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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着山崖下的盐场,诚禹和珞典都震惊不已。
珞典轻声对诚禹说:“是烧炭取盐……”
诚禹点点头,他曾经去过西爨境内的大盐井黑井,见过那里用铁锅煮盐,听说苍洱境内大多数盐井也开始用煮制的办法了,而这里却还在烧炭,可见匪帮与外界的联络有限。
不过,现在不是多想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必须马上安全脱身。
诚禹收起纷乱的心神,做出心悦诚服的表情,满脸堆笑地对匪徒们道:“头人果然没有夸大其词,你们的盐井实在是太大了!这下我们就放心了,这个交易不仅没有问题,以后咱们还要长期合作,一起发大财。”
他又装作从未见过制盐,琐琐碎碎地问了很多问题,又挖空心思夸了这个藏在深山里的制盐场,对匪徒们的创举表示钦佩和叹服,热情又谦和的态度令匪徒们十分开心。
珞典默不作声地盯着盐场里劳作的那些人,尽管距离有些远,也能看清楚那些衣不蔽体的人们都骨瘦如柴,疲弱不堪,他们大多数佝偻着身体,或者是瘸着腿艰难挪动。
几名匪徒挥舞着长鞭巡视,看谁稍有停滞就抽打下去。
溶洞边一动不动躺了个血肉模糊的人,阳光下鲜血已经凝结,苍蝇在周围嗡嗡飞舞。一名匪徒对着山崖下喝道:“还不拖去埋了,晒在那里做什么。”
另有匪徒叫道:“前日抓来的那几个人,怎么还不见出来干活?”
崖下听到喝问的匪徒跑近几步,仰头答道:“那几个家伙力气太大了,迷药过去后有点制不住他们,等饿透了再放出来。”
问话的可能是个小头目,又吩咐道:“制不服打服就是了,别再拖了,再过两个月雨水多起来就得停工了,这段时间要抓紧干啊,头人做成了大生意,大家不要偷懒。”
下面的匪徒又跑过来几个,都笑着答应,然后七手八脚将地上死了的人拖走。
珞典看着下面的匪徒乱哄哄散开,不由得攥紧了拳头,直到诚禹碰了他一下,他才缓过神,舒展开紧拧住的双眉,舒展了神色,回身道:“我们走吧。”
诚禹趁机大声说:“这下放心了,我们得赶紧把定钱付给头人,然后去准备后面的交易了。”
匪徒们听了都很高兴,一伙人嘻嘻哈哈闲扯着回到木楼。
又见到牙姜,诚禹毕恭毕敬施礼,然后将盐场狠狠夸了一通,甚至表示除了交易盐之外,自己还可以在大厘城为他们联络木炭生意,取盐之后的木炭可以直接拉出山售卖,还能将盐夹带其中,安全地带到大厘城去。
牙姜听了喜出望外,有了这个路子,又是一条财路。
说笑间诚禹取出荷包,倒出里面所有的金币作为定金付给牙姜,闪亮的金子让牙姜很是满意,周围的匪徒们也欣喜万分。
交易就这样敲定了,牙姜安排他们吃了一顿烤羊肉,才让赵十三和李五郎陪着他们下山离开。
一路上,诚禹不住感谢赵十三和李五郎,并且示意珞典付了他们多一倍的好处费。
这二人在凤羽镇做牙郎好几年了,除了在商队间传递情报,介绍生意,或者帮赌场寻找客源,他们还替盗贼和山匪销赃,甚至通风报信,因此匪帮对他们也不避讳,很多情况他们都十分了解。
这次遇到两个阔绰又天真的富家子弟,简单直接就挣了不少钱,二人喜出望外,不知不觉将牙姜及盐场的情况,特别是卤水的来源讲了个透彻。
进了凤羽镇后,赵十三和李五郎一直将诚禹和珞典送到了客栈,又是千恩万谢一番后才告辞。
不久,三葱也赶回来了。进山的时候,他只跟到了马棚处就不敢再往前了,他担心贸然跟上去惊动了匪徒,只得在马棚附近隐蔽等候,直等到珞典他们安全返回,才紧跟着回来。
诚禹和珞典来不及多说什么,立刻收拾了行李,结清店钱后上马出发,向邓川城而去。
此事太大,必须尽快向铭珞王汇报,同时从邓川城调兵前来剿杀。
就在他们策马向邓川城奔去时,从大厘城过来的一队人马,也接近了凤羽镇。这一日,恰好是施千琅返回梅城的日子。
这天清晨,施千琅和于赠从施浪诏的驿馆出来,前往聚缘堂向陆仙翁辞行。
在那间堆满书籍和药瓶的房间里,施千琅对陆仙翁叩拜下去。
木地板带着暖意,带着施千琅习惯的气息和温度,将他托住,这无法言传的温暖触感,让他感觉踏实又安心。
屋角的香炉里袅袅升腾着聚缘堂调制的清心散,舒缓清雅的气息包裹着他,可他的心却克制不住地缩紧,隐隐作痛。
陆仙翁上前扶起了施千琅,他的双手似乎微微颤抖,施千琅抬眼看去,透过老人慈爱的目光,看到他微笑时牵起的皱纹,施千琅的心里如同塞进了一块冰冷的大石头。
这里的一切都如此熟悉,是他喜欢的色彩,是他喜欢的味道,是他可以全身心放松的地方。特别是眼前的这位老人,就是他的亲人。
据说小鸭子从蛋壳里出来的一刻,第一眼看到谁,就把谁视为母亲,毫无保留去追随、去依恋。
施千琅很怀疑自己就是那只小鸭子。当醒过来见到陆仙翁那一刻起,这位老人就是他在这个世界的依靠,因为有他,自己活了过来,因为有他,得以安稳地度过混乱无助的这些日子。
道别的话想说很多,到嘴边才发现每一句都太轻飘飘,索性就不去多说。
陆仙翁也没有多说,只把施千琅拉到身边坐下,仔仔细细给他诊了脉,为他施了针,吩咐积善去配了几服药,又把能文唤来,交代清楚煎药的事项,将照顾施千琅的各种细枝末节嘱咐了又嘱咐。
施千琅觉得自己仿佛是个幼童,期待远行,又不忍别离,还心有不安,他的鼻子不由得酸了。
此去梅城,说是回家,是去属于他的地方,去他的亲人们所在的地方,但他心里却始终空落落,无依无傍。
对那里他一无所知,因为不知道,所以没有办法想象和憧憬,若不是梦里那位兄长在支撑,他甚至有些害怕了。
受伤后刚刚清醒过来的那几日,他对自己的家,对那些亲人曾经很好奇,也很向往,那毕竟是属于自己的世界。
而如今,在大厘城,在聚缘堂,在陆仙翁的身边,他已经有了归属之处,这里是俨然成为了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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