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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绵阴雨笼罩着山谷,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雨势虽不大,却足够令流经谷内的长河变得浪花激荡,流水声与雨声混杂在一起,令乌云之下的人们愈加烦躁。
烈焰谷的“医务所”位于礼堂旁边,是座不大的三层小楼,此刻已经人满为患。受伤的人和受伤的宝可梦在雨棚下排着长长的队伍,医护人员也忙做一团,恨不得纷纷化身怪力长出四只手来。
好在绝大多数伤员都只是受了些外伤,因此人们临时征用了与医务所相邻的民宅作为“伤患休息室”,医生们背着医药箱在几栋楼之间跑来跑去,汗水与雨滴齐下。
小夜本不想在这种紧要关头占用火焰之民的医疗资源。奈何雨水的冲刷令白色运动裤上的血迹晕染得有些吓人,才刚刚踏进烈焰谷,便被大惊失色的人们轮番拉拽着硬丢进了医务所。
染上血迹的长裤被剪开,消毒上药过后,洁白的绷带一圈圈沿着皮肤缠绕,将小腿裹得严严实实——模样看上去夸张,事实上暗影球的能量不过伤及皮肤,只是伤口面积略大了一些而已,对小夜而言属于“喷两下喷剂后放着不管就能痊愈”的小问题。
“避免淋雨、禁止激烈运动”之类的老生常谈结束后,忙忙碌碌的医生立刻冲到邻床,挥舞着酒精棉球对着喷火龙的翅膀一阵招呼,只把它戳得哀叫连连。
烈焰谷的医务所并不区分患者的种族,人类和宝可梦同处一室。阳羽的力壮鸡也在喷火龙旁边昏昏欲睡地靠坐着,等待接受治疗——它被尼多王的地突刺击中,同样伤得不轻。
力壮鸡的训练家坐在门边的椅子上,视线在伤痕累累的人与宝可梦身上转了几个来回,终于还是愧疚地垂了下去。
“抱歉……一定很疼吧?”
“是啊,真的很疼。”小腿被捆出木乃伊风情的观光客一脸难过地捂住了心口。
“诶……”
阳羽一愣,还以为小夜除了腿之外还受了其他伤,刚想询问几句,便见对方语气沉重地说,“这可以说是一笔惨痛的财产损失了——我的裤子才刚买不久。早知如此不如买短裤,反而能幸免于难。”
“……”
眼看着红发少年担忧的表情逐渐扭曲,观光客哈哈地笑了起来。
她打量着这位小伙伴的表情,开口道,“不如这样吧,作为帮了你一次的交换,你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当然,请讲!”
阳羽并不是别人说“不必在意”就能真的不在意自己的失误连累同伴的人。见小夜主动提出“补偿策略”,几乎不假思索地点了头,完没有考虑对方如果问到被族长下过封口令的秘闻要怎么办。
小夜应了一声,思索片刻后开口。
“阳羽,喷火龙用过热引发爆炸时,你想到了什么?”
少年对这个问题毫无预料,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观光客本想抛出一个不那么敷衍、又不涉及火焰之民族内机密的问题来宽慰阳羽,见对方的反应有些不对,又立刻补充道,“如果你不想谈这个,我可以换个问题。”
阳羽的神色略显挣扎,动作却很果断地摇了摇头。
“不。是我的失误令你受伤的,就算你不问,我也必须把原因向你说清楚。”
他的手指下意识捏紧了顺着肩膀垂下的围巾。
“其实……”
“我很‘害怕’火焰。”
距离那次事故已经过了三年。而那时的每一段影像、每一丝声音、每一点温度都深深刻印在少年的脑海中,日复一日地向下扎根,永远无法忘怀。
那似乎也是个时晴时雨的炎热夏天。年幼的男孩尚未成为训练家,刚刚从大人那里得到了第一只属于自己的宝可梦。小小软软的火稚鸡看起来像个绒团子,一点都不威风,但对于男孩而言已经是世界最棒的搭档。
男孩有个自幼相识的好友。他并非烈焰谷本地人,一头冰雪般的银发与火焰之民没有半点相似之处,却与男孩性情相投,关系亲密,是男孩最重视的朋友。他们时而欢声笑语,时而吵吵闹闹,也经常在茶余饭后来一场自以为激烈的宝可梦对战。
男孩的友人年龄比他略大,在宝可梦对战方面的经验也更多,即便属性处于劣势也很少战败。年少者总是不甘于认输的——男孩努力训练自己的宝可梦,学习更多战术技巧,其中便包括火焰之民的杀手锏,“爆燃”。
对于没有“控火”能力的年幼孩童而言,这是个有些危险的招数——但也仅仅是“有些危险”而已。小小的火稚鸡能够发出的火焰还太弱小,即使失控走火也很难伤到人,最多把训练家的脸熏得灰扑扑。
男孩将其当做必杀技辛勤练习着。在进展尚不明朗时,他与友人又对战了许多次,也打输了许多次。终于有一天——他记得很清楚,那是个天空有些阴沉的午后——再度被逼到死角,眼看就要败下阵来时,沉不住气的男孩喊出了那个还没有彻底掌握的必杀技的名字。
按理说,即使出现最坏的结果——火稚鸡没能控制好自身的火焰,失控波及到周围,最多也就是白白浪费体力,再次输掉一局。但是,谁都没能预料到的情况发生了。
在男孩喊出那个指令的瞬间,火稚鸡进化了。
它的身体在短短几秒内拔高长大,脱胎换骨,与之伴随的是体力临近极限而发动的猛火特性的红光。过于炽热的火焰被毫无章法地喷吐出来,胡乱堆叠,扩张,终于在越过临界值后产生了大爆炸。
男孩幸运地距离爆炸中心较远,没有被波及在内。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失控的火焰吞噬了自己的友人。
随后的画面就有些模糊不清了——他回忆不起来自己做了什么,是惊慌失措地上前灭火,呼喊大人来帮忙,还是呆呆地站在原地?混乱的记忆中,只有烈焰里挣扎的小小身影和哭泣般的痛苦喊声刻骨铭心,在无数个夜晚都化作男孩的噩梦之源,张牙舞爪地向他扑来。
他为自己的冲动而懊悔,更为自己伤到友人的行为而自责。难以摆脱的巨大负面情感令他再也不能坦然面对自己曾经最熟悉的事物,而他的宝可梦搭档也仿佛与他心灵相通一般,无法再吐出一丝火焰。
直到三年后的今日,依旧如此。
或许是因为反反复复地将这份懊悔回忆过太多遍,已经“熟门熟路”,阳羽讲述往事的语气还算平静。小夜静静听完了他的讲述,在末尾句过后依旧保持了沉默。
她知道,自己并没有立场去对阳羽劝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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