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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赕诏主铭珞的寝宫内,一片肃静。
赤格大神官端坐在下首,面色平静地望着匍匐在地的两名主事内侍。他们刚刚将发生在迎春宴上的意外禀告完毕,正紧张地等待着处罚。
铭珞和王妃柏杰夫人震惊不已,急忙唤了当晚负责宴会护卫的侍卫统领,询问了很多细节,一点点拼凑出当时的场景,更是心惊后怕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珞典刚刚才从长安归来,这场宴会本来是为了让他和贵族子弟接触,尽快适应世子身份,谁能想到居然会有刺客混入,还差一点就得手了。
邓赕诏唯一的王子,唯一的王位继承人,最富庶诏国的世子珞典,在这个晚上差点就出大事了!
沉默了好久的铭珞问:“会是什……什……什么人?意欲何……何为?”
没有人能够回答出他的问题,柏杰夫人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用眼神示意他冷静。
这一年柏杰夫人只有三十二岁,正是女性展露成熟魅力的开始,她眉目清秀端正,一双明亮的丹凤眼使秀丽的面庞更显孤傲和清冷,珞典与之如出一辙。
柏杰夫人看着紧张不安的内侍和侍卫们,语气平缓地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幸好没有大碍,就按照你们的方式调查,同时严查出城的所有人员,尽快把凶手抓获吧。”
殿内诺诺连声,铭珞挥了挥手让众人退了下去。
柏杰夫人又屏退了身边的内侍和侍女,这才转向赤格,问道:“大神官是听说了这事后,才赶进宫的吗?”
赤格已经在一旁端坐多时了,听到柏杰夫人的问话,他欠了欠身:“今夜前来拜见,是因为近日几次占卜均不吉,想尽快提醒主上防范,不料宫内竟然出了这样的事。”
铭珞一惊:“是不吉,还……还是凶兆?”
“确有凶兆,凶相从南而来,势不可挡。
铭珞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赤格面色凝重道:“兵戈离乱在所难免,看起来战火不是因我邓赕而起,但我们身处漩涡的中心,大厘城首当其冲,邓川城也岌岌可危。”
铭珞与柏杰夫人对视了一眼,都面露惊惧之色。
赤格大神官每年开春都会闭关斋戒十日,然后连续三日占卜国运,再根据占卜结果确定祭祀大礼的祷告内容。
所以,赤格所说的占卜结果不仅意义重大,而且可信度极高,每一年都是指导诏王政务的重要依据。
而今年,他居然占卜出来了兵乱,这让久未经历战事的铭珞满心不安。
铭珞问道:“可还有……有……有解?”
“难解,退守或能避过。”
“退至何……何处?”
柏杰夫人看了看焦急的铭珞王,平静道:“战事还未起,先别着急。”
赤格又道:“这段时间以来,诏主和夫人也应该注意到了大厘城内的纷乱。浪穹诏开设的青楼混入望苴部族的琴师,并且伙同城内的铁匠当街行刺归义王和千望王,今晚迎春宴上又发生针对王室贵族子弟的阴谋,这些事件不会是孤立的,不会是偶然的巧合,这是祸乱的开端,必须开始部署防范了。”
铭珞陡然问:“凶兆来……来自南部,是望……望……望苴吗?”
赤格摇摇头:“望苴部族已经不存在了,残党也不至于有这个能量,我看占卜中显示,祸患来自更大的力量,由南至北,从东到西,迅猛席卷。”
柏杰夫人心念一动,沾了茶水在案几上写写画画一阵,自言自语道:“今晚有子弟在场的诏国和部族如果全部排除,只剩施浪诏和越析诏了,这两诏一个在北,一个在东北,南部的祸乱会从何而来呢?”
赤格微微欠身:“请恕在下能力有限,实在是看到的信息不多,无法精准判断,还请主上和夫人尽早回到邓川城,不宜在此逗留过久。在下自会设祭坛,为我诏祈福。”
从铭珞寝宫出来,赤格迎面遇到了珞典,二人客客气气相互见礼后,赤格告辞离开。
珞典对这位大神官从小就亲近不起来,尽管五年没有见到他,他还是一副亲切的样子,说话也谦和有礼,举止文雅大方,本应让人如沐春风,然而,珞典总是觉得那笑脸太空洞,太单薄,恍若漂浮在深不可测的巨潭之上,想多探究一分都不能够,令珞典不由自主躲避。
其实赤格对这位年少的世子也很戒备,当年他刚刚被封大神官,进宫谢恩时,年仅七岁的珞典就十分冷淡、疏离,无论怎么亲切地对他,甚至刻意迎合,似乎都不能让他融化。
小小的冰雕般的孩子,眼神里始终带着芒刺,那些芒刺还有倒钩,不经意睃过来,仿佛能钩去一层皮肉。
后来他只身前往长安,归来后长成了翩翩少年,却依然封印在冰雪中,没有同龄男孩子的热情和朝气,他凝重、沉稳得过了头,眼神里的芒刺已经磨砺成利刃,带着锋利的倒钩,不经意瞥一眼,直达骨髓。
赤格有时候会感叹,果然血统不骗人,珞典的祖父丰铭王,虽说先后依附吐蕃和大唐,但与吐蕃和大唐都交过手;珞典的父亲铭珞王,看上去怯懦无力,其实在他二十三岁时,就敢联合各方,起兵杀了大唐御史李知古,为父报仇。
更要命的是,铭珞王还娶到了刚烈的柏杰夫人,在秀丽柔弱的外表下,有着一个男人,不对,是比大多数男人还要强硬的心脏。
柏杰夫人像男人一样思考,像男人一样征战,也像男人一样冷峻直接。
她虽然疼爱一双儿女,但从来没有去细腻地关心和照顾他们,更无暇陪伴他们成长,不仅分不出心,也不懂要如何用心。
她的心里只有政务,只有军队,她一刻不停协助丈夫打理,使邓赕诏成为富足和安宁之地。
几乎没有感受过慈母疼爱的珞典,又被扔去了长安那种复杂的地方,一个人跌跌撞撞长大,性格更加拧巴和要强,这似乎也合情合理。
赤格胡乱想着,无声地摇着头笑了,居然对诏王一家子生出了几分同情。此时,他的马车也回到了神坛。
侍卫沙渺上前搀扶赤格下了车,他径直进了大门,头也不回往里走。
号称邓赕诏境内最大的神坛,也许说的只是法力最强大吧,而神坛的所在只是山边一座小小的院落。只有厚重的青石围墙,巨大的石头屋舍,和高高的祭坛,略微显出这里非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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