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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放下酒杯,王凝之坐了下来,与大哥对视一眼,无声笑笑。
这司马昱,还真是爱做些表面文章,即便是远在会稽,也要给建康表忠心,今日之盛宴,不用问都知道,必然会很快传遍周遭,而他会稽王之贤明,忠诚,和善,自然也会随着这些传言,到达京城。
就凭这一个谜题,司马昱在士子们心中的地位,便会再高些了,那些空有报国情怀,却不知朝局险恶之人,自然会以他为向往。
这边想着,那边司马昱已经放下酒杯,笑呵呵地开口“诸位,今日我等欢聚于山阴,赏上元之灯会,解巧设之谜题,兴起而饮,自当兴尽方归,能与诸位坐而论旧,着实令我欣喜,此刻兴致正浓,不知谁来为此宴作序,谁又心有诗情?”
众人都笑了起来,这年头,文人相聚嘛,当然不能像武夫一样喝酒吃肉而已,必然是要彰显一下自己身份的,从序,赋诗,一则让宴会显得更加高贵些,二则也是个机会,等到宴会之后,参与者自然会四处吹捧,来以入宴为荣。
只是眼下众人,都还在互相观望,这毕竟不是私底下的宴会,可以肆意妄为,若是说成诗,自然大家都可以,不过是个先后顺序的问题,但前头作序,那可是只此一份儿,在场之人里,谁敢先呢?
等了一阵子,司马昱笑了笑,说道“逸少,这事儿,要么还是你来?”
“正是,王逸少之才,天下皆知,若有逸少为此宴作序,必流传千古!”
“哈哈,逸少在此,谁还敢抢了他的风头?再说了,这哪里抢得过?我们这些人若是来作序,恐怕是要被外人所耻笑。”
“逸少,你就别客气了……”
周围几家大人纷纷开口,眼里虽有些嫉妒,但也无可奈何,一来谁都明白,会稽王下了这么大功夫,来办这一场宴,自然是为了拉拢王家谢家,如今看王凝之与那谢道韫的样子,便知道接下来几十年里,这两家恐怕都会站在一起的。
二则王羲之的才情,那确实谁都清楚,在他面前作序,恐怕还真的会被人耻笑,若只是笑话自己不自量力倒还罢了,若是被人觉得,自己是不懂规矩,那才是真的麻烦大了。
王羲之倒也自然,笑呵呵地拱拱手,“既然大家抬爱,那我就献丑了。”
说罢,便有小厮上来,笔墨都已经备好,王羲之一口饮罢,提笔便写
“时永和八年之初,上元佳节之夜,明月其上,群星荟萃,万人空巷,灯影斑驳,上下辉映,乐彩齐鸣……”
“望月抒情,亲友在畔,虽闻丝竹,亦有心静……”
“览风月之雅兴,借群英之妙语,观灯谜之奇巧,盼笔下之雅音……”
待到写完,王羲之大笔一挥,写下名字,笑着再坐下,那仆役便拿起宣读,众人静静听着,最后拍手称好。
“不亏是王逸少,才思之逸远,真是……”
又笑谈了几句,司马昱便说道“诸位,今儿王逸少为此宴作序,必能流传,却不知这宴会之上,又有几番佳作相伴,请!”
“叔平,我可是听过你给无奕所作之‘可怜白发生’今儿你可不能推脱了啊。”瞧着王凝之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司马昱再开口。
王凝之无奈,挤出一个笑容,拱了拱手,又瞧向旁边,招招手,便有个仆役上来。
想了想,王凝之提笔。
……
过不多时,众人都已经写好,那些大人们,倒是没几个动笔的,毕竟诗词这种东西的好坏,和年纪是有关的,但关系并不大,谁也不想在一群后辈晚生面前,丢了脸。
尤其是这些后辈们,都是世家子弟,从小便是饱读诗书,便是再混账的那几个,也都不会怯于一首诗,再有那么几个文采好的,若是作了一首,还不如他们,岂不是尴尬。
再说了,既然混到这个年纪,地位了,做个相看之人,高高在上地评价几句,不比自己下场来的舒服很多?
不少人的目光都放在王家席位上,想等着看看,这王凝之究竟有几分文采,谢奕那首诗词,倒是也有所耳闻,但对于这些人来说,毕竟不是军中之人,不算关注,而王凝之这一年,又多是在钱塘读书,也让大家陌生了些。
这小子真正出名,那是在宣城之事,而其后与司马道生的话,更是让大家觉得,此人狂傲,眼下,便来看看他,究竟有多少本事了。
但是大家都没想到的是,这王凝之提起笔来,就那么略略写了几句,便放下去喝酒了,难道这么快就有一首了?
还是早有预备好的?
这倒是也不稀奇,毕竟宴上,多是会有才子赋诗一首的,而会稽王今晚之宴,如此盛大,若说是没那么几首流传,反而古怪。
提前准备了,想要在会稽王和众位大人面前,露个脸的,不在少数,可就算是如此,眼下也该再犹豫几分,若是心里有更好的,自然要挑选一番,若是没有,也少不得在此时,再细细考量,做些删减添加,让辞赋更好些。
像王凝之这种,上来划了几笔,就丢去不管的,可着实少见。
王玄之自然也注意到了,探过身子,直接拿起王凝之桌上的黄纸,扫了一眼,他可实在是担心。
要知道,曾经有一次,家里爹爹请了几家人来相聚,让孩子们都赋诗一首,结果二弟王凝之,直接来了一首“美酒佳肴并无我,写诗受训却是我,文章自古由心生,何时听闻遭强迫?”
然后,就是个很悲伤的故事了。
总之,这个场面可不一般,要是王凝之还敢这么干,自己这个当大哥的,总要给他想想办法。
心里读了一次,然后,王玄之的目光就变得古怪了几分,看向王凝之,却见他正吃吃喝喝,翻了个白眼,王玄之低声“这是你作的?”
“对啊,怎么了?”王凝之反问。
瞧见兄弟俩大眼瞪小眼,何仪往丈夫这边靠了靠,念道“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念完之后,何仪的神色也变得古怪了些,诗当然是好诗,清雅闲适,颇有古君子之风。
但是,这场合,合适吗?
而且,瞧了一眼那边还在挠耳朵的王凝之,何仪是真的不明白,二弟这种心性,还能做出这种诗的?
瞥了一眼那里正在和谢奕拼酒的王羲之,何仪很疑惑,这也不像是公爹给他的啊,公爹虽喜游玩,却不算多爱那隐逸,而且,这诗词风格,也不似公爹所作。
公爹的诗词,向来善用辞藻,又想象丰富,这首诗却截然不同,文风简约,隐隐之中,却带有些孤傲之意,要真这么看,那确实像二弟所作了,毕竟,二弟向来就是看不起那些公子哥的。
倒是有点儿,那边谢家,谢三爷的腔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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