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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就这么大,高毅江又是大队支书,谁家有点啥事都知道,特别是张新阳这个大学生回乡创业的事,镇里都很重视,如今张老汉又反对儿子留下,高毅江也在想着怎么劝劝,今天正好借这个机会开口。
“新阳是个好孩子,自己成才后没有忘记自己的家乡,不在乎别人怎么议论又放弃城里的优越环境,坚持回乡创业,咱们村里人没人在背后说他傻,就是整个太安大队还有镇上,提起他都竖大拇指,这孩子觉悟高,给咱们农民争脸啊。”
“上次我就和你说过,现在国家也在提倡新农乡建设,这几年别的乡都已经发展起来,咱们乡除了基础建设,其他的还落在后面,新阳回来让我看到希望,在我做支书的有生之年,咱们村也会好起来的。”
张老汉以前听了这些是高兴,可大堂哥让儿子去那边打工,还有高朋举看低儿子这两件事压在一起,动摇了张老汉的初心。
并没有因为高毅江力捧儿子就洋洋自得,反而很清醒地意识到对方这样说也是为了让儿子留下。
他承认高毅江说得都对,现在农村缺乏劳动力,年轻人都去城里了,好在种地都是机械化了,靠出人力的时候也不多,这一点可以忽视。
可做农民终究是让人瞧不起的,就原谅他自私一回,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农民,一生无求,只盼望儿子们都好,因此他没那么高的觉悟。
高毅江又说了很多,张老汉都笑而不答,高毅江看出张二哥铁了心想赶儿子回城里了,他想再说也无益,便住了声,天已经黑了,也没多待,就让儿子道歉,父子俩落寞地回家。
高家父子一走,张家的气氛沉闷起来,张老汉的脸色像掉进冰窟窿里。
张新阳回了里屋,张母坐在炕上,迟迟不见老头子进来,这才上炕去铺被。
张老汉此时并不想回屋睡觉,一个人蹲在院里抽烟,朦胧的月光下,香烟忽明忽暗的火星在跳舞,像天上落到地上的星子,一闪一闪,也像张老汉忽阴忽晴的心情,飘忽不定。他不知道自己要求儿子回城的事是对是错,如果是错了,儿子会恨他一辈子,可是,万一是对了呢,他万一在城里有更大的前程的话,那不是张家的祖坟是冒青烟了。
站在院子里,透过月光,就能看到村外的田地,微风吹过传来“沙沙”声,乡道两旁高大的白杨树在张老汉小时记忆里就有了。
白杨树、稻田、弯弯曲曲的乡道,还有散落在这片大地上的村庄,这些是家乡必不可少元素,缺一样都变了味道。
这是张老汉的根啊,他怎么会不在乎家乡的未来。
他的心沉重起来,儿子真的能重建家乡吗?烟不知何时抽到头,烫到手时,他才回过神来。
收回眺望远处的目光,他双手背在身后回屋。
儿子只是个多念了些书的普通人,怎么可能凭借一己之力改变现状呢?村里的年轻人快走光了,他也听说过要撤乡并村的事情,农村人口越来越少,以后种地靠机械化,儿子搞的那些根本翻不起大浪。
离开张家院子的高家父子,同样也格外沉默,高朋举能感受到父亲心情不好,知趣的不敢出声。
晚上八点多,村里的灯已经熄了一大半,只有几家的灯零星地亮着,将漆黑的夜点缀得温馨起来。
面对劝说思想顽固的张老汉,高毅江又升出力气来,他是大队支书,在村里有“铁嘴”之称,但他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得摆事实讲道理,精诚所致,金石为开。这些年大大小小的事解决那么多,凭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还不信摆不平一个张老汉。
谈一次不行,那就谈两次,两次不行就谈十次,总能让他动摇。
张家人现在最有说服力的还有镇里的张老八,高毅江想来个曲线救国,明天去找张老八谈谈,为了乡里,他的觉悟得上去。
“爸,今天的事你也看到了,张二叔根本劝不通,老顽固。”
“要不是你弄出的那些事,会有今天的事吗?”高毅江可没有因为说话的是自己儿子就偏着,“我看你也很狭隘,跑去劝人还看不起人是农民,今儿这事是个教训,你也记住了,这种话不能说,这种想法也不能有,你看不起农民就是看不起自己的出身。”
“爸,我都说了我没那个意思,我就是随口一说。其实我最恨那些看不起农民的人,当年我去城里打工,知道我是农村出来的,都用低人一等的眼光看我,那时我就想农村出来的咋了?我非要活出个样来给他们看看。后来我慢慢成了小老板,手下也有工人,我从没看不起过他们,就是在工地都是和他们一起吃饭,因为我最了解他们,我就是从底层爬起来的。”
这番肺腑之言,高毅江听了满意,儿子懂事他知道,去城里打工这些年,只在走时拿了五百块钱,后来就没和家里要过钱,五百块钱在城里哪能够用,可儿子就硬生生闯出一片天地来,算得上个人物。
他羡慕张老汉有两个会念书的儿子,可也骄傲自己的儿子不靠念书这条出路,在外面也能赤手空拳打拼出一片天地。
白猫黑猫,能抓住耗子的就是好猫,念不念书不重要,只要肯干用心干,也能顶大梁。
父子两个回到家,高母看到丈夫神色不错,也笑了,张罗两人早点休息,临休息前又叮嘱儿子明天和儿媳妇确认一下什么时候回来。
高朋举随口应下,却根本没想过要给妻子打电话,也知道妻子说回来,那也是在敷衍母亲呢,她要是想带孩子回农村待几天早在孩子放暑假就回来了,也不会拖到现在,也就母亲好骗,现在还相信呢。
说是好骗,倒不如说朴实更好一些,在大城市里待得久了,才越发懂得农民身上的那种朴实有多难得。
两人吵架这事,很快就在村里传开了,张新阳平日给大家留下的印象斯文,高朋举就有些暴发户的咋咋呼呼,自然众人都偏向张新阳那边。
当面不会说什么,可暗下碰到张老汉,也会安慰几句,又说几句高朋举不好。
原本都是好意,在张老汉这却觉得大家都是在看他笑话同情他,好面子的他干脆在家里待着也不去村里转了。
事情很快传到后屯,原本还在自顾闹脾气的张万龙,立马就跑了过来,找到张新阳时一脸气愤:“姓高的也太欺负人了,我现在就找他算账去,当咱们老张家没人呢。”
张新阳在看老师出来的资料,堂弟突然闯进来一嗓子,把他吓一跳:“消停点行吗,又不是多大的事。”
“怎么能不是事?都跑到家门口欺负人了,你再忍下去,还不得骑你”在堂哥的注视下,张万龙闭了嘴,他泄气地往炕上一坐,“二哥,我爸答应高朋举把地包给他了。”
见堂哥不说话,他又道:“高朋举跑到河套自亲找我爸的,我爸咋就同意了呢,反正我不同意,将来这些都是给我的,我做”
正说得义愤填膺的人突然静音了,张新阳抬起头,看到父亲进来,还绷着脸,暗下偷笑堂弟,就告诉让他别嚷嚷,现在挨白眼了吧?
张老汉横了侄子一眼,拿着烟又出去了。
张万龙却是等了好一会儿,见人没有再进来,才拍拍胸口:“我二大爷还天天拉拉着脸呢?刚刚吓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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