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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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献祭了。”神灵淡淡道。</p>

“什么？”清禾纳闷，她怎么不知道？</p>

她检查全身，硬是没发现自己少了什么。</p>

少女并没有发觉，自己摇摇欲坠的泪意，以及心底的抑郁酸涩，不知何时已不翼而飞。</p>

“如同谷圣秘境时那样，说出你的想法，我予你力量实现，无需拘泥于任何现实情况。”祓神冷淡道，“尽快，勿要浪费时间，我讨厌无效的重复。”</p>

“哦哦哦。”清禾放弃寻找行为，“其实我的确有想法，但那属于神话级别的事，我就一开始想了想，没指望能实现。”</p>

清禾仔细描述了自己的构想。</p>

“是我故乡西方流传的传说。说上天觉得人间罪孽滔天，无药可救，便决定以场大洪水灭绝世间一切生灵。但他唯独让一个，嗯，十世善人提前知晓，造了大方舟，挑选容纳各个种族的部分生灵，作为大洪水后的万物先祖，繁衍后代。”</p>

穿越后，这里也有大洪水的故事。</p>

但和西方神灵以洪水灭世不同，祓神选择帮助凡人治理洪水，更给了天下数万年风调雨顺。</p>

如今的人，只怕连洪水为何都不知道了。</p>

“所以我想以一场洪水……不，海啸，涤荡水遗岛的罪恶，令善人得以重生。”</p>

至于水遗岛本身，祓神是否要回收，那是下一步才需要考虑的。</p>

“这个想法离谱到不可能，所以我之前也就是稍微想了想。不过说实话，如今对照起来，感觉其实也只有这种神迹，方才般配您的权威。”</p>

所谓小人，畏威而不怀德。</p>

怀柔仁善根本没用。</p>

绝对的权威，绝对的威严，方能绝对的震慑。</p>

“可以。”祓神道。</p>

“真的可以啊？”清禾惊了，“一点都不用改？真的么？”</p>

祓神没说话，</p>

“我知道我知道，一样的话您不说第二遍，”她笑起来，大声道，“但吹您的话，我可以说两遍三遍四遍一百遍！”</p>

神灵终于无奈开口：“你何时能有些定性？喜怒皆形于色。”</p>

“这说明我好哄，好哄是优点呢。”</p>

有了祓神支持，所有问题都不是问题，她胸前块垒瞬间畅通，整个人都轻盈到好像能飘起来。</p>

真不愧是她的祓神大人！</p>

有了近乎无限的创造权力，清禾简直思如泉涌。</p>

“提前预告无可抗拒的死亡，海啸会淹没一切罪恶污秽……嗯，想想就很有审判感和威严感。”</p>

而且不止宣告给水遗岛，她还要宣告给天下，宣告给悖逆众仙。</p>

清禾一边说一边自我陶醉：“当年就该让我在您身边，嗯，就是做那种捧着律法，很严肃的那种仙官，帮您立威严，我绝对会很有创造性。”</p>

神灵揭穿现实：“不是每名仙官都能有这样的权力。”</p>

“如果我说，那现在我不就有么，您会收回去么？”</p>

神灵闻言轻笑，却不带一丝真实笑意。</p>

“你说呢？”</p>

“我说不会！”然后清禾光速缩头。</p>

*</p>

尚清历一万两千四百零三年，天道陨落的万年之后，</p>

五月初三。</p>

一个注定令三界为之震动的日子。</p>

那日清晨，水遗岛的上空，回荡着少女的声音。</p>

清禾漂浮在空中，长发裙袂皆被风吹得烈烈飞舞，鬓边金凤振翅，做欲飞之状。</p>

她神色冷静而庄严，将自己反复斟酌的言辞，宣告世间。</p>

“尔等畏威而不怀德。”</p>

“深受天道恩惠，却贪婪无度，戕害生灵，以至于恶孽滔天，再无偷生余地。”</p>

“今日，眷者清禾承蒙天运，在此诏——”</p>

“北海之水，将淹没洗刷一切罪恶，无辜者将获得新生。”</p>

清禾稍顿，说出自己期盼已久的，最为坚决有力的四个字。</p>

“此乃，天意！”</p>

话音落下，她脚下的整片土地都瞬间喧闹沸腾起来，所有人都被她的声音震动，不约而同的暂停手中动作，表现出不同的反应。</p>

而三界众仙，无数大能生灵，更是纷纷将目光投之于此地。</p>

所有人都想看看，</p>

清禾垂眸，安静看了脚下岛屿半晌。</p>

水遗岛乃是承蒙天道仁慈，于北海诞生的明珠。</p>

今日，神灵要取回他的珍宝了。</p>

【我还以为你会自称天道大人新娘呢。】</p>

赤霄仍然记得让她向三界宣告自己是神灵新娘，帮助祓神恢复心跳的计划。</p>

【不如之后你每去一地，便宣告你是——】</p>

赤霄的声音戛然而止。</p>

“嗯？不如什么？”清禾奇怪道。</p>

静悄悄。</p>

这剑灵怎么回事，越来越喜欢说话留一半？</p>

但她清禾暂时没空思索赤霄的异样，她需要继续完成计划。</p>

少女张开右手掌，蕴含在天地之间，海面上尤其充沛的水汽自然地被她灵力牵动，涌入她掌中，化作不断奔涌的澄澈水球。</p>

接着，是海面。</p>

