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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绰说:“凡事不能做绝,你把人家逼上了绝路,人家还不与你拼命?”
耶律隆绪说:“儿臣太莽撞了,只是这些战俘如何处置?”
萧绰说:“先前所掠汉人俘虏都是安排到上京道和渤海,设立汉儿城,是因为那里路途遥远,不用担心俘虏逃跑。”
韩德让说:“其实中京道山险路绝,又有长城险阻,可以安置俘虏。”
萧绰说:“若是单单地为了防止俘虏逃跑,这些地方倒是很好,只是防人容易防心难呀。”
行军参谋马得臣以为萧绰有放回俘虏的意思,便说:“太后英明,这些战俘家在南方,亲人也在南方,心自然也在南方,要让他们诚心归顺,恐怕很难,不如放他们回去,也是太后的一份功德。”
萧绰听了,说:“功德,朕不杀他们就是功德,把他们留在契丹难道就是作孽?朕的治下就那么昏暗?那么惨无人道吗?哦,对了,卿也是南方人,心也向着南方吗?”
马得臣觉得自己说错话了,急得满头大汗,却又似一头跌入冰窖里,浑身瑟瑟发抖。
王继忠见了忙说:“太后对待俘虏真是用心良苦,臣想上京,渤海实在太远,中京山多,土地贫瘠,不适合耕作,汉人以耕织为本,安置在那里,恐有不妥。”
萧绰说:“依你之见如何安置?”
王继忠说:“依臣愚见,近年来,燕军连年征战,伤损严重,不若把这些战俘补充到燕军之中去。”
萧绰微微颔首,道:“这倒是一个好办法。”
耶律隆绪说:“不可,这些宋军俘虏桀骜不顺,补充到军中,闹出事情来怎么办?逃跑了怎么办?”
王继忠说:“皇上,契丹有一句俗话‘圈养的羊比散养的羊,好管得多。’据臣所知有很多把战俘编入队伍的先例,大多很好,当兵的都是混一口饭吃,不管是当宋军还是当契丹军,只要待他们好,他们自然归顺。再说,这些战俘可以分配到各个营中,如何能闹起事来?”
萧绰说:“王继忠说得对,就把战俘安置到燕军各营中去。”
但是,还是出了乱子,原来这些俘虏里面有一个杨重进的同乡。杨重进被俘后,耶律休哥收在帐下做了一个步兵指挥使。那天,这个战俘被分配到杨重进的营里,二人见了,立刻惊呼起来,真是他乡遇故知,高兴得不得了。
杨重进遂请同乡吃饭,聊起家常,聊着聊着,二人不禁热泪盈眶,抱头痛哭。
杨重进问起他家中的情况。
同乡告诉他:他家里人都以为他战死了,都悲伤不已,因为没有尸骸,便用衣服当人埋了,做了一个衣冠冢,还请来和尚道士做了法事,一家人过得好不凄惨。
杨重进听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痛不欲生。
同乡劝慰了半天,杨重进才平静下来,说:“让你见笑了,本来你初到这里,我要安慰你的,可现在反而要你安慰我,真是对不起。”
同乡说:“杨兄不要说这些见外的话,我被掳到这里,本没有打算活的,没想到遇到了杨兄,真叫我喜出望外,是不幸中之大幸呀。”
杨重进说:“说的是,我在这里举目无亲,过得很不是滋味,现在你来了,我很高兴,将来有一个照应了。”
同乡说:“还望杨兄多多关照。”
杨重进说:“彼此关照。”
二人又喝了几杯酒,杨重进终于放不下家里人,又问:“兄弟出征之前,可见到过拙荆?”
同乡看了杨重进一眼,没说什么。
杨重进说:“兄弟,你怎么这样看我?”
同乡又盯着杨重进看了一会儿,仍没有言语。
杨重进急了,说:“兄弟,你为什么不说话,拙荆怎么了?”
同乡说:“杨兄是真的不知还是假装不知?”
