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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瑛听了都有些羡慕。

“你也不过比她们大了七八岁,又能差到哪儿去,就不好胭脂花红的了?”

李纨看着贾瑛说道:“我比你都大了五岁呢,比林妹妹足足大出一个天干数来。”

“这么说,我该叫你姐姐了?好姐姐。”

李纨羞恼瞪了他一眼道:“未曾知你这般贫嘴,我与你说正经的。”

贾瑛无辜道:“我这话,又哪里不正经了?”

“你比我大,我不就该叫你姐姐吗?”

李纨看向贾瑛吟吟说道:“我自是比不上林妹妹年轻,昨日黄花罢了。”

二十来岁,哪来昨日黄花。

“你是你,林妹妹是林妹妹,谁都有豆蔻韶华的年纪,也都会过去。二十岁,才是女人正好的季节。你是自己把自己的心束缚住了,岂不知相由心生,境随心转。”

贾瑛坐直身体,拉过了李纨的玉手说道:“没事的时候,别总是自己一个人待在屋里,多出去转转,陪她们闹会儿。”

“对了,有午饭吗?我饿了。”贾瑛说道。

“正好,开春我种了些绿菜,前些日子才把它们移栽过来,这会儿都长成了,中午就给你吃我种下的。”

“那感情好。”

李纨转身喊来了素云,让她准备饭菜。

“过些日子,我要回一趟金陵,林妹妹和探春妹妹她们也都同去,到时候这园子里就没什么人了,要不要一块儿出去转转?”贾瑛问道。

李纨挨着贾瑛在青石上坐下,一边说道:“你带妹妹们去也便罢了,我若跟了去,只怕法礼方面也说不过去,再说,我本也不喜欢热闹。”

见贾瑛想说什么,李纨抢先一步道:“你如今身份是不一样了,可约束也更多了不是吗?旁人便是说几句闲话,我也只当没听到,左右还有兰儿在,在这深宅大院儿之中,听过的闲话、见过的荒唐事还少吗?可你不同,若是叫督察院的人听到了,少不得又要弹劾你,我自己一个寡妇没什么,可你不同,我也不想牵累公公婆婆。”

贾瑛明白其中的关窍忌讳,他也没张狂到能以一己之力对抗世俗礼法的地步,当下也不再多说。

李纨这里却是清静了些,又离着怡红院潇湘馆秋爽斋较远,少有人来打扰,贾瑛直到黄昏天才离去。

朝局愈发的让人看不清了,已经不再局限于高层的明争暗斗,争斗在渐渐下沉,中低阶官员也无法再继续独善其身。

身处官衙之中,你根本不知道周边的同僚是哪一派哪一系的。

吏部考功司的一个郎中,只因酒后抱怨了几句先帝朝的吏治黑暗,不过是文官们的通有的毛病,若放在平日也算不得什么,大家谁不说几句。

可第二天,便被捅到了督察院,一封弹章,转眼醒来,便已经身处大狱之中了。

国子监的几名监生,酒宴聚会之上,讽议了几句朝政,为江南的百姓不平,没过几日便被剥夺了监生的资格。

不过他们不是被弹劾的,而是被绣衣卫直接抓了去的,听说还涉及到了当今,现场留下了笔墨证据。

皇帝的处置还是比较仁慈的,只是剥夺了监生资格,没有下狱,算是一种宽容了。

照这么下去,贾瑛感觉离文字狱也不远了。

贾瑛自己也提高了警觉,平日里上衙,是能打酱油就打酱油,酒宴文会是一概不去,只要兵部没什么大事,就告病在家。

这种时候,即便来年京察落个下下等,也比因言获罪强多了。

下下等不过官降一阶,可若因党争被贬或是罢官,指望起复,可就遥遥无期了。

除非哪天朝廷彻底解决了党争之锢,或是有一方以明显的优势胜出,你再转头他门。

否则,这辈子就别想了。

齐本忠不就是如此吗?一直到新帝等级才看到了起复的曙光,可惜,命薄了些。

一次吏改,让官员人人自危,不得已结党自保。

嘉德与傅东莱的行政,变成了党争,也不知道他们如今作何想法。

至于其他人,在贾瑛看来,是想把这潭水彻底搅浑了。

看来,自己要出去躲一躲了,免得麻烦上门。

杨佑这家伙,突然跑锣鼓巷来了。

“你可是稀客啊,怎么想起到我这里来了?”