海水不断被她牵引，环绕少女恣意奔涌流淌，却分毫没有打湿她的衣角。水流化作珠链，化作云肩，化作利剑，化作世间万物，任凭少女驱使。</p>

冷漠的少女高居于云端，纤细手指轻轻滑动，便能引动万钧水流，奔涌向任何她属意的地方。</p>

此刻的她，被漫天海水簇拥，恍若深海龙女。</p>

整个水遗岛的人都听到海底深处传来的沉闷地鸣。</p>

海底巨震。</p>

北海，被牵动了。</p>

海底烈度极高的震波自海底层层传来陆地时，竟能摇撼房屋，狂风吹动大树，天地间一片飞沙走石。</p>

即使是有灵力在身的修士，也都被震波掀翻在地。</p>

水遗人恐慌地四处奔逃。</p>

“海啸，海啸要来了！”</p>

“快请海平仙子！快求她老人家庇佑！”</p>

“是刚才那少女要杀死我们吗？！”</p>

除非出窍期，身体素质因灵力长期涤荡已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否则即使是分神期修士，也不敌自然之威。</p>

然而神奇的是，被掀翻的上至修士官老爷，下至街头乞丐，男女老少皆在其中。</p>

然而少数修士，部分平民，以及全部婴儿孺子，无分男女老少，竟也安然无恙。</p>

在水遗岛的东北方高地，一名妇人刚生产不久，丈夫为了逃命丢弃她们母女抢先逃跑，结果刚出门就被折断大树压碎了脑袋。</p>

她身体虚弱跑不远，只能用身体护住还未足月的女儿，在破烂草屋角落瑟瑟发抖。</p>

可这破烂草屋，在强烈震波竟然有如神助，坚强的屹立不倒。</p>

这是？</p>

妇人苍白的面颊陡然焕发狂喜的光彩，她便知道，平日行善积德，总归是有好报的！</p>

而她衷心感恩的，并不是供奉万年的海平仙姑，而是那位清禾仙子，以及天道大人的仁慈。</p>

因为就连她这从未读过书的妇人也知道，海平仙姑只在乎渔民与海商，对于她这种柔弱清贫妇人，此昂无半分垂怜。</p>

可她还是要日复一日地向海平仙姑祈祷。</p>

因为只有她会将目光投向远比内地贫穷的海滨。</p>

海平仙姑教导妇人相夫教子，柔顺恭敬，她就用百倍的柔软善良回馈，希望能够如海氏仙长所说，打动海平仙姑。</p>

可真正灾难来临时，三千仙人沉默，结发夫君抛弃，她的周围陷入破碎混乱。</p>

唯有她自己坚守的善良，与那位镇压一切，高远森严的强大神灵庇佑了她与稚幼女儿。</p>

唯有真正冷漠注视着所有人的上天，才会看到陷入困厄的善良无辜者。</p>

……</p>

类似这对母女的人在水遗岛还有许多。</p>

他们过去的善良无人赞颂，甚至备受嘲讽，但今日之后，绝无人敢轻视善良。</p>

因为，天道犹存。</p>

善恶终有轮回。</p>

看着地面建筑好似孩童积木般骤然颠簸，清禾长长呼出气，仿佛要排尽内心不平。</p>

为风屿。</p>

为海绫罗。</p>

为她，最最重要，最最亲爱的神灵大人。</p>

她奋力一挥。</p>

“去吧！”</p>

大海彻底沸腾了。</p>

汹涌黑色海面起伏，在天道震慑下驯服万年的北海，终于在今日露出它的獠牙。海水犹如沸腾般掀起数十丈高的惊人巨浪，气势汹汹向岸上拍击，在山崖上撞出破碎白沫。</p>

平日耸立的望潮崖此刻根本没坚持多久，便被一阵更有一阵高的海潮击碎。</p>

海潮冲破岸线封锁，冲垮水遗城高大的城墙，轻易将一个又一个罪恶污秽吞噬其中。</p>

清禾生活在内陆城市，打小除了在电视屏幕上，没见过海啸。</p>

而穿越后，自己竟然空手引发了一场海啸，用于为无辜者复仇。</p>

这令她一时恍惚。</p>

海水不断冲刷污秽，卷起埋葬于繁华城池下的污秽，清禾说道：“如果海绫罗和风屿能看见这一幕就好了。”</p>

少女的识海中，同样激荡着深色潮水，击碎了海中云影。</p>

祓神道：“想让他们亲自复仇么？”</p>

清禾摇头：“不，我只是觉得这样，他们就能顺着潮水，游回大海了。”</p>

“我可以帮助他们，以及更多的人。”</p>

“我总觉得吧，复仇从不是目的，救赎才是。”</p>

少女清灵的黑色眼眸中，倒映出世间万象。</p>

“不管在什么时候，复仇都是最差的选择。”</p>

神灵一时静默。</p>

见神灵久久不语，她寻思多半又在思索怎么换着说法训诫自己。</p>

小姑娘微微鼓起脸：“您不会又要说我幼稚吧。”</p>

“不。”</p>

可这一次，祓神真真切切地，肯定了她的想法。</p>

在呼啸的海风，与升腾的湿润水汽中，他不疾不徐开口。</p>

“在足以灭世的权力面前，你没有迷失本心。”</p>

“这很好。”</p>

在漫长冰冷的生命里，神灵极少有如此真心微笑的时刻。</p>

祓神声音冷淡，却透着轻柔的笑意。</p>

“不愧是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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