杨重进说:“兄弟这是什么话?拙荆到底怎么了?”
同乡说:“看来杨兄真的不知道,你平时在军中很少回家,不知道她暗中很早就有人了。”
杨重进说:“什么?她暗中有人了?我怎么不知道?”
同乡说:“这就要问你了?很早就有了,杨兄难道没看出来?”
杨重进摇头道:“不知道,那人是谁?”
同乡说:“村里的大户张百万,村里人都知道呀。”
杨重进咬咬牙说:“这么说他们现在在一起?”
同乡说:“杨兄好糊涂,先前你在的时候,他们就勾搭在一起,现在,你不在了,他们哪会不在一起?我跟你说,就在杨伯父为你发丧的第二天,她就吵着要杨家的休书,离开了你家住进张百万的家里去了。杨伯父年迈,争吵不过,心里气愤,最后病倒了,又无钱医治,躺在床上伤心落泪,却又无可奈何。张百万又请人来说话,说你已经战死,留着媳妇无益,不如做一个顺水人情,休了媳妇,也算积了一份阴德。若是允许,张百万就请人给杨伯父治病。杨伯父无奈,便休了你媳妇,将她卖给了张百万。”
杨重进跳起来,头上的青筋暴跳,咬牙切齿,一把将挂在墙壁上的一柄腰刀抢在手里,嘴里只喊“贱人贱人。”拿着刀冲出屋去。
同乡见了,大惊,一把抱住杨重进。说:“杨兄要干什么?”
杨重进说:“我要杀了那对狗男女。”
同乡说:“杨兄,这里是契丹大营,回不去的。”
杨重进嚷道:“我不管,我要回去,放开我,让我回去。”
同乡死抱住不放,杨重进挥着腰刀,怒吼不止。
吵闹声惊动了来看望耶律休哥病情的韩德让,他走过来一看,连忙叫人把杨重进绑了。杨重进拿着腰刀乱砍,大叫大嚷,如一头发疯的公牛,一群军士好不容易将他制服。但他嘴里仍然一口一个“贱人贱人”的骂着。
韩德让唤来杨重进的同乡问杨重进为何突然发疯了?
同乡遂将缘由讲了一遍。
韩德让叹道:“也的确有些可怜。”便令人给杨重进松了绑。
杨重进这时也清醒过来,向韩德让跪下,说:“小人鲁莽,请政事令恕罪。”
韩德让说:“我都听他说了,你老婆做出那样龌龊事,确实可恨。你想回去找那贱人算账是不是?”
杨重进说:“贱人欺我不明,侮我老父,这口气如何咽的下?求政事令放我回去,杨重进今生今世感激你的大恩大德,给你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
韩德让说:“做牛做马就不必了,我若不放你回去,你心里不甘,若放你回去,又要闹出几条人命,这该如何是好?”
杨重进说:“小人现在心里只惦记着老父,其他都不在乎,那贱人的心早不在小人这里,小人又何必强求,小人只想回去看一眼老父亲,求政事令成。”
韩德让叹道:“好吧,我放你走,我这里有一张令牌,你拿着它,路上没人拦你。”
杨重进接过令牌,朝韩德让叩了三个响头,起身就走,刚要迈出营门,却被韩德让叫住。杨重进惶惑地看着韩德让,双手紧紧地抱着令牌,好像唯恐别人抢去了。
韩德让指着跪在地上战俘,说:“他是你的熟人?”
杨重进说:“是小人的同乡。”
韩德让说:“是你的同乡,你怎么不带他走?”
杨重进大喜,忙对同乡说:“快,快给政事令大人叩头。”
战俘还没明白过来,说:“都怪小人多嘴,求大人饶了小人吧。”
韩德让大笑起来。
杨重进对同乡小声说了几句,战俘这才明白,连忙叩头谢恩。
杨重进拉起同乡就走,同乡走了几步,又回来,朝韩德让叩了几个头,这才与杨重进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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