前离去的传令官匆匆跑了回来，“斯通尔德号回信，纳金斯舰长示意我们……”</p>

在这一刹那，他们抓住了一个机会。</p>

一个稍纵即逝的……</p>

一举冲开影人主力舰队阵型的机会。</p>

白雪双手抓紧了。</p>

“传我命令，”少女的语气重新变得冷然，仿佛霎时间将迷茫，迟疑，一切的犹疑不定皆抛诸脑后，重新变回了银色维斯兰的‘公主殿下’。她眼中闪烁的卓然的光芒，正是通向那胜利的契机：</p>

“以我为锋刃，全舰队发起突击，我们，一举击破敌人！”</p>

战场上千帆似海。</p>

在无数旗语的传递之中，银色的舰队正在转向，并逐渐汇聚成一柄向前刺穿一切的利剑。</p>

至于海军。</p>

白雪从来没有担心过，因为海军只会比他们更加专业，用不着她来操心。</p>

……</p>

艾尔帕欣城内，中央环道，上城区——</p>

压制的火力减弱了。</p>

克里斯扫了扫头上的灰尘，正扑簌簌从街区中一片废墟里探出头来，看向天空——先前的爆炸过后，阴沉云层之上影影憧憧的影人舰队已经空了一大块，七零八落地停在原地。</p>

“那是什么！？”</p>

同伴中有人惊讶地喊了一嗓子。</p>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束耀眼的火焰，正从映得金红的云层之上降下，像是转瞬即逝的流星。</p>

击坠的浮空舰？</p>

但又不太像。</p>

克里斯内心有些焦虑，但焦虑的并不是天空之上的异景，而是前方的攻势。他重新将目光投向那个方向，通向王冠广场的内环道上正一片寂静，既看不到火光，也没有任何交火的动静。</p>

战场上一片寂静——</p>

此时其他年轻人正仰头看着天空中的情形，压制艾尔帕欣的火力大大减弱了，影人的舰队似乎也陷入苦战当中，这让多数人都放松下来。</p>

有人甚至开始调侃。</p>

他们中大多是工匠协会的学徒，是来自艾尔帕欣城内，或者郊野的年轻人，协会对他们没安排什么具体的事务，打开城门，为选召者们引路，便是他们全部的工作。</p>

年轻人总是充满活力，虽然这场突入其来的战争将他们每一个人都卷了进去，但还未切身体会战争的苦楚，大多数人还保持着乐观的心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