家有榆钱,不富也安。

庭院内,榆钱树下,嗅着嫩芽抽条的清新之气,贾瑛盘坐与矮几之前,杨佑对面而坐,几案上是一套崭新油亮的茶具,报春捧来瓜果点心,绿绒烧水,贾瑛以一种极其悠闲的姿态,做着茶艺的一道道工序。

汤壶、置茶、温杯、高冲一杯清新甘冽的茶水端到了杨佑跟前。

“你倒是悠闲,喝茶都这么多讲究,啧啧。”

杨佑随手抓起一块儿点心,塞进嘴里,就着茶水吞下去。

看着杨佑牛吞马饮的场面,贾瑛有种对牛弹琴的感觉,先前的风轻云淡,宠辱不惊瞬间消散一空,直接端起了一旁巴掌大的紫砂壶,一手抄了块儿点心,也学着杨佑的样子,一口点心一口茶,那叫一个滋润。

贾瑛是不懂茶道的,之所以弄出这么一队瓶瓶罐罐来,纯粹是闲的无聊。

“这才对嘛,没事整那些文酸的做什么。”杨佑往嘴里塞了一块儿点心说道。

“最近府里待着不清净,昭王妃经常往爷那里跑,不得已,只能来你这儿躲清静了。”

这话里面的信息含量有点大啊!

见贾瑛一副吃瓜的神色,杨佑笑骂道:“别瞎想,是找幼微去的,说是要学舞艺。”

贾瑛摇了摇头道:“我这里也不清静,这两日我都没去过的荣宁府,冯紫英这家伙,也不知盘上了哪个,整日在荣府堵我。”

“兵部那边我也告了一个月的假。”

“告假?你还真要一直躲下去啊?不过只要你认在京城,你还能躲到哪里去呢?”杨佑无奈道。

“所以我要出京。”

“去哪儿?”

“金陵。”

杨佑闻言一阵沉默,半响才道:“什么时候出发,爷同你一道。”

“你是亲王,无旨不得离京。”

杨佑神色顿时垮了下来。

“要不你帮爷想想办法?”

贾瑛摇了摇头道:“事关宗法朝律,我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再说,绣衣卫如今可一点都不安分,五城兵马司那边儿,我离开后,还指望你照应呢。”

杨佑很是肉麻地抱怨道:“贾瑛,你可真不厚道,咱们俩向来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你把爷一个人扔京城里,算怎么回事。”

贾瑛冷笑一声,也不回话。

“不行,我得进宫。”

杨佑一骨碌的爬起来,便往外走。

“进宫做什么?”贾瑛问道。

“去求陛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外派的差事,爷好为陛下分忧。”杨佑头也不回道。

这家伙,倒还不傻。

“你可别坏了我的好事。”贾瑛在后面喊了一声,杨佑早没了人影,也不知听到了没有。

去年四月十五,他自京城南下湖广。

今岁的同一天,贾瑛带着姑娘们南下金陵,一道随行的还有齐思贤与徐文瑜。

京城之中,贾芸已经能够独当一面,西山煤矿的事情,已经基本敲定,铁皮火炉的推广还需要时间发酵,大概要等到入冬后了。

离徐家倒台已将近过了一年,徐文瑜虽说平日里从不表现出来,不过听齐思贤说,她时常独自一人发呆。

身为男人,贾瑛自然不能毫不关心,此次带着她们一道,便有帮徐文瑜散心之意。

原本贾瑛是要带上洛榕母子一起的,金陵有佟四海的买卖,正好可以托他把人送到南疆。

只是徐文瑜同他说不用了。

哦,皇帝在大胜匈奴之后,新春伊始之际,曾赦免了一批教坊司内的犯官家眷,洛榕已经不是罪人了。

不过徐家的那些人虽然被赦免,但依旧无法离开教坊司,只不过是由罪奴变成自由奴了,依旧是奴藉,可却大不相同。

最起码,教坊司会给发工钱,女子也不用再去接客了。

洛榕之事,徐文瑜没说具体情况,贾瑛也没多问。

毕竟徐凤延是真的死了。

还有湘云闻信后也来了,保龄侯史鼐贾瑛是见过的,如今还未到外省赴任,不过也只是见过几次,相交不深,贾瑛对于史鼐谈不上有多了解,不过几次见面他倒是与贾珍贾赦打成一片。

