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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宫官就居住在段家。左尊者忙于接手楼兰城,顾不得她,不过段家上下都是无道宗的人手,知道她的身份,没有人敢来打扰她,倒是让她过了一段清静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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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官可以肯定李玄都出事了,思来想去,最有可能对李玄都出手就是地师徐无鬼,可徐无鬼到底是如何出手,又是何时出手,宫官却没有半点头绪,而且宫官不清楚地师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是想要胁迫李玄都呢?还是趁机除去一个大敌呢?如果是后者,宫官难免联想到最坏的结果,那就是地师趁机偷袭,李玄都已经步了沈老先生和方静方丈的后尘,尸骨无存也是不知所踪。
每每想到此处,宫官总是有些淡淡的怅然,难道那个心怀天下的男子就像流星一般转瞬即逝?宫官自问不是伤怀悲秋之人,可李玄都算是一个例外。常在江湖之人,通病是不把普通人当,可除此之外,也会感怀于生离死别等情绪。
就在李玄都和徐无鬼进入“玄都紫府”的时候,宫官离开段家,来到了那座新命名为“孔雀湖”的湖畔,举目望去,湖平如镜,波光渺渺,霭霭苍烟,似真似幻,当真是一处难得的美景。
宫官坐在湖畔的一块大石上,望着湖面,怔然出神。
她自小没有父母,被牝女宗收养长大。这么多年以来,多的是勾心斗角,偌大一个牝女宗,除了清慧姬之外,竟是没有半个亲近知心之人,在牝女宗之外,也就是澹台云了。于她而言,澹台云似姐似母似友又似师,是最为亲近之人,在宫官看来,这世上没有比澹台云更好的人了,可就是这样一个人,还是一生所托非良人。所以宫官对于男子的态度也十分复杂,向往又防备。她很羡慕苏云媗、秦素这些人,小时父母呵护,大了良师教导,结交朋友,定亲嫁人,一切都是水到渠成,而她却是苦求而得。
宫官有时候会想,人世就是如此不公。秦素生来便是秦大小姐,被父亲宠爱,因为有一个位高权重的父亲,周围所有人都会迁就秦素,哪怕是向来对人不假辞色的李道虚,都肯为秦素破例几分。两人同样精通音律,秦素有兴致的时候,可以练琴,不想练琴的时候,没人会去逼迫。可她就不一样了,当年学琵琶,学也得学,不学也得学,哪怕是十指伤痕累累,还是要继续练习下去。两者的区别在于,前者仅仅是兴趣,后者确实安身立命的手段之一。
就像江湖上的地位,秦素什么也不做,甚至还与父亲闹些无伤大雅的别扭,一个忘情宗便落到了手中,她却要小心揣摩逢迎师父冷夫人的心意,才能爬上玄圣姬的位置,还要为此与其他人勾心斗角,要出生入死,立下功劳,才能压下无道宗中的反对声音,得了这个右尊者的位置。
除此之外,秦素交友众多,与陆雁冰、苏云媗、玉清宁、赵玉都有着或深或浅的关系,这些人都是出身于世家大族的千金小姐。她虽然与苏云媗、玉清宁、秦素并列其名,但却被另外三人孤立在外,哪怕她如今已经
是位高权重,与这些千金们仍旧不是一路人。当然,她也没有想过要成为一路人,盖因出身不同的缘故吧。
在这种情况下,李玄都这个同样孤苦出身之人,就让宫官天然生出几分亲近好感,更何况李玄都不仅优秀,而且在私德上也要远胜于宋政。
只是结果也在宫官的意料之中,有些人什么也不必做,一切美好的东西都会主动送上门去,而有些人拼了命想要抓在手中,可还是会从指缝间悄然溜走。
也正因为如此,享尽人世美好的秦素也是美好的,不染尘埃,品行高洁,任谁也无法挑出半点不是。她却是世人口中行事不择手段的妖女,。正应了那句话,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什么也不缺的秦素当然不会为了蝇营狗苟去放低自己,自然会成为一位高洁之士,有古隐士之风。可她却只能选择走一条泥泞之路,满身泥泞。
宫官忍不住想,这大概便是李玄都选择秦素的原因吧,不谈立场,秦素是高洁美好的,是他的助力,是世人眼中的良配,而宫官却只会败坏他的名声,成为他的绊脚石。
宫官模仿着正道名宿的口气,摇头叹息道:“少年人溺于美色,脂粉陷阱,原是难以自拔。”
宫官又道:“先生如此人品修为,岂无名门淑女为配?何必抛舍不下这个妖女,以致坏了声名,自毁前程?”
说到这儿,宫官忍不住笑出声来,肆无忌惮。
过了片刻,笑声渐小,宫官自言自语道:“名门淑女为配,是天作之合哩。”
就在这时候,忽听到一声叹息,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宫官一怔,抬眼望去。天色不知何时已然黯淡下来,夕阳西斜,蒸起天际一片绚烂红霞,大片火烧云将湖面映照得波光绚烂,天水一线,似是着了火,自天空慢慢烧到了湖上,也将湖上之人映照得如梦似幻。
来人头戴帷帽,遮住了面容,行于湖上,没有激起半点涟漪。仿佛不是走在水面上,而是走在玻璃制成的镜面上。
宫官见到此人,站起身来,向前走了两步,直接站在了水里,湖水漫过了双膝,浸湿了衣裙鞋袜。
很快,帷帽女子来到了宫官面前。
宫官低下头去,轻声道:“圣君。”
“花痴。”澹台云的嗓音有些清冷,语气却不清冷,甚至还有些打趣的意味。
宫官抬起头来,脸色微红,“哪有花痴,只是觉得他就这么死了,怪可惜的。”
“他?”澹台云明知故问道,“是李玄都吗?”
宫官迟疑道:“是。”
澹台云皱眉道:“你说李玄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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