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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谷市人民医院。
孙栖安从值班室内醒来,&bsp&bsp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太过紧绷的缘故,她的头还有点痛。孙医生朝着窗外朝阳叹了口气,吞了片布洛芬。
手机屏幕亮起,&bsp&bsp上面堆满了微信消息。孙栖安随手一点,&bsp&bsp无一例外,全是家里人的信息。
【爸爸安安,昨天没见你回家,不是没到夜班时间吗?】
【爸爸是不是又帮别人换班了?】
接下来是好几段来自父亲的语音。
孙栖安点开听着,顺手用热水冲咖啡。语音里父亲絮絮叨叨了许久,&bsp&bsp大抵都围绕着“熬夜有害健康”这个主题。说到后面,妈妈也插了嘴,&bsp&bsp她的风格比孙警官要直白许多——
“闺女,你是医生,&bsp&bsp心里有数。忙不要紧,&bsp&bsp脑袋里的瘤子记得及时查,良性的也别不当回事。小心累坏了把命搭进去,不值当的。”
“没事儿妈,我前阵子刚看过。等我蹲个顶尖大佬,&bsp&bsp找时间把手术做掉。”
孙栖安笑着回应道,顺手把手机搁到洗手池旁。
简单洗漱一番,孙医生看向镜子。镜中人眼中血丝明显、气色稍差,&bsp&bsp一缕碎发从耳畔垂下。孙栖安伸手去调整,脑袋突然一阵晕眩。孙医生双手撑住洗手池,缓了好几口气。
她知道,一个小东西正在她的大脑里静静趴着。
按理说,&bsp&bsp脑瘤这东西越早处理越好。只是肿瘤位置长得刁钻,&bsp&bsp又是个良性,&bsp&bsp开刀的风险太大。除了偶尔的恍惚与疲惫,它没有带来要命的不良影响,孙医生并不打算捧着它战战兢兢过日子。
桌子上饼干一摆、咖啡一搁,早餐算是对付了。孙医生把稍稍出油的发丝扎成马尾,使劲揉了揉脸——等到了中午,她的夜班就彻底结束了。
对了,倩倩那边得再去确认下。那孩子的病情一直在好转,很快就能出院。
也许她可以顺带给小姑娘买本故事书。倩倩最喜欢听故事,前几天还拉着她要她讲。想到病床上逐渐恢复活力的女孩,孙栖安露出一点无奈的笑。
前几天晚上……
等等,那天晚上,她给那孩子读了什么故事来着?
孙栖安在走廊停住脚步,脑海一片空白。
她记得自己打开故事书,可再往后的事情,她再没有丝毫的印象。那时的自己就像喝醉了酒,脑袋中填满不留痕迹的空白。
也许是当时时间太晚,自己当时太累,孙栖安下意识揉了揉太阳穴。人到了三十上下,总会下意识忘些东西——比如昨日的午饭,比如临走时有没有锁门,比如几分钟前还清晰无比的想法。
……算了,妈妈说得对。自己还是找个机会,再好好查查那个小瘤子吧。
孙栖安又叹了口气,快速走向走廊尽头,正与一位带着黑印名片的护士擦肩而过。
那护士带着一个小巧玲珑的生物安全转运箱,走向下楼的电梯。
那个小小的转运箱里,只有两份血样——
一份属于几个月前的殷刃,另一份属于几个月前的钟成说。
……
锅中的红色液体不断冒泡,钟成说抓着厨具,在锅边认真掐表。
“番茄牛尾汤,他坚持要自己做。”钟有德在沙发上擦汗,表情复杂地瞧着殷刃,“这些鸡毛蒜皮上,我这儿子很少坚持做什么,看来你俩感情挺好——单说这道菜,他坚信自己更懂你的口味。”
“感情好那多好。”程雪华笑吟吟地接话,“人家小殷又俊又会来事,多个这样的儿子,是咱俩有福分。”
说罢,她特地给殷刃塞了个滚圆可爱的脆柿。
殷刃笑着搭果盘,果盘旁边,已经准备好了一个小巧精致的八寸蛋糕。蛋糕买了巧克力口味,
整个做成了木桩形状。蛋糕上搭了许多钟成说喜欢的新鲜果实,洒着落雪似的糖霜。写有“”字样的蜡烛已经被插好,就等点燃。
殷刃深切怀疑,“”后面兴许该有许多“”。事到如今,他已经放弃这个家里的错乱辈分——钟家夫妇不必知道,厨房里那位的年龄比这座城市还大。
生日蛋糕旁边,已经摆好了几道家常菜。冰箱里的啤酒立在桌沿,瓶子上起了淡淡水汽。钟成说的位置摆着新鲜苹果汁,果汁散发出淡淡的清甜味道。
夕阳落下的前一刻,钟成说小心地端着番茄牛尾汤,一步一个脚印地挪到桌边。
考虑到小钟同志不再年幼,没人唱生日歌。钟有德打开了电视,客厅里充斥着喜气洋洋的广告音乐和新闻播报声。程雪华则拿起打火机,稳稳点燃了两个数字蜡烛。
不甚明亮的客厅之中,两豆小小的火光轻轻摇曳。
“许个愿吧,儿子。”程雪华笑道。
钟成说凝视了会儿那个木桩蛋糕,他拿起塑料刀,利落地将其切成四份——两份稍小的给年事已高的父母,两份大的各带着一根蜡烛,烛火顺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
“希望所有家人健康长寿。”钟成说一本正经地低声说道,郑重吹灭了自己面前的蜡烛。钟家二老相视而笑,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些许。
随后,钟成说将另一份带着蜡烛的蛋糕双手捧向殷刃,蛋糕上的“”依旧在燃烧。
这一次,他犹豫了起来。
嘈杂的电视音乐,平凡的吊灯灯光。殷刃看着手捧蛋糕的钟成说——那人脸上头一回出现了踌躇的情绪。
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要说什么,又生生咽了下去。
挣扎了半分钟左右,钟成说还是将蛋糕递了上来。他身体微微前倾,将声音压到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大小。
“我希望未来无论如何,我们都是最好的共犯。”
说罢,钟成说飞快吹灭了蜡烛,活像怕殷刃反悔似的。蛋糕盘被塞到了殷刃手里,后者眨眨眼,看着意外紧张的钟成说。
“我很喜欢你,我想许愿我们一直相爱。”钟成说有点不自在地转头,“可如果我向你许下这样的愿,以后我就不知道你是喜欢我,还是只想完成我的愿望了。”
但无论如何,他们会是永远的共犯,钟成说严肃地想道。只要这层关系还在,他们就还能相见。
“哦——”殷刃悄悄拉长声音,“只是这样?”
“……”
钟成说的耳朵有点红。
“找到姐姐的下落,是我父母的愿望;守护那些孩子的平安,以及他们后人的平安,现在是我们两个人共同的工作……只属于你的愿望,只有‘弄清我当年为什么陨落骸谷’这一个。”
“现在我也向你许了愿,我们交换了愿望。我喜欢这种感觉——殷刃,你是最特殊的那个。”
他的声音很轻,认真程度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重。
殷刃嘶地吸了口气,老脸有点发烫。他慌忙接过蛋糕盘,尽力咬了一口。蛋糕用的是极好的奶油,轻柔的**合着可可粉的微苦,入口即化,没有半点腻味。
“你的供品我接了。”
殷刃舔舔嘴角的奶油,随手拈了蛋糕上的酒渍樱桃,往钟成说的嘴里塞。钟成说侧过脸,乖乖打算张嘴接,只见殷刃飞快地收回樱桃,换成了一个带着奶油香味的轻吻。
钟成说岿然不动,连下意识的避退都没有。
轻轻一吻后,他还是得到了那枚清甜艳红的樱桃。
“啧啧。”程雪华看着两人直摇头,语气里满是感慨,“当年我天天看着儿子发愁,没想到这小子开窍还挺快。”
“差不多了啊。”钟有德有点不自在
地干咳两声,“赶紧吃赶紧吃,吃完了拍照——我特地找了那种定时相机,好日子,咱们得拍张全家福。”
晚餐结束后,四个人在客厅扒拉出来一片地方。两位老人坐在凳子上,双手紧握。钟成说和殷刃站在椅子后面,殷刃的一缕黑发照例缠上,绕紧了钟成说的手腕。
相机那边,则站着只有殷刃才能看到的胡桃。厉鬼小姐笑得意味深长,悄悄提示着拍照时机——
“一二三——茄子!”
夜晚,殷刃与钟成说在老人家中过夜。黑暗之中,两人静静躺着。尽管排斥感如影随形,他们却依旧额头相抵,固执地紧贴彼此。
“现在该做的事情都做了,我想和符行川坦白。”
钟成说嘟哝。
“千年前的你与我,有必要让符行川与李念知道。想要更全面的调查支持,识安的技术与渠道是必要的。我当初想要加入识安,就是指望那份资源。”
殷刃弯着眼瞧了钟成说一会儿,他微微起身,吻了下钟成说的额头。
“我理解。”他说,“放心,只要我们站在一起,你就是安全的。”
“嗯。”钟成说闭上眼,“而且我还想拿回我的手机……”
他说着说着,咬字越来越模糊,就这样睡着了。
温暖的身体,温热清浅的呼吸,钟成说睡得意外安心。殷刃感受了会儿,随即缩回被窝,恢复额头相抵的姿势,同样闭上双眼。
“晚安。”殷刃小声嘀咕。
“晚安。”钟成说不知道哪根神经还醒着,口齿不清地坚定回应。
钟成说的睡帽毛球顺着枕头滑下,压在殷刃的手机边缘,与软塌塌睡着的黄粱“挂坠”肩并肩。不知何时,静谧的黑暗中,手机突然亮起黯淡的光。
黄粱发出一声微弱的噗叽,它滚到屏幕旁边瞥了眼,见狗东西没有示警,很快又瘫倒睡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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