史鼐既然在京,湘云自不好随意出行,好在贾母疼她,便派人去同史鼐说了,让湘云也一道回金陵老家看看。

至于忠靖侯史鼎,贾瑛则未曾见过,他的年岁应该比贾政还要大,如今镇守辽东镇,几年也不见回来一次。

史鼎和史鼐并非亲兄弟,倒有些类似贾瑛与贾珍的关系一般。

这些暂且不提,只说这日一早,贾瑛带着十来个亲卫便来荣府接一众姑娘,只车马就有四驾,姑娘丫鬟加起来,十多人。

因为人多,贾府还另派了仆役小厮随行。

一行人好好当当往通州码头而去。

宁荣街牌坊下,一名下颚长了一颗黑痣,倒三角眼的男子一直看着贾瑛一行离开宁荣街后,人影一闪,消失在人群中。

南城,一处宅院内。

黑痣倒三角眼的男子推开了大门。

“郎三哥回来了,可有什么消息?”

黑痣倒三角眼男子名唤郎坤,原是蛟龙帮的三当家,人送外号飞天鲲,据说早年拜了高人为师,学了一手奇门遁甲之术,深得蛟龙帮帮主韩三五赏识,是蛟龙帮的智囊型人物。

贾瑛肃静京城那晚,他正好外出办事,躲过了一劫,事后兵马司与宛大两县俱下了海捕文书,只是到如今都没将人捉拿归案,却不想他人就在京城。

“清爷在吗?”

“在屋里呢。”

“进去说。”郎坤与守门之人进了屋内。

“郎兄弟回来了,可是带回了什么好消息?”屋内,一名文士秀才打扮的男子,正捧着一部书卷翻看,见郎坤进来,面色一喜,当即站起身来,一边请人入座,一边问道。

“凤哥儿,去沏杯茶来,然后到门口守着。”

另外一人应声而去。

等到屋内只剩下两人后,郎坤开口道:“清爷,盯了他三个月了,这次总算让咱们碰上了。”

“哦,快说说,怎么回事?”

“我之前托人打听了,说贾瑛近日可能离开京城,这两日我便一直在宁荣街转悠,果不其然,今日他便带着他们府里的一群小娘们坐着马车出城而去了。这可是个好机会啊。”

“他这是要去什么地方?”被称作清爷的问道。

“说是要去金陵,此一去上千里路程,他们指定是要乘船的,我蛟龙帮虽说上岸有些年头了,可运河上的买卖也没有就此落下,我已派人跟了上去,一但确定他从通州码头走水路,那他这次就插翅难逃了。”

“金陵?消息可准确?”清爷带着些疑虑问道。

郎坤冷笑一声道:“哼,他们府里传出来的消息,如何不真。”

“他带了多少人?”

郎坤回想说道:“十来个护卫,还有七八个小厮,剩下的都是女眷。”

说到此处,郎坤阴渗渗一笑道:“那几个姑娘我见过了,都是十来岁的贵家小姐,一等一的绝色,嘿嘿。”

“郎兄弟,那些女子身份可不简单,没了贾瑛,可还有两座公府呢,你最好还是断了这个念头。再说,那贾瑛可不是善茬,为官不过一年,已经是杀人无算了。”

这郎坤,本事不错,可唯独就是有点好色,清爷有点担心会因此坏事,方才出言提醒。

郎坤狰狞一笑道:“清爷放心,人不会留,可在此之前,总能让兄弟我一报灭门之仇吧。”

清爷点了点头。

“清爷,如今贾瑛不在京城,西山那边”

清爷摇了摇头道:“西山那边有兵马司和巡防营的人守卫,还有贾瑛养的不少鹰犬,我们的人手根本不可能强攻的。”

“可我那些兄弟”

“郎兄弟放心,你既然投了我,你的兄弟,也就是我林清的兄弟,我岂会坐视不管。只要贾瑛一死,西山那边必然乱做一团,到时候,害怕救不出人吗?”

郎坤听罢,也觉得有理。

主要是他如今势单力薄,除了一些眼线之外,一个手下都没有,只能依靠林清的势力了。

对于林清,他也不是很了解,当初是此人找上了他,问他要不要报仇。

郎坤对于蛟龙帮的那些把兄弟之死,其实不是很在意,关键是他十三岁的儿子被贾瑛抓了,就关在西山挖矿。

郎坤今年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这些年养了不少小妾,可一直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自然不肯轻易放弃。

于是便答应了林清,为他打探消息。

他之所以游走在京城而不被抓,是因为他有一手易容的本事,林清大概也是看中了他的奇门之术吧。

这些日子下来,郎坤对林清的底细,也有了一些了解。

手下有一帮信众,出手阔绰,势力遍布直隶山东一代,是个厉害的角色。

“既然如此,那边有劳兄弟发动运河上的关系,帮忙盯着,在直隶附近不好动手,金陵那边,贾家的势力也不小,咱们就在山东地界上动手如何?”

郎坤点了点头道:“清爷考虑周全,山东地界,有不少大河湖泊,那里的芦苇荡,可是咱兄弟当年栖身之所。”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分头行动,郎兄弟先行一步,准备好船只,我去着急人手,随后便会赶到。”

郎坤起身抱拳道:“清爷放心,我再去联络一些昔日水上的朋友,管叫他贾瑛有去无回。”

林清闻言,更是一喜:“郎兄弟稍待。”

说罢,林清转身走到书架旁,从一个盒子里拿出一叠银票,回身递给郎坤道:“郎兄弟去联络昔日好友,没银子办事不方便,这是五千两银票,兄弟先拿去用,若是不够,只管再找我要。”

“清爷爽快,剩下的,您就瞧好吧。”说罢,便转身出了屋门。

郎坤离开后,那位唤做凤哥儿的走了进来。

“道子,此人靠的住吗?”

林清看着离去的郎坤,冷笑一声道:“他一个水匪出身,干的是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的买卖,背约撕票对他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当然不能完全信任他。”

“可那郎坤知道了咱们不少的秘密。”

林清摇了摇头道:“不打紧,他的儿子还在贾瑛手中呢,贾瑛死之前,还是可以利用一下的,至于以后嘛”

“不说这些,让你联络的那些江湖帮派的人手,可都办好了?”

凤哥儿回道:“联络了一些,剩下的那些全都被贾瑛杀破了胆,不愿参与。”

林清闻言,脸色一冷说道:“决不能让他们把咱们的行踪透露出去。”

“道子放心,凡是照过面的,没一个活口。”

“做干净些,最近城管大队在排查户籍,别被咬上了。”

凤哥儿冷声一笑道:“那些人都是被兵马司通缉的要犯,他们本就不敢在人前露面,知道他们的人不多,死了也不会有人管,已经斗埋到城外去了。”

“嗯,办的不错。”

“这样,你派一些兄弟,带着那些人先行赶往山东,去配合郎坤行动。另外再召集一些咱们自己人,到时候让他们的人打头阵,万一事有不协,咱们的人也好抽身。若是真能围了贾瑛”

“本道子定要活捉了他,扒了他的皮!”

“去吧。”

通州码头上。

贾瑛正安排姑娘们登船,船是贾府包下的福船,上下两层,足够容纳一行三十多人。

且贾瑛一行也不是独自赶路,而是联络了此地的漕帮,还有一艘盐政衙门的官船,随行的是一个百户队官兵,他们本是押运盐课北上的,如今正要南返,贾瑛打点了关系,让他们一道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二爷,有人跟着咱们。”一名亲卫走了过来说道。

这名亲卫,是贾瑛从兵马司挑选出来的,一手棍法使的出神入化,他打小就在四九城长大,祖上出过武举,家中还开着武馆,贾瑛看中的便是他对京城的熟悉。

“嗯?可认识那人?”贾瑛沉声问道。

亲卫点头道:“认识,是京城里出了名的活耳报,靠打听贩卖消息为生。不过他背后之人是谁,就不知道。”

“二爷,要不要小的把人抓来?”

贾瑛摇了摇头道:“不用,让他跟着便是了。”

随即又回头道:“喜儿,去问问,漕船什么时